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成了一具死尸,否则无法把一个人完全地保护起来,然而对于活人而言,贴贴补补绝对是不切实际的主意。
从上述观点来看,不要证件的佛法与狮吼是相同的事——我们不再需要补缀用的布片。我们可以将情绪的实质加以变化,其效应威力惊人。印度的阿育王朝艺术(Indian Ashokan art)将狮吼绘成四只狮子看向四方,象征没有背面之意;每一方向都同是正面,代表遍在的觉知。无畏遍及四方,只要开始放射无畏的光芒,就是无所不在,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在传统的图像学中,某些佛以千面、百万面来代表眼观各处的全方位觉知;既然他们无所不见,因而无从设防。
狮吼之无所畏惧,在于生命中的每一状况均有可为,没有什么是该排斥的坏或是可执取的好,我们在生活中经历到的一切以及任何情绪都是可用的。我们可清楚看到,想以证件做为参考点的办法行不通,我们必须真正完全、彻底地进入情况。试想我们若饥肠辘辘,极想吃东西,根本就顾不得菜单上写些什么了——但求食物到口而不理会菜单,那是对食物迫不及待的兴趣,一种直截了当的关系。
狮吼的基本重点是:如果我们能够直接与情绪打交道,能够处理它们,就毋须外在的帮助或解释,那将是一种自给自足的情况——任何外人的帮助都成为证件;在此情况之下,本具的助力得以发展。到那时,则一个人毋须再去避免证件的问题,因为已无猜测或予以合理化之空间,一切都变得明显、立即、可行;情况如此急切,没有机会、时间、空间去动脑筋想如何当骗子、如何去倾人[编按:倾人,“倾”读坑,俗作坑人]——既然没机会耍花样,骗人的主意也无从兴起。
对治消极
我们都曾感受消极(negativity)——那种不满现状的基本嗔恚。我们固执己见,替自己辩护,攻击别人,但自始至终深感自己的不幸,为自己的痛苦而怪罪全世界——这即是消极。我们感到那是极为可厌的、难闻的,是我们想甩掉的东西,但若深入细看,会发现其中有种鲜美的味道并生意盎然。消极,就其本身而论,并无任何不好,它是一种与现实相连的鲜活且确实的东西。
消极产生紧张、摩擦、闲话、不满,但它同时也很精确、审慎与深奥。不幸的是,我们对这些经验所下的拙劣诠释与评断模糊了这项事实;此等诠释评断是负面的消极,因为看到自己是负面的,所以认定消极必然与我们同在。消极似乎脾气很好,具有各种优点,因此我们拍拍它的背,保护它,为它辩解;不然就是我们遭到责怪或攻击时,便将别人的消极解释为对我们有益。这两种情形都因观者的评论、解释、裁判,而将基本的消极予以伪装与硬化了。
负面的消极(negative negetivity)是指那些用来替自己的逃避痛苦做辩护的哲学与理念。我们喜欢假装自己和世界上的那些“恶的”、“难闻的”部分并不存在,或者它们不应该存在,或甚至它们应该存在。因此,负面的消极通常是自我辩护的、自给自足的,它不容许自己的保护壳被刺穿——一味自以为是地想假装事情如我们喜欢的那样,而不是它们真正的样子。
负面消极的这种次要评论性智慧非常谨慎、怯懦,同时又轻率且情绪化,它不喜欢被认定与基本消极的能量、智识相同。因此,让我们不要再为自己辩护,试着向自己证明我们究竟有多好。
“消极”所具有的基本诚实与单纯,可以在社区与个人的关系中发挥其创造性。基本的消极是非常开朗、聪敏及准确的,如果就当它是基本消极,而不另替它加上概念化的外衣,即可看出其智慧的本质。“消极”产生大量的能量,很显然地那能量会变成智慧;只要我们任由能量顺乎自然,任其保护原本的性质,则它们是活的而不是被概念化的——它们可增益我们的日常生活。
概念化的消极——负面的消极——必须初切除,它应该被就地处决,只消根本智——般若波罗蜜多(Prajnaparamita)——干净俐落的一击。般若(prajna)之为用就在于此:当智慧变成知性的思考,或以某种信念为基础时,立即将之斩除!信念会不断被其他信念与教条加强,诸如来自禅学的、道德的、实用的与商业的各方面。那种智慧应该“毫不慈悲地”立即将之置于死地——这即所谓“慈悲而非愚悲”。这种知性的能量,我们应该立即一枪将之射杀、粉碎、消灭于无形——那基本智的一击是直接的慈悲。如此的作为并不能经由理性的思考或寻求自我辩护之道而产生,那纯属般若智与对情况之质地的感觉所获致的结论。
举例来说,如果你走在雪地或冰上,你一脚踩下去就会觉出它的质地如何,你可以感觉鞋子是否打滑,那就是我们所谈的对质地的感觉、质地的丰富性。如果那是负面的消极,可以用特别的方法将之压碎或谋杀;这种能力来自基本消极本身,而不是什么特殊的暗杀技巧或本事。有时要富哲学味,有时要温柔,有时也须毫不慈悲、无情地对付那些无谓的状况。
“无谓”(frivolousness)是指我们为了不去看某一情况中真正发生的事,而让自己忙着做的那些额外、不必要的心、身动作。只要“无谓”的情绪状况与概念油然而生,我们就该以直接的一击将之彻底扑灭,意即真接辨明有何不善或无益——此即所谓“文殊菩萨的慧剑”,一剑即可斩断二元性概念的根。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必须真正“不慈悲”与不合逻辑,其真正目的只在于粉碎看似合理的“无谓”——不愿看事物真正的样貌。“无谓”没有机会真正感受到全面,因为它正穷于应付你的投射对你自己所造成的反弹。真正的自发性可以感知情况的质地,因为它较少涉及自我意识——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先图自保的想法。
很明显地,当你真正打压“无谓”的时候,你会感到痛苦,因为有某种吸引力驱使我们去做那些“无谓”的事。藉着打压将你完全拉开,你开始觉得不再有东西可以攀附,那令你感到彷徨、痛苦。当你毁掉一切之后,你要怎么办?此后你不能再活在英雄主义里、活在已有所成就里,你只能随着由这次摧毁所释放的能量连续过程自在地起舞。
在佛教的密续传统中,有关于四种事业或四业瑜伽(four actions or karma-yogas)的描述。第一种事业是对不良情境所行的“息”(pacifying)业,息是轻柔地试着一探究竟;然后,你对那情况愈来愈深刻地感受,但并非只表面化的止息,而是全然整体地去感受。之后,你全面地扩展自己迷人、高贵、丰富的特质,这即是“增”(enriching)——第二种事业。如果还不能奏效,就得用上第三事业“怀”(magnetizing),你将此情况的各个元素聚集在一起。透过息、增,你对它们有充分的了解,你将它们怀聚起来。若不能成功,就要诉诸“诛”(destroying)或诛除之法——第四种事业。
这四种事业与处理“消极”以及所谓的问题极有关系。先息,后增,再怀;如果不能收效,最后只有用全部加以摧毁的诛。这最后的事业,只有当负面消极使用强烈的假逻辑、假哲学态度或概念化时,方有必要用上。诸如当某一观念导致一连串其他的观念,像一层层的洋葱那样;或当某人使用逻辑或其他方法为自己辩护,致令情况变得非常的沉重、非常坚硬时,第四种事业才是必要的。我们知道有这种沉重发生,但同时我们又愚弄自己,感觉自己喜欢这种逻辑的沉重,感觉自己须有这些事做。一旦我们开始玩这种把戏,那就无可救药了。“去掉!”——密续中说,如果你在必要时下不了手,那是犯了慈悲戒——矢志摧毁“无谓”的誓约。因此,修行之道并不一定只是尽力而为善而不冒犯任何人,意思不是说如果有人挡住我们的路,我们应该对他们客气并说“请”、“谢谢”——那样没有用,不是要那样做。假如突然有人来挡路,我们应该立刻推开他们,因为他们的捣乱很无聊。佛法之道完全不是一条善良、理性、被动与“慈悲”的路,而是一条不该盲目走上的路。如果有人这样做——走开!应该以赶走他们来唤醒他们。
当修行到达高深的程度时,我们能够经历负面的消极而将之转化为原本的消极,如此我们则可拥有一强大的负面力量,那是纯净、无自觉的;亦即一旦将负面的消极完全摧毁,动过了不施麻药的手术之后,我们可以为能量的缘故而重新请回消极。不过,这做起来可能相当不易。
如果消极的纯能涉入任何形式的立场,那么它就属于次级的、负面消极的逻辑能了;这是因为我们沈迷于重温基本消极,沈迷于再造基本消极的舒适及有事可做,因此,我们不应再重拾旧业,而应将之一律扫除。然后,此破坏旧习性之能,即变成由逻辑转化而成的狂慧(crazy wisdom)——概念性观念之松脱:那是说不再有概念性观念的束缚,只有能量自在地奔驰。原本有概念存在,但它们随之全被斩除,因此你不再将明与暗视为明与暗,那已变为非二元对立的状态。
自此消极完全成为食物、纯力。你不再理会消极是好、是坏,它形同生命的能源,你不断取用来自于它的活力,那使你在生命中无往不利,永不会被真正击败。狂慧是无敌的,假如有人攻击或有人赞美,狂慧对二者同等待遇——对狂慧而言,赞美与责怪一无分别,因为总有些能量产生……,这实在是令人震骇的想法。
狂慧可以变成恶魔,不过它并没有。那些害怕狂慧的人会将自己毁灭,他们施之于狂慧的破坏力反弹回自身,因为狂慧根本没有好、坏或破坏、建设的观念。狂慧在无法沟通、没有须处理的状况时,不可能存在:有东西该破坏,它去破坏;有什么须要照顾,它去照顾。仇恨自毁而开放敞开它自己,端视情况而定。有人可能纵破坏中学习,也有人纵建设中学习,那就是忿怒尊与寂静尊——玛哈嘎拉与菩萨——所象征者。
玛哈嘎拉(见页一O四所附之唐卡图像)之四臂代表四种业,图像之整体结构是以能量及不含愚悲的圆满慈悲为基础。在这张特别的唐卡中,左臂代表息,手中拿着的颅器满天禅醉人的甘露,那是息业的方便甘露。另只手握着象征增业的钺刀——延伸你对他人的影响力,感觉大地的质地与丰富——钺刀也被视为神祇的权杖。右边第三臂所执的宝剑是聚集能量的利器,宝剑不须击,在舞动之间即可汇聚能量。第四臂执三叉(左卓右戈)——象征诛业,你不必出手三次,三叉(左卓右戈)的一击即造成三处伤口,将无明、贪爱与嗔恚同时彻底消灭。
玛哈嘎拉安坐于群魔的尸体之上,那代表“自我”的瘫痪;这非常有趣,并且可以连结前面讨论过的内容。你不能冲动地涉入任何情况,你必须等情况临至面前,然后仔细看着,好好咀嚼,慢慢消化,坐在它上面。卤莽的行动是不健康、冲动且轻率的,那并不是自发性的。
自发(spontaneity)是如实地认识情况。你要知道,自发不同于轻率(frivolousness),二者之间有很细的一道界线。当你有想做某件事的冲动时,不该即刻去做,应该先研究那冲动;假如你研究它,就不会轻率动作,而真正地将它看清楚、品尝它,不带一点轻率。轻率是凭直觉反应,如同抛出一件东西,当它反弹回来时你反应;自发则是你抛一件东西出去,盯住它,当它反弹回来时,你知道如何处理那分能量。轻率包含过多的焦虑,一旦你情绪激动,行动中就会带有过多的焦虑;而当你是自发的,则不会过于焦虑而能对情况如实加以处理——不是但凭直觉反应,而是设法了解反应的性质与结构——你体会情况的质地而不会冲动地采取行动。
玛哈嘎拉周身火焰环绕,那代表无穷尽的、不含仇恨的忿怒之能,亦即慈悲之能;头戴的骷髗冠,象征消极或未被破坏、抛弃或谴责为“坏”的情绪——玛哈嘎拉反将它们用做装饰与头冠。
《自由的迷思 四、情绪的对治》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