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即是“对扬”。雪窦喜爱俱胝竖指接人的作略,认为自天地开辟以来,只有俱胝一人擅用此机。若是其他的人接机时,往往乱用机锋,唯有俱胝终身擅用一指头接人。
“曾向沧溟下浮木,夜涛相共接盲龟。”众生在生死苦海之中,头出头没,此生彼死,此死彼生,不能彻见本心,永远难以出离业识的大海。俱胝慈悲接引,在生死苦海中以一指头接人,度人出离生死。他竖起的一指,如同向生死苦海中放下浮木,接引盲龟,使众多迷人得以到达涅槃彼岸。
此诗前二句铺陈其事,赞叹俱胝的机用,并以宇宙的空阔广袤为后文作铺垫。后二句熔铸《法华经》意象入诗,境界苍凉雄阔,气格高古悲凉,流露出独坐大雄峰的旷世孤独和普度众生的大悲情怀。
与俱胝一指同出一辙的是“禾山解打鼓”公案及颂古。《碧岩录》第44则:
禾山垂语云:“习学谓之闻,绝学谓之邻。过此二者,是为真过。”僧出问: “如何是真过?”禾山云:“解打鼓。”又问:“如何是真谛?”禾山云:“解打鼓。”又问:“即心即佛即不问,如何是非心非佛?”禾山云: “解打鼓。”又问:“向上人来时如何接?”禾山云:“解打鼓。”
唐末五代禾山无殷禅师对于学人的参问,四次均答以“解打鼓”。禾山的垂语,出自《宝藏论》。《宝藏论》说,有学的声闻、缘觉二乘位叫做“闻”;习学既尽,证得无学的圣位叫做“邻”,谓之绝学无为闲道人,此时才开始与道相近。超越了这两者,才是真正地通过了修行历程,迈入菩萨乘,是彻底向上的境界。学人的反应很快,听了禾山的垂语后,便问如何是真正的超越,禾山说: “我懂得打鼓。”可谓言无味语无味,想要明白它的底蕴,必须是修证已经透脱的人才行。因为这句话容不得推理、议论,要悟当下便悟。在这以后学人又有三问,禾山都一律用“解打鼓”回答,其意旨在于“开示真正之解脱唯在于领会此一包含所有事实而始终同一之“解打鼓”。……盖真正体会诸佛悟境之人,视无味之言语,无关于慧解;若能于此理会,则当下犹如桶底脱落,执情尽除而蓦然开悟”《佛光》第2146页。 与此公案机锋异曲同工的是净果答僧,三次都用“一场忄么忄罗”,禅林称为“净果三忄么忄罗”;保福答僧,四次都说 “却是尔瞒我”,禅林称为“保福四瞒人”;另外还有“雪峰四漆桶”等,都是修证已透脱的宗师各自拈出甚深微妙的奥义,以作为接引学人的机用。雪窦略微指出一条线索,颂出这则公案:
一拽石,二搬土,发机须是千钧弩。象骨老师曾辊球,争似禾山解打鼓。报君知,莫莽卤,甜者甜兮苦者苦。
“一拽石,二搬土,发机须是千钧弩。”雪窦引用了与公案机锋相同的禅门典故来吟咏四打鼓。归宗一日问维那师到什么地方去,维那说拽石去。归宗说: “石头可以让你拽,但不要动着中间的树。”《碧岩录》本则引木平和尚凡见新僧到来,就先令他搬三次土,并在木牌上写了一诗:“南山路仄东山低,新到莫辞三转泥。嗟汝在途经日久,明明不晓却成迷。”《传灯》卷20《善导》雪窦用“千钧弩”比喻归宗拽石、搬土的机法,说禅门宗师遇到了像狞龙猛兽般大根器的人,才用千钧弩的机锋来接引,对那些钝根小器,是不值得发动大机的。
“象骨老师曾辊球,争似禾山解打鼓。”雪窦再度引用与公案机锋相侔的禅门典故来映衬禾山解打鼓。雪峰一日见玄沙来,三个木球一齐辊,玄沙作倒地势,雪峰深予印可。《雪峰录》卷下:“上堂,众集定,师辊出木球,玄沙遂捉来安旧处。又一日,师因玄沙来,三个一时辊出,沙便作偃倒势。师曰:“寻常用几个?”曰:“三即一,一即三。””玄沙之对,深契雪峰之意,与禾山解打鼓妙义相通。 虽然雪峰、玄沙二人的作略也堪称大机大用,但雪窦认为,他们的机用仍比不上禾山解打鼓。因为禾山解打鼓,更具有简洁明快、一句截流的一指禅机。
“报君知,莫莽卤,甜者甜兮苦者苦。”雪窦担心人们在他的词句上钉桩摇橹,所以又予以扫除,说不可莽卤。因为这禅悟之境,是冷暖自知、甘苦自知的内证境界。
此诗在吟咏禾山解打鼓公案时,将与之机用相同的公案信手拈来,作为烘托、陪衬,充分凸显了禾山解打鼓的机境之高。在平等一味的禾山鼓声中,千差万别悉皆消融。最后雪窦又将自己的吟咏予以拂却,以避免读者守株待兔而不能领悟公案的意趣。雪窦引导读者对公案本身作深入的参究,将禅悟的主动权交还给读者,最得禅宗随说随扫、不立文字的精髓,使得颂古也因此颇具婉约蕴藉之致。
与俱胝竖指、禾山解打鼓机用相侔的是“云门胡饼”。《碧岩录》第77则:
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云门云:“胡饼。”
僧问超佛越祖之谈,云门是一代宗师,便水涨船高、随波逐浪地答以“胡饼”。因为僧人问话之中有大大小小的缝罅,所以云门用胡饼拦缝塞定。云门复示众说: “见人道着祖意,便问超佛越祖之谈,汝且唤什么作佛,唤什么作祖?且说超佛越祖底道理看。问个出三界,汝把将三界来,看有甚么见闻觉知隔碍着汝,有什么声尘色法与汝可了?”《五灯》卷15《文偃》悟得此语,便能悟得胡饼之旨。法演说:“驴屎比麝香。”这里容不得意识计量。如果认为胡饼便是超佛越祖之谈,就没有活路;既不把它当作胡饼来理解,也不把它当作超佛越祖来理解,便是活路。云门的答语,与俱胝竖指、禾山解打鼓一样,都难以用知性透过。后人往往臆解说:“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持这种见解的人做个讲经说法的座主,也许能博得多知多解的美誉,但与禅悟却失之千里。对本则公案, “诸方颂极多,尽向问头边作言语,唯雪窦颂得最好”圆悟语。 雪窦颂云:
超谈禅客问偏多,缝罅披离见也么?胡饼{祝土}来犹不住,至今天下有誵讹。
“超谈禅客问偏多,缝罅披离见也么?”一般的参禅者多爱问什么是超佛越祖之谈,对这种风气,云门曾予以激烈批评:“你诸人横担拄杖,道我参禅学道,便觅个超佛越祖底道理,我且问你,十二时中行住坐卧、屙屎送尿,至于茅坑里虫子、市肆买卖、羊肉案头,还有超佛越祖底道理么?道得底出来;若无,莫妨我东行西行。”便下座《古尊宿》卷15《文偃》。 学人只管追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殊不知所提的问题有很大的漏洞,云门遂以胡饼拦缝塞定。学人还是不肯休歇,继续追问,因此雪窦感叹:“胡饼{祝土}来犹不住,至今天下有誵讹。”后世的参禅者,往往在胡饼上求理解,不然就在超佛越祖上头去揣摩、猜度不已。殊不知公案的意旨并不在这两头,云门之答乃是“抛弃一切佛见受佛拘束的见解和法见受到法所紧缚的见解的禅门至高佛向上佛的境界之上境界”。《一日一禅》第297页。按《佛光》第5344页:“回答佛意、祖意、如何是超佛越祖之问,而绝不容以思量分别之余地,即显示超佛越祖之言,除穿衣吃饭,屙屎送尿外,别无他意,故即便是超佛越祖之谈,亦无如一个胡饼吃却了事。”此与《颂古》卷33白云端所颂“饱来一任带刀眠,谁问西来闲达摩”意同,然犹有“缝隙”。
此诗从胡饼生发,通过胡饼塞缝的艺术形象,生动地传达出云门胡饼的精髓。首句以“问偏多”指出超谈禅客之多,暗示询问超佛越祖之谈是参禅者的通病。次句以“缝隙离披见也么”,引发学人省悟超谈之问的疏漏之处。后二句“胡饼 {祝土}来犹不住,至今天下有誵讹”,感叹学人不识本心,扰扰外寻,以致誵讹蜂起。暗示只有回光返照,方可风平浪静,心国太平。小诗于明快之中,别具蕴藉宛转之致。《从容录》第87则天童觉颂:“胡饼云超佛祖谈,句中无味若为参?衲僧一日如知饱,方见云门面不惭。”句中无味,系用洞山守初语意:“洞山这里言无味、食无味、法无味,无味之句,塞断人口。兄弟,到这里难为凑泊。”《古尊宿》卷38《守初》 云门胡饼,塞断了一切二元意识所生起的漏洞。
“云门花药栏”与云门胡饼有异曲同工之妙。《碧岩录》第39则:
僧问云门:“如何是清净法身?”云门云:“花药栏。”
僧问什么是本体自性的清净心,即不受尘世凡俗污染之心,云门答以“花药栏”,答与问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大有深意。云门之答,壁立万仞,断绝攀缘,了无意路可寻,这是云门的杀人刀,将学人对“清净法身”的迷执一刀截断,让他莫妄想。因为自性清净心不可向外寻求,更不可涉理路,落言筌。问话僧是云门弟子,又是久参禅客,言下有悟,便说:“以这清净法身再一路一直上去时又会如何?”云门说:“当你说法时可以摧破一切异端邪说,就会像金毛狮子,哮吼之时,狐兔之辈都会闻风丧胆。”意含认可此僧之修行圆熟,然尚未完全认可。僧问玄沙“如何是清净法身”,沙云:“脓滴滴地。”与花药栏实无二致。雪窦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其中真义,颂云:
“花药栏”,莫颟顸,星在秤兮不在盘。“便恁么”,太无端,“金毛狮子” 大家看。
““花药栏”,莫颟顸。”圆悟指出,“人皆道云门信彩答将去,总作情解会他底”。信彩答将去,即随兴而答。持这种看法实为情识妄解,如谓““清净法身”,乃指遍一切处之佛身。对于僧所问“如何是清净法身”,云门漫不经心地答以“花药栏”,意谓清净法身遍于一切处,故答案非仅限于“花药栏”” 《佛光》第5341页。 雪窦下本分草料,扫除这种妄念说“莫颟顸”。因为云门之意并不在花药栏上,犹如“星在秤兮不在盘”。雪窦此句透露出很多玄机:水中原无月,水中的月亮只是空中月亮所现,就如星秤杆上星点状的记号在秤上不在盘上一…
《禅宗哲学象征 第二章 公案颂古与不二法门》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