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句话虽然被雪窦略去,却正是雪窦此三诗的终极意旨:自性的“真佛”就“端坐”在木佛、金佛、泥佛的“内里”,不为水火所坏。有形相的三佛和有为法同归成坏,自身难保。世人如果向外求佛,就永难得到。唯有情不附物,回光返照,使痴迷的心灵得到安歇,才能见到原本的真佛。
象征本心超越性的还有《碧岩录》第18则“国师无缝塔”公案及颂古:
肃宗(应为代宗)皇帝问忠国师:“百年后所须何物?”国师云:“与老僧作个无缝塔。”帝曰:“请师塔样。”国师良久,云:“会么?”帝云:“不会。”国师云:“吾有付法弟子耽源,却谙此事,请诏问之。”国师迁化后,帝诏耽源,问:“此意如何?”源云:“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黄金充一国。无影树下合同船,琉璃殿上无知识。”
本心圆满,犹如没有缝棱的石塔。一般的佛塔用木或石累砌而成,所以都有缝。用一块卵形整石来造,塔身无缝棱,作为墓碑之用的就是无缝塔。对耽源的颂词,存在着种种误解,圆悟批评这些臆测说,有的人说国师沉默不语,就是无缝塔的样子。如果这样理解,达摩开创的禅宗就扫地而尽了。如果认为沉默就是禅,那么不说话的哑子就成了一等的禅师了。耽源的颂诗引起的另一种揣测,是说“湘(相)”是相见,“潭”(谈)是谈论,中间有个无缝塔,所以说“中有黄金充一国”。皇帝与国师对答,就是“无影树下合同船”;皇帝不能领会禅法,所以说“琉璃殿上无知识”。这些都是邪谬的见解。雪窦颂国师无缝塔云:
无缝塔,见还难,澄潭不许苍龙蟠。
层落落,影团团,千古万古与人看。
诗用白描的手法,勾画出无缝塔样。雪窦先是用“见还难”点出无缝塔的超越形象、超越相对的质性,指出“无缝塔”虽然明明显露,可是要看见它却很不容易,因为用肉眼根本不能见到。国师在回答塔样时沉默良久,很多人遂认为沉默良久就是无缝塔,雪窦指出,国师的沉默如同澄潭,里面不会有苍龙蟠踞,沉默中并没有无缝塔的样子。真正的参禅者,不会在静水中蟠踞。接着,雪窦又用“层落落,影团团”晕染出无缝塔的形相,神光离合,似有若无,使读者既能感受到鲜明的形象,又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这不即不离,不求在目前,求之反转远的无缝塔,正是本心的传神写照。只有用超越形相的慧眼,才能见到。后来禅僧吟此公案,也多是从超越性上着眼,没有人能超出雪窦的范围。
表达超越感官,而明心见性的,尚有《碧岩录》第78则“妙触宣明”、第94则“吾不见时”、第89则“云岩摸枕”公案及颂古。
楞严会上,跋陀婆罗菩萨述说所证圆通法门之因,“于浴僧时,随例入室。忽悟水因,既不洗尘,亦不洗体,中间安然,得无所有,宿习无忘。……妙触宣明,成佛子住”(《楞严经》卷5)。 入浴时忽然悟到水的因缘,它既不能洗涤尘垢,也不能洗净身体。无论洁净与污垢,它都不沾滞,水性永远清净。由此体会水性,可以领悟到本心的实相:心上的妄念,犹如水上的浮尘与波纹。沤生沤灭,以及浮尘与波纹的变化,始终改变不了水性。只要心如止水,静观心波、浮尘的变化,皆如梦幻,就能领悟到本心的实际。跋陀婆罗因为微妙的感触,明白了本心如水的道理,而得到佛的法要。佛问众菩萨修什么方法才能圆满通达佛的果地,跋陀婆罗遂认为从微妙感触作用去体会,乃是最上乘的妙法。此段经文被列入《碧岩录》第78则:
古有十六开士,于浴僧时随例入浴,忽悟水因。诸禅德作么生会?他道妙触宣明,成佛子住,也须七穿八穴始得。
为什么菩萨在入浴时会感悟妙触,住于佛地,而一般的人虽然也“入浴”,也一样的“触”,却不能了悟?这是因为世人“皆被尘境惑障,粘皮着骨,所以不能便惺惺去。”(圆悟语),如果能对妙触有灵活的体会,纵是不必入浴,也可于一毫端上现宝王刹,向微尘里转大*轮,一处透得,千处万处一时透。一切处都是观音入理之门。雪窦颂古,教人从“妙触”里头会取其中的道理,免得被经教束缚得半醉半醒,而要当下洒洒落落:
了事衲僧消一个,长连床上展脚卧。
梦中曾说悟圆通,香水洗来蓦面唾。
“了事衲僧消一个”,眼光明澈、机锋敏利的禅僧,只要一个就够了。既然已经了事,就可以“长连床上展脚卧”,这是因为“明明无悟法,悟了却迷人。长舒两脚睡,无伪亦无真”(《五灯》卷5《善会》)。 彻底了悟的人,连悟的境界都不存在,有一个悟的境界,就已经着相。所以胸中无一事,饥来吃饭困来眠。“梦中曾说悟圆通,香水洗来蓦面唾。”雪窦认为,说入浴悟得妙触宣明,对于“了事衲僧”来说,只似梦中说梦。当“了事衲僧”听到说什么香水洗浴悟圆通时,会猛地向他唾一口,唾弃他所沾沾自喜的“妙触”之理。
《碧岩录》第94则:
《楞严经》云:“吾不见时,何不见吾不见之处?若见不见,自然非彼不见之相。若不见吾不见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
公案所引的经文,出自《楞严经》卷2。意思是当“我”不起看的作用时,你就见不到这个看不见的自性;如果可以见到这个看不见的能见自性,则你所见的并不是那个看不见的能见自性;如果那个能见的功能根本看不见,自然不是物质现象,何以不是你的自性?雪窦颂云:
全象全牛翳不殊,从来作者共名模。
如今要见黄头老,刹刹尘尘在半途。
“全象全牛翳不殊”,“全象”用仰山事。仰山见人问禅问道,便作了一个○(圆相),于中书“牛”字,学人问其意旨,仰山说:“我且问尔,诸方老宿,于尔身上,指出那个是尔佛性,为复语的是,默的是?莫是不语不默的是?为复总是,为复总不是?尔若认语的是,如盲人摸着象尾;若认默的是,如盲人摸着象耳;若认不语不默的是,如盲人摸着象鼻;若道物物都是,如盲人摸着象四足;若道总不是,抛本象落在空中。如是众盲所见,只于象上名邈差别。尔要好,切莫摸象,莫道见觉是,亦莫道不是。”“全牛”用《庄子》事。庖丁解牛,开始时所见无非全牛,后来又未尝见全牛,游刃自在,头角蹄肉,一时自解。如此十九年,其刃利若新发于硎。观象而得全象、解牛而见全牛,需要极高的悟性。雪窦却认为,纵使有全象全牛的高深悟境,与眼中翳并无区别。因为对《楞严经》这段经文,“从来作者共名模”,纵是修为极高的禅林大德,也摸索不着。对此段经文的要旨,不论是迦叶,还是西天东土祖师,天下名禅耆宿,都只是“名模”。“如今要见黄头老,刹刹尘尘在半途。”如今的参禅者要想见到佛祖真意,纵使有“一尘一佛国,一叶一释迦”的高深奇妙的了悟之境,也只是在半途,还没有入门。可见此段经文的微旨妙义,实在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
《碧岩录》第89则“云岩摸枕”:
云岩问道吾:“大悲菩萨,用许多手眼作什么?”吾云:“如人夜半背手摸枕子。”岩云:“我会也。”吾云:“作么生会?”岩云:“遍身是手眼。”吾云:“道即太杀道,只道得八成。”岩云:“师兄作么生?”吾云:“通身是手眼。”
观世音菩萨,有千手千眼,但并没有划分着这些手眼来应接众生,将它们一部分一部分地使用。他运用这些手眼,好像我们在夜半起来忘记了手眼,在无我无心的直觉中摸枕头似的,不是有意的想着用这只手来摸那只眼来看,而是任运自在地使用着千手千眼。答语“遍身是手眼”,意为在遍身中的任何处,都是手眼,手眼遍于整个身体。但虽然说“遍身是手眼”,仍未脱离曰手曰眼的特殊的器官的观念,所以“只道得八成”。而“通身是手眼”,则谓“通彻全身的都是手眼,所以实际上全身尽构成手眼的用,手眼和身体为一。……站在全身的立场的菩萨的手眼,是统一感觉的灵动。菩萨的圆通境,禅的真实境,即在这里”(《禅学讲话》第145页)。 雪窦颂云:
遍身是,通身是,拈来犹较十万里。
展翅鹏腾六合云,抟风鼓荡四溟水。
是何埃磕兮忽生,那个毫厘兮未止。
君不见,
网珠垂范影重重,棒头手眼从何起?
“遍身是,通身是,拈来犹较十万里。”雪窦在“遍身是”、“通身是”之后下一转语,认为云岩和道吾说“遍身”或“通身”,都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毕竟未能拈出菩萨的手眼,距离悟境不啻十万里。两人的回答,即使像大鹏飞腾展翼如天地四方之云,抟风而上鼓荡起四方大海之水,气势豪迈,波澜壮阔,但在千手千眼菩萨看来,只不过像一阵灰尘扬起,一缕微风掠过罢了。
“君不见网珠垂范影重重”,帝释天的法堂用摩尼珠缀成了一道网珠,每颗明珠都可以映现百千明珠,而百千明珠又交映在一珠当中,重重叠叠。雪窦以网珠为例,说明事事无碍法界的道理,对六相义阐发得尤为明白。所谓六相即是总别、同异、成坏,只要任举一相,其他六相都涵盖在内。雪窦意谓大悲千手眼和帝网珠相类,如果了解帝网珠,就能够证得千手千眼的境界,所以诗的末句说:“棒头手眼从何起?”就是要学人棒头取证喝下承当,获得六根的解脱自在。
2.身心脱落
上文所论及的公案和颂古,是从总体特征上表达本心的超越性;以下所举的各则公案和颂古,则是从各个不同的侧重点表达本心的超越性。“身心脱落”,又作“脱落身心”,指脱却身心的一切烦恼妄想,而进入真空无我的自由境界,且脱落而无脱落之念。表达身心脱落之禅悟体验的有“体露金风”公案及颂古。《碧岩录》第27则:
僧问云门:“树凋叶落时如何?”云门云:“体露金风。”
学人的问题,看…
《经典颂古 第一章 公案颂古与本原心性 一、本心的超越》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