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复的理论,久而久之,遂与佛陀的人间本怀渐行渐远,崇尚实践的大乘佛教乃应运而兴,龙树、提婆等「人间比丘」相继挺身而出,他们本着不忍众生苦,不忍圣教衰的悲心,不仅著书立说,从理论上破除异论,显扬佛陀的人间正法,更躬身力行,利生不辍。像龙树因当时「南天竺王甚邪见,承事外道,毁谤正法」,故设法「赤旛在王前行,经历七年」,终于引起国王的注意而借机度化,最后「王乃稽首伏其法化,殿上有万婆罗门,皆弃束发,受成就戒」(《龙树菩萨传》,《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一八六页上-中);提婆则追随老师龙树的脚步,为度化国王而「应募为其将,荷戟前驱」,因军纪严明,获得国王的器重,之后由上而下度化国人也就不难了,据史传记载,三个月之内竟有百余万人皈信佛教,但他也因此遭到邪道弟子的嫉恨而引来杀机。当他遇害的时候,为恐门下复仇而告诉杀手:「吾有三衣钵釪,在吾坐处,汝可取之!急上山去,慎勿下,就平道!」临终之际,还谆谆教诲号哭的弟子们:「言诸法之实,谁冤?谁酷?谁割?谁截?诸法之实,实无受者,亦无害者。谁亲?谁怨?谁贼?谁害?汝为痴毒所欺,妄生着见而大号咷,种不善业。彼人所害,害诸业报,非害我也。汝等思之………。」(《提婆菩萨传》,《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一八七页上-一八八页上)慈心感人,于此可见他是一位有修有证的「人间比丘」!
西元五世纪以降,以那烂陀寺为首的僧院以高等学府的姿态出现,根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记载的那烂陀寺:
主客常有万人,并学大乘兼十八部,爰至俗曲吠陀等书、因明、声明、医方、术数,亦俱研习。凡解经论二十部者,一千余人;三十部者,五百余人;五十部者,并法师十人。唯戒贤法师一切穷览,德秀年耆,为众宗匠。寺内讲座日百余所,学徒修习无弃寸阴,德众所居,自然严肃,建立已来七百余载,未有一人犯讥过者。(《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二三七页中-下)
义净晚玄奘约四十年后西行取经,从他的《南海寄归内法传》,亦可想见那烂陀寺当年的盛况:
那烂陀寺人众殷繁,僧徒数出三千,造次难为详集。寺有八院,房有三百,但可随时当处自为礼诵。然此寺法差一能唱导师,每至晡西,巡行礼赞,净人童子持杂香花,引前而去,院院悉过,殿殿皆礼,每礼拜时,高声赞叹,三颂五颂,响皆遍彻,迄乎日暮,方始言周。(《大正藏》第五十四册,第二二七页上-中)
每日举行寺讲百场,万人聚集研习经论,通解者达千余人之多;而光是每天的礼诵,便有数千人行动,仪式之进行,热闹中不失庄严,活泼中不失威仪。凡此显见佛法与文教结合无间,僧众与信众水乳交融,遥想当年的那烂陀寺没有现代进步的交通及种种设施,却能够将人间道场的活力发挥到极致,实非易事,也难怪培养出来的僧人个个都是解行并重的「人间比丘」,而非仅滞于学解之徒了!
遗憾的是,自玄奘大师返国、戒贤论师圆寂之后,乏人传承,导致后期的大乘佛教走入经院的胡同。佛教一旦缺乏了人间的实践,既如同截断源头的江河,丧失了向前迈进的动能;又好比斩除根部的草木,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冲击。再加上溶入印度教色彩的金刚乘佛教兴起之后,天乘思想浓厚,繁华缛丽的祝祷仪式固然也能启发道念,但一味借助他力来求得自己的幸福,反而忘失了自己身而为人的力量。最后佛教终究敌不过回教的入侵,在印度的国土中逐渐消失。
幸而早在西元前三世纪顷阿育王在位时,曾大量派遣僧尼、使节到海外弘传佛法,建寺度众,佛教的慧命乃得以在其他国家地区延续下来。尤其在汉地,不但保存了最多的佛教典籍,而且至今仍是人间佛教最活跃的地区,之所以如此,「人间比丘」辈出,承先启后,且代有阐发,是其主要的原因。
根据正史记载,佛教是在东汉末年时传入中土,自此一直到魏晋南北朝结束是中国最动荡不安的时期,但说也奇怪,这五百年间却是佛教发展最快的关键时期,究其原因,不外是因为佛教能在此一开始传来中土之际,就能融入当地的传统,所以很快便被人们所接受。
最明显的例子如寺院的建筑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承袭传统宫廷、官署、民宅的形式,将佛教的主体建筑设在中轴线上,且檐瓦翻飞,院落分明,后来历经不同朝代,虽在格局上稍有变更,但总体而言,仍维持着中国传统样式,予人熟悉亲切而庄严古雅的美感。有人曾说,相较于其他宗教,这就是佛教得以在中土迅速传播的原因之一,想来也有几分道理。
在弘法的方式上,由于佛教在中土弘传的初期,南方盛行清谈,当地的僧人为弘传佛法,遂迎其所好,创立「法社」,与之对话,因此吸收了不少名流士子作为佛法的后盾;至于高僧大德如在高邑立寺授徒的竺法雅、于中山开座讲法的康法朗等,常以老庄思想来解释佛理,形成所谓的「格义佛教」,虽然后人非其「迂而乖本」(僧睿〈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大正藏》第五十五册,第五十九页),难达佛法真髓,但毕竟不失为引导时人进入佛法堂奥的门槛。而北人则崇尚神异方术及建塔造寺,当地僧侣也从其所好,成立「义邑」,率领在家邑子学佛熏修,同时以种种方便摄受帝王同来护持,尤其在沙门统昙曜建议下所设立的僧祇户、佛图户,不但解决了北魏的社会问题,繁荣了当时的民间经济,而且扩大了民众的信仰层面。「法社」和「义邑」,类似现在的「布教所」,可以看成是迷你型的「都市寺院」。试想若非这些担任先锋的「人间比丘」深入城镇乡邑,融入百姓的生活,佛法在中土生根可能都很困难,遑论开展了。
唐宋以降,为适应一般民众的需要,寺院的讲经说法除了正式的大座开示之外,更发展出俗讲、变文、变相等,是为戏曲、小说之滥觞,不但对于佛法的大众化、普及化、艺文化助益甚多,而且使得寺院成为当地文教活动的中心,对于佛教地位之提升、社会人心之净化也有很大的贡献。凡此也应归功于「人间比丘」所作的种种努力。
至于一些栖止岩穴的「兰若比丘」,他们以其严净的修持行无言之教化,在重禅轻讲的北朝,很能符合朝野的需要,甚至由于「兰若比丘」性喜禅寂,林谷是托,是以北魏孝文帝、北齐文宣帝等帝王分别为佛陀禅师在嵩山建造少林寺,为僧稠禅师在龙山建造云门寺,诸如此类的「山林寺院」在当时也发挥了不小的度众功能。
民情风俗的不同是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之初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当深目高鼻、袒肩托钵的胡僧来到中土,众人异样的眼光可想而知,但他们为了将菩提种子遍撒中土,仍不惮辛劳,前仆后继,跋涉千里而来。即使后来汉地人士纷纷加入弘法行列,但僧人剃除须发、舍家求道的形貌不啻引人侧目,且与中国传统观念相悖,在在形成议论的焦点。可贵的是,这许多有为的僧侣为了弘法利生,不但无惧困难,迎向社会,甚至不惜身命,在权贵之间周旋应对。
像康僧渊初至江南时,以清约自处,人多不识,故经常餐风露宿,在市场边行乞维生,直至拜访殷浩,与满座名流缙绅对谈如流,才令人刮目相看,从此声名大噪,后来在豫章山建寺,从学者众;竺法汰奉师命南下建康(南京)弘法,最初也是衣食无着,幸赖东晋丞相王导的第三子王洽的接济,强颜欢笑于名流士子之间,始得顺利进行教化工作。余如支遁、法友、于法开、竺法崇、智顗、道宣等高僧大德虽然在远离市区的「山林寺院」里潜修课徒,仍不时应邀赴京师讲学。古时候的交通并不发达,更何况是在山野林间,一路颠簸难行,可谓辛苦备至。像智顗即在应诏进京的路上病故。他们为法忘躯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若非具有高度淑世热忱的「人间比丘」,何能致此!
对于「人间比丘」而言,形体上的饥羸冻饿、疲累奔波,精神上的称讥毁誉、利衰荣辱或许还不算什么,最可怖的应该是经常游走在生死边缘,朝不夕保。像帛法远、帛法祚兄弟因不愿还俗从政,而相继被秦州刺史张辅、梁州刺史张光所害。沮渠蒙逊因不愿昙无谶为北魏太武帝所重用,而派人将之暗杀。玄高虽贵为太子的老师,却因名盛遭忌,被崇道毁佛的北魏太武帝所拘捕缢亡。后秦王姚兴则一再胁迫道恒、道标罢道未果,又命身兼僧主的僧 予以规劝,不意僧 无惧生死,抗旨修书,义正辞严地说道:「袈裟之中亦有弘益,何足复夺道与俗,违其适性?」(《弘明集》卷十一,《大正藏》第五十二册,第七十四页下)姚兴遂不再提起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佛图澄更是了不起,他因不忍生灵涂炭,策杖军中,先以咒术神通敛服杀人如麻的石勒、石虎兄弟,再继之以善诱劝化:
帝王之事佛当在心,体恭心顺,显畅三宝,不为暴虐,不害无辜,至于凶愚无赖非化所迁,有罪不得不杀,有恶不得不刑,但当杀可杀,刑可刑耳。若暴虐恣意杀害非罪,虽复倾财事法,无解殃祸。
(《高僧传》卷九,《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三八五页中)
佛图澄不仅在宫中说法,也经常开坛讲经,受业弟子几达一万,常随左右者数百。他常告诫在家信众:
事佛在于清靖(净)无欲,慈矜为心。檀越虽仪奉大法,而贪吝未已,游猎无度,积聚不穷,方受现世之罪,何福报之可悕耶?(《高僧传》卷九,《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三八五页中)
可见他虽以咒术神通为初方便,实则系以正法化世的「人间比丘」。
在古印度,佛教的僧团与王室之间保持密切关系,佛陀尚且不时出入王宫,为公卿贵冑说法,何况古代的中国向来以王权至上。为弘传大法,中土的「人间比丘」不但得随缘教化王室公卿,以收上行下效之功,更必须在王法与僧情之间衡量轻重,取得协调。例如在「沙门…
《山林寺院与都市寺院─兼论兰若比丘与人间比丘》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