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化物般,没有任何所依,而后者则是以法身、法界为依止的变现物,故二者有别。
一般在提及三身说的化身时,多以“释尊从兜率天下生、入母胎、作为王子而诞生、成年、乃至出家、成道、转*轮等”[57] 的定型方式来说明,也就是把化身理解为入胎降生世间,示现如凡人般的存在。但化身的内容其实并不只如此。活跃于六世纪左右、唯识学派的重要思想家之一的安慧(Sthiramati)论师,他在他的《大乘庄严经论释疏》Mahāyānasūtrālajkārabhāsya-vrtti一书中提到:为了利益圣者及非圣者的一切有情,佛的成所作智,不断地就身、口、意三业做种种变化。[58] 其中,“身的变化”有二种,一是佛自己变现为天、龙、夜叉等,一是加持(adhisthāna)其他有情或无情物的果树等,令变现为佛菩萨等。[59] 他又明言化身并不只限于由兜率天下降出生等的示现,而是佛的无量变化, 即天、饿鬼、畜牲等一切的变化身,都是佛的化身。[60]
虽然如此,遗憾的是,由其中相关文脉的叙述,我们仍然无法判断安慧所认为的化身,究竟包不包含长尾教授说的“神通力所变化的化作”?[61] 同时,麻烦的是,清辨上述文章里的“化身”,到底只是佛以神通力,如魔术师般地暂时变现出的化作,待佛说完法后将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或是意指由兜率天下降、入胎出生并示现成佛的化身佛?这一点,单从他在文章里的简单描述,是得不到答案的。[62] 所以,倘若能进一步在清辨的著作里,找到其他关于下生入胎的化身佛之类的描述的话,将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而就在《中观心论颂》中,我们发现有一个诗颂,说到菩萨藉著示现由兜率天下降、入胎出生及成正觉等,来教化众生。其叙述如下。
(III)《中观心论颂》:化身
于无量的世界中,藉著示现于兜率天死去、下生入胎、成等正觉等事,此[菩萨]教化应被教化的[众生]。[63]
以上是《中观心论颂》第三章336诗颂的内容。在此诗颂之前,清辨说明了什么是佛的“法身”
和修习体证此法身者的心境,[64] 然后便广述菩萨的六度行及种种自在力和神通力。在说毕最后的“见死生智通”后,[65] 接著便是本诗颂。
值得注意的是,清辨在这里提到“示现于兜率天死去、下生入胎、成等正觉等”,示现的主体虽然是菩萨,但我们不禁要好奇地问:此处菩萨所示现的佛身与三身说中的化身,二者有没有关连?如果有关连,那么也就可以断定清辨的佛身思想中包含了化身。
关于这一点,世亲(Vasubandhu)在《中边分别论》Madhyāntavibhāga第二章中说到:“[菩萨]自第十地起,通达于业自在的所依性。因为随其所欲,以诸变化,利益诸有情故。”安慧对此进一步解释说:“[菩萨]在第十地,基于法界,通达于业自在的所依性,故于如来行业,得增上性。何以故?因为[第十地菩萨]如善逝般,对十方无边世界的有情,以诸变化身,随其所愿,对任何人、于任何时候、行任何当为之事(即教化)故。”[66] 也就是说,第十地菩萨亦能如佛陀般,拥有化身,自在地教化众生。
安慧如此的解释,可以在许多的大乘经典里,得到印证。梶山教授说,高阶位的菩萨透过神变(vikurvā, vikurvana, vikurvita),示现如释迦牟尼佛般的“八相成道”的描述见于《十地经》、《大智度论》、《大无量寿经》等经典中,并且也见于和《维摩经》几乎是同样古老[67] 的《首楞严三昧经》
ūrajgamasamādhi-sūtra这一大乘经典中。
而《首楞严三昧经》里,更明确说到这样的神变是第十地菩萨所拥有的,其本质是禅定。[68]
因此,清辨336诗颂的描述,原来是以大乘佛教的传统为其背景的。既然第十地的菩萨都可拥有“示现于兜率天死去、下生入胎、成等正觉等”的化身,那么,佛陀当然也应有如是的化身。于此,我们可以判定,在清辨的佛身思想中,确实含有化身的思想。
(IV)《中观心论颂》:色身(=受用身+化身)
他以无与伦比、夺走了[观看者的]心和眼睛的色[身]──被如彩虹般的一寻圆光所围绕,具有确然、灿然且圆满的[三十二]相及[八十]随形好的荣光(
rī),以威严为装饰,超越了一切光辉的──[如是色身]──以及伴随著[三]示导(pratihārya)、[69] 六十种[特质]的言音,[70] 吸引了诸天人和阿修罗的心。他以如同如意珠般的相貌和言词,为了被教化者的利益,[71] 作为世主,示现一切身形。[72]
清辨在这里提到了佛的rūpa(色形),并说它有三十二相与八十随形好等,可见这指的是具体的身形。只是,它到底意指佛的受用身或是佛的化身,诗颂中并没有明言。若根据《思择炎》的注解的话,这里的色身,包含了佛的受用身与化身。[73]
这样的解释与诗颂之间,乍看之下似有些落差。因为在三身说里,三十二相与八十随形好虽归入佛的色身即受用身,[74] 且如本论文前面、贰之(二)之(II)的(iii)的文章中所示,月称也作同样的理解,问题是,佛的受用身乃作为大菩萨受用法乐的原因而出现,非一般凡夫众生可见,而清辨却说这样的色身,“吸引了诸天人和阿修罗的心”,而未说及菩萨。既是天人等的认识对象,似乎只能理解为“化身”。虽然如此,因为诗颂末说到“为了被教化者的利益,……示现一切身形”,既是“一切身形”,则为了教化诸大菩萨的所示现的“受用身”,也可能包含在内。这样一来,《思择炎》的解释,亦不能说一定不合理。
(V)小结
(1)归纳上来分析,我们可以知道:虽然在《般若灯论》和《中观心论颂》里,清辨未曾正式使用“受用身”这一与三身说直接关连的术语,但就思想内涵言,他的“如来身”一语,应该包括了“法身”与“受用身”两个概念。
(2)此外,再就他所处的时代来看,他活跃的时期,正是唯识思潮兴盛的时期。因而在佛身思想方面,他与月称相同,都采用体系上较为完备的三身说,这是非常可能的。何况三身说和中观的空之理论,并没有抵触之处。且一如我们之前在参之(二)之(I)的后半中,已经论述过的,这也与龙树以来的中观传统,若合符节。[75] 是以,我们难以同意Eckel教授所主张的:“清辨为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理由,或为了要忠于龙树的传统,而固守旧来的法身与化身的二身说之体系”。
[76] 同样地,梶山博士以清辨、月称和寂天的著作为例,说明中观学派到最后还是固执于二身说,[77] 这样的看法我们也不认为是恰当的。
四、结语
因此,在中期中观学派诸思想家里面,月称无疑地已使用三身的术语,来系统性地描绘他的佛陀观。至于比月称稍早的清辨,除了在法身细部的理解上,与月称稍有差异之外,似乎也援用了三身说的结构。而正如前面已提过的,清辨、月称之后的智藏乃至莲华戒等人的著作中,都明确地论述到佛的三身,[78] 于此,我们或可断言:以清辨和月称为主的印度中期及继他们之后的中观思想家们,在佛身的观点上,与唯识学派相同,都接受了三身说。这也意味了:众所周知的清辨和月称,他们之所以要强烈批判唯识思想,是因为这涉及了“什么是真理”的理解;反之,佛身观牵涉的乃是信仰、修行以及宗教救济的层面。在这个层面上,本来没有所谓唯识传统或是中观传统的歧异,有的只是大乘一脉相承、共同的传统。
所以,同是接受大乘洗礼的中观学者们,在刻划理想的佛陀时,除了强调攸关“空之真理”、“空之智慧”的“法身佛”这一面向之外,与众生救济相关的佛的“化身”,以及历经长时间修行后所获得的最完美的果报──“受用身”,当然也是重要的面向。故尽管“空思想”确实是中观学说的菁华之所在,但透过受用身和化身的描绘,也让我们看到中观思想家们在追求“真理”的同时,还流露出浓厚的宗教情怀。这一点,是我们在研究空思想之际,不应该忽略的。
【附记】
(1)文中的下线及藏文或大正藏等原典引文中的标点为笔者所加;[]内之字词乃原文无,为令文意更明确,笔者补入之语词。()内之字词为梵藏原语或同义词。
(2)藏文转写采Wylie式。
(3)注脚中的梵、藏原典页数后的数字表行数,如p. 84.1-7表示第84页第1行到第7行。
(4)承蒙蔡耀明教授慷慨借予收集的论文资料,廖本圣老师提供关于解读《思择炎》的宝贵意见,在此谨致上深挚的谢意。
(5)本论文曾发表于2003年10月19日,由法鼓山中华佛学研究所主办的“两岸佛教学术研究现况与教育发展研讨会”。
[1] 对中观学派的分期,各学者间略有差异。Murti(1955 p. 87)分为形成期(龙树、圣提婆)、分派期(佛护、清辨)、大成期(月称、寂天)、与唯识学派的融合期(寂护、莲华戒等)之四期。Ruegg(1981)则分为初期(龙树、圣提婆等)、中期(佛护、清辨、智藏、月称、寂天等)、瑜伽行中观学派(寂护、莲华戒等)和后期(觉贤、胜喜等)之四期。此处笔者系依梶山博士之分期──初期(龙树、圣提婆等)、中期(佛护、清辨、月称、寂天)、后期(智藏、寂护、莲华戒等),并接受斋藤明教授的意见,把前期理解为中观学派的前史时代,并将佛护列入此时期。参见梶山(1982),斋藤(1988)p. 44。
[2] 关于清辨的梵文名称,参见江岛(1990)及Ruegg(1981)p. 69n1。江岛博士在比较过诸文献后,认为Bhāviveka 一名才是…
《印度中期中观思想家的佛身──以月称和清辨为中心(释见弘)》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