四、情绪的对治
二元性的障碍
如前章所述,枯燥无聊对修习禅坐非常重要,唯有透过无聊,方可达到禅坐之深奥境界,但同时我们必须进一步检视我们对证件的欲求。感受到无聊或与无聊打交道,其本身也可能变成另一种游戏,另一种在禅修中产生舒适、安全感的方法。因此除了经验无聊之外,还有其他的事须要处理,那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爱、恨、挫折等等微细但基本的情感。
虽然我们可能以呼吸的方法顺利完成“观”的修习,但仍然不能忽略这大规模潜在且无法预料的干扰。你可能刚打完坐,坐得很好,经验到枯燥无聊,之后你走进客厅预备打电话给一位朋友,发现因为没缴电话费,电话竟被切断了,此时你大发脾气说“那又不是我的错,是我太太把电话帐单弄丢了”,或者“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之类。
此类小事随时会发生。如果我们有类似经验,那使我们开始明白自己的修行是证件取向的,我们相信有某种基本的和谐存在。日常生活上的麻烦是毁掉我们的证件、我们的舒适与安全的一种方法,它们提供我们处理自己情绪的机会。
虽然我们或可明了杂念衍生之简单性,但其中尚有非常强烈的情绪,处理起来极为困难棘手。碰上情绪,我们不但要处理第五蕴的“识”,还有第四蕴的“行”——概念、智识。情绪由能量组成,可以比做水,而二元性的思想过程可以比做染料;当能量与思想混合时,它们变成色彩鲜明的情绪。概念将能量定位,给予它对于关系的意识,致使情绪鲜活且强烈。基本上,情绪之所以令人不舒服、痛苦、沮丧,原因在于我们与情绪间的关系不够明确。
到了第五蕴的层次,自我的结构异常强大,以致在自我的管辖与中央的无知之间产生了冲突,那就像大臣的权力超过国王一样。这时,情绪似乎变得痛苦,因为你不太能确定自己与情绪间的关系。这将引起很大的冲突,你感觉被情绪所控,失掉了自己的本体——你的指挥中心。
情绪上的痛苦由这种冲突而来,其间的关系永远对立。不过,如果一个人真能与情绪建立起完全且知彻底的关系,感情即不再是一外在问题了。你可以与情绪有非常密切的接触,如此,你与你的情绪之间、你与人的投射之间、你与外在世界之间的战争即可变为透明。这涉及要除去概念所设下的二元性障碍,亦即空性(emptiness)的体验与相对观念的消除。
实际上,我们之所见并非全然是事物的本貌。一般说来,首先我们看见某件东西,然后再细看——细看,在这里是指加上名目及联想。看见东西,意指接受它们本来是什么就是什么;而细看则是为了确定自己很安全、确定自己与外界的关系不被扰乱所做的不必要努力。我们将事物分门别类,加以命名,以相对名目标示它们相互关系以及该如何配合,藉以制造完全感,而这种完全感带给我们暂时的快乐与安适。
这种依照投射来寻找路标的拙劣方式非常幼稚,但我们却乐此不疲,一再玩同样的把戏。从未想过将投射当做兴奋、流体般的状况来处理,反而将世界看成绝对地坚实、僵硬,每样东西都是冻结的动作、冻结的空间——全都固化了。我们眼中的世界有一极硬的金属或塑胶质地的外壳,我们虽如实地看见颜色,不过那是人造的塑胶彩而非彩虹的自然彩色——这种坚硬的性质即是我们谈的二元性障碍。这意思非指一个人不应感觉出石头或砖块的坚硬质地,而是物质的坚硬与心理上的坚硬完全是两码子事——我们是在处理心理上的坚硬,一种冷硬的金属性质。其中极为有趣的是:每个人眼见的世界都只是自己独特的坚硬款式,故说知觉是很个人化的,是集中于自我意识上的。
“空”——完全解脱概念及二元障碍——是不可能立即体验得到的。我们必须以非常简单的练习开始,然后逐渐看出思想与情绪的透明性,之后又要试着跳脱这种透明性的关联情境,也就是所谓的“你”看到思想与情绪的透明性;换句话说,思想的过程与情绪是透明的,它们发生于虚无、虚空之间。当所有的事物都在虚空中运用、发生时,那种广阔的特质即是善巧的,能对应日常生活处境的正面空间。事实上,情绪与生活情境皆具创造性与积极性的一面,唯有透过对于空间而非对于成果的体验,方能领会。如果一个人与空间的关系得以适当地建立、适当地被感知,那他就不会有任何疑虑。
我们在此所谈的要与情绪合而为一,这与一般压抑或发泄情绪的作法大相迳庭。如果去压抑情绪,那是极端危险的,因为我们将之视为可怕、可耻的事,那表示我们与情绪间的关系并非真正的开放——一旦试着压抑情绪,终有一天它会冲出而爆发开来。
另有一种可能性则是:虽不压抑情绪,却放任它宣泄,最后让自己被情绪冲昏头。这种处理情绪的方式也是某种惶恐引起的,这表示你与感情间的关系未获适当的调节;这是另一种对于真实情绪的逃避,另一种解放——错误的解放。那是心与物质的混淆不清,以为藉行动将情绪发泄出来或使之产生效用,将可治愈情绪,解除它带来的困扰;然而一般来说,那反而会增长情绪的威力,这是情绪与心智的关系不够清晰之故。
因此,处理感情的高明手法是试着了解它的本质,或称为情绪的抽象性质。情绪的基本特性——它的本质——是能量,因此,如果一个人能够了解能量,那么能量就不会与你有冲突,它们会变成自然的过程。所以,一旦能够完全认清情绪的基本特性——其原本面目,本即是“空”那么你就不会发生压抑情绪或任其范滥的问题了。那重障碍,那道立在你与你的投射之间的墙,你与你的投射之间那歇斯底理、狂妄的一面,已经被移开了——但非真正移开,而是被看穿。当你可以毫不惊惶地处理情绪时,方可做完善、妥当的处理;那时,你就如同一位对本行非常熟练的作手,可以不慌不忙地将工作处理得完善、彻底。
我们讨论了如何对付意识——自我发展的最后阶段,也曾讨论在其前一阶段的概念。当我们说“对付”它们时,并非将之完全消除的意思,而是要真正看清它们,并将它们混淆的性质转化为清明——我们仍然使用思考的能量、情绪的能量与概念的能量。一般说来,一提到“自我”的观念,听者立即反应是视之为恶棍、敌人,认为必须除之而后快,但这是自虐狂、自杀手段。人们会这么想,是因为通常谈到修持时,容易被想成是在对抗邪恶——我们是善良的、修持是至善的、是善的模范,而对方是恶的;然而,真正的修持绝不是一场战争,而是非暴力的至高奉行。我们不将自己的任何部分看成恶棍、敌人,而试着将每样东西都当做生命自然过程的一部分。善、恶两极化的观念一旦产生,我们即陷入精神的唯物——一味头脑简单的追求快乐而步上自我主义。因此,二元性的墙并不是我们必须去破坏、消除或当作邪魔加以驱逐的东西,而是看清情绪之真相,使我们可掌握更多材料以创意地运用;这清楚显示轮回的观念有赖于涅槃,而涅槃的观念有赖于轮回,二者相倚。如果没有混乱,也就没有智慧。
狮吼
“狮吼(lion”s roar)”代表一项大无畏的宣示,告知世人:任何心理状态,包括情绪在内,都是可对治的,都是在禅修当中足以发人深省的。我们了解不应排拒混乱的情况,也不应视混乱为退步——视同重回混淆之境地。我们必须尊重我们各种心理状态的变化,混乱应该被当成大好的消息才是。
与情绪之间的关联,可分为以下数阶段:见、闻、嗅、触、变。在见到情绪的情况下,我们对于情绪有一般性的认识,知道情绪有其独自的空间及独自的发展;我们接受那是我们心理模式的一部分,没有疑问,也毋须参考经典或任何证件的辅助,我们只是直截了当地知道它们是如此,知道有这些事情发生就是了。其后的闻,涉及体验这种能量的脉动,当它接近时能量向你涌来。嗅是欣赏到能量是可加以经营的,就如同你嗅到食物一样,那嗅觉的感受就好似开胃菜般令你食欲大振;那嗅起来很棒,虽然还没动口,但你知道那必定是美食——那会是有用的好东西。触是觉出整个事情的脉络结构,你触摸得出来,你的情绪不是特别破坏性或疯狂的,那只不过是一股能量,不论以何种样式呈现——侵略性的、消极的或贪婪的。变化并非丢弃情绪的基本性质,而是像炼金术将铅变成金一样,你不能除掉材料的基本性质,而是针对外表及实质做某些改变而已;因此,你仍然感受得到情绪原来的剧变,但依然与它共同努力、与它合而为一。通常的问题是,当情绪升起时,我们觉得它们是向我们挑战,它们会淹没我们的“自我”,或淹没“自我”存在的证件;然而,如果成为仇恨或激情的化身,我们也就不再有任何私人的证件了。通常我们之所以会抗拒情绪,就是因为感到可能被情绪征服而不由自主,失掉理性;我们害怕嗔恨或沮丧会强烈得令我们丧失正常行事的能力——我们可能会忘记该怎样刷牙、打电话……。
我们恐惧情绪可能终会泛滥,致使自己陷入其中失去尊严,不足以为人。转变,包括经历这种恐惧,将自己置身于情绪之中,进入它、屈服于它、经验它;你开始迎向前去,而不只是经验情绪向你袭来而已——一种关系、一支舞由是开始。然后,最强大的能量成为绝对可用而不是企图将你征服,
一般说来,当我们对某件事无能为力时,会自动朝后看,设法找些外在资源,譬如找块布来遮掩自己的不足——我们在意的是保住面子,以免难堪,以免受到自己情绪的挑战。然而,该怎样将布片一块一块地往上贴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我们可以一层层地往自己身上贴个几百万片,如果第一片太薄,第二片就要更结实,如此一来,就贴成了一件补丁衣,一副甲胃。不过有问题发生了,甲胃的关节处开始吱吱作响并且留有破洞,想往那里贴布片很困难;也因为我们还要动、还要跳舞,所以不希望它吱吱响。我们需要有关节才能行动,因此除非将人做成木乃伊——那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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