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治医师蔡世泽主任谈起,我问他:“为什么会有糖尿病?”他说:“现在还找不出原因!我也曾问过西方一些糖尿病专家,他们也说现在还没研究出真正的病因!”
有一天,我想到自己这一生,既不好吃,家族中也没有糖尿病的遗传史,为什么会年纪轻轻就患有糖尿病?这时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我想大概是与“饥饿”过度,导致胰脏受损,因而影响胰岛素的分泌有关吧!
人体的胰脏,主要负责分泌胰岛素,胰岛素是促使细胞利用血液中的葡萄糖的重要激素。当我们吃饱饭后,血液中的血糖会随着升高,这时胰岛素就会被释放到血液中,让葡萄糖进入细胞内,供给细胞利用而降低血糖;当胰岛素不足时,就会导致糖尿病。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2)
当然,糖尿病或许不纯然是由于饥饿所造成,甚至基因遗传也只是原因之一而已。对于我为什么会罹患糖尿病,虽然让我百思不解,但我一向“与病为友”,糖尿病伴随我大半生,并没有给我造成严重的威胁。尤其初患糖尿病时,走路举步维艰,拿东西手软无力,但由于我不太介意,慢慢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便了。
不过,在我最初罹病时,虽然也有一般常见的“吃多、喝多、尿多”等糖尿病特有的“三多”现象,后来这些症状很快消失,所以也不太去关注自己的身体。一直到四五十年后,由于糖尿病并发眼底钙化,导致视神经受损,以及心肌梗死、肾脏积水而出现浮肿等现象,我才慢慢思索着:糖尿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由于几次与医界的朋友谈起,我认为糖尿病是与饥饿有关,他们都不予采信,因此我就想把自己这一生,几次处在饥饿状态中的回忆,记录下来,或许有助于未来对这项病症的研究。
一
说起“饥饿”的回忆,还是得从幼年叙述起。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商之家,父亲最初务农,但不惯于耕种,所以庄稼收成变卖后,他把微薄所得拿来开店经商。先后开过香铺、酱园、成衣店,但短期经营后,最后都是赔本,失败以终,因此家计愈加绌乏,日食三餐也就更加困难了。我们兄姐四人,用现代话来说,可以说都是在半饥饿的状态中度过了童年。所幸我们并没有因为饥饿而沦为乞丐、小偷,或是流落在外游荡。
对于童年,除了“苦”的印象以外,已记不起成长过程的细节了。只依稀记得,外婆偶尔会拿些食物来周济我们。当然,我们老家也薄有祖产,几次变卖田地,也曾风光一时。但由于家父没有求生的技能与职业,一家数口,坐吃山空,所以风光不久,半饥饿的苦难岁月便又再度降临。
那个时候,我只有七八岁,每天清晨天还未亮,我就起床外出捡狗屎,等累积到相当数量就卖给人当肥料,多少总能换得几个铜板。或者一到黄昏,农夫赶着牛群回家,牛群总会在路上留下不少粪便。我就把牛粪捡回家。当堆积到相当分量,我也学习大人的做法,用草把牛粪和起来,贴在墙上晒干,可以供人当柴烧,如此也可以赚个几块钱。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3)
虽然我生在贫寒之家,但感谢父母,培养我勤劳的品格,让我懂得自食其力,懂得自求多福,懂得一切都要靠自己工作、劳作。因此,童年时我虽然没有进过学校,甚至没有报过户口,但慢慢长大后,也知道要读书。好在那时乡间有私塾先生,经常也会有二三十个学生。只不过读私塾要钱,记得是一天四个铜板,只要今天有四个铜板,就去读书;没有四个铜板,就不去。老师也都能谅解,也没有责怪,大家都相安无事。
如此断断续续,并没有读太久的时间。因为到了一九三七年,七七卢沟桥事变,中日战争的烟火升起。不到数月,日军就打到扬州,距离我的家乡很近。
那年我才十一岁,在战乱中告别了家乡,也不念书,也不工作,身上扛着两条被单,在大雪飘飘的冬天,随着难民潮开始流浪、逃亡。一时之间,真是前途茫茫,也不知要流浪到何方,更不知能逃亡到哪里。我只知道,“留”就有被杀死的可能,“逃”才有活命的希望。
在逃亡的途中,走过崎岖的小路,越过荒凉的原野,沿途所见,都是穷苦的农村。不但农家的烟囱没有了炊烟,屋中也听不到人声,可以说“十室九空”,只有狗儿懒散地游走,见了人也不狂吠。
如此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经过多少时日,后来又慢慢回到家乡,途中饥寒交迫的困顿、辛苦,那就不是几句话所能概括的了。
二
在抗战期间,由于父亲外出经商,许久未见返家,后来被列为失踪人口。我因为寻找父亲的因缘,途中就在南京栖霞山寺剃度出家。
栖霞山寺虽然是六朝圣地、千佛名蓝,是江南的重点寺院,但是历经朝代兴亡,饱受战争蹂躏,已经残破不堪。例如太平天国的洪杨之乱,大火烧了几天几夜,一座隋朝的石砌宝塔,整个被烧得体无完肤。
我在这座历史古寺里,权宜出家。由于师父在此当家,有特别的去留机会。只是,“去”因为年龄太小,连挂单的资格都不够;“留”,此寺实在穷得三餐无以为继。师父虽然很开放,但自己也知道,能蒙他收留,已经恩同再造,也不敢再存有多一点的奢望。
那时正逢抗战期,日军的骚扰、难民的流徙,加上汉奸、和平军的敲诈,我们也只有艰难地与环境作生死搏斗。尤其到了“珍珠港事变”发生,美军开始轰炸南京,我记得自己曾睡在双层上铺,因飞机轰炸时剧烈震动,整个人就被震落到地板上。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4)
有时一个炸弹升空,如同天崩地裂,不但火光四射,把黑暗的天空照得亮得如同白昼,室内的玻璃也被震碎,房屋更是不停地摇动。但是对于这一切,那时我并不感到恐惧,唯一害怕的是,三餐无法吃得饱。
记得《古文观止》里,有一篇柳宗元先生写的《捕蛇者说》。文中大意是说:祖父捕蛇,被蛇咬致死,父亲同样因捕蛇而被蛇咬死。到了儿子这一代,还是以捕蛇为业。有人问他,既然有过这样的死亡经历,还敢捕蛇吗?他说:“吃饭要紧!”由此可见,饥饿比死亡更可怕。
在栖霞山寺里,记得有几次,本来应该十一点半打板吃午餐,但是到了十二点,甚至一点过后,还没听到板声。为什么会这么异常?一经查问,原来大寮里没有米下锅!当时一些年轻的同参,也不敢声张,只偶尔派人到大寮查看,到底米回来了没有!
就这样,好几次中饭一直延到下午三四点才有的吃。如果早餐吃的是干饭或牛奶面包,那么到三四点吃午餐,也算平常;可是我们的早餐是没有米的“糁薯粥”,根本是粒米未下肚。那时年纪轻轻,正值发育年龄,能挨饿到三四点,实在也称得上是有坚忍不拔的毅力了。
我在栖霞山寺度过七年的岁月,后来到江苏常州天宁寺,讨了一份行单的苦工。一段时间后又转学到焦山,这才慢慢懂得读书。大约经过了两年,再从焦山回到祖庭宜兴大觉寺,日子虽然还是穷苦,但每日三餐,饭食供应无缺,应该算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了。
三
一九四九年春天,我率领僧侣救护队到台湾。才到台湾没多久,队员们很快便各自离散,并没有人真正有兴趣想要从事救护工作。不得已,我只得找个寺院挂单。
此时想起了焦山佛学院的学长大同法师。一年前他曾经跟我通信,说想办一所三千人的佛学院,邀请我到台湾教书。那时我连台湾在哪里都不知道,对于当时佛教的情形,说要办个三千人的佛学院,我也无法相信,所以没有应邀而来。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台湾,心想去找他也可以问问在台湾的各种情况。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5)
其时,大同法师在台中宝觉寺担任当家。当我到达时,听说他因被疑有间谍之嫌,已经逃奔香港。我因投亲不遇,正在彷徨之际,曾在金山参学过的慈蔼法师,也在宝觉寺挂单,他私下告诉我:“你要在宝觉寺居住,事实上是有困难的,不如到观音山找慈航法师。他目前正在筹办佛学院,需要师资。你此去,他必然会聘请你当老师。”
我想,当不当老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有一个栖身之所,每天要有饭吃!只是路途不熟,不知道观音山在哪里。这时宝觉寺的一位住众,自告奋勇说要带我去,让我喜出望外。
当我们搭乘台铁普通车到台北站时,正逢大雨,本想转乘公路局班车前往姜子寮,但公路被大雨冲断,公交车已经停驶。不得已,帮我带路的人说,有位大陆法师在南昌街买了一座寺庙,可以试着去挂单。
于是我们来到十普寺,但是寺里的人见到我们,用嘲笑的口气说:“你们怎么也跑来台湾?”一听就知道碰了壁,于是顾不得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只得告辞十普寺,往台北善导寺讨单。因为听说大醒法师正在善导寺,我们想去投靠他。
就在往善导寺的途中,经过新生南北路时, 公圳的水已经淹没了道路,在水比路高的情况下,水和路根本分不清楚。我想慢慢涉水前进,哪知一个不慎,竟跌入水中。
这时水流湍急,水势凶猛,虽然略谙水性,我也感到难以抵抗。在这种情况下,照说应该是难以活命,但说来也很有趣,一般人落水,本能反应,应该是赶快喊救命!我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心里只挂念我的钱包就要被水冲走了。我记得里面大概有十块银元,是临到台湾时,师父给我的,这也是我们师徒一场,师父给我最大的一次赏赐。
我一心想着钱包,便拼命挣扎,顺着水流游去,终于爬到路上。这时才想到,人家是“落水要命,上岸要钱”,我却是“落水要钱”。因为我知道,没有钱,未来的前途艰难;没有钱,饥饿难耐,小命也难以存活。
这时的我全身湿透,雨依然还在不停地下着。在雨中无法更衣,事实上也无衣可换。就这样穿着湿淋淋的衣服走到善导寺,这时天色已经暗了,陪同我前往的宝觉寺住众,至此便跟我道别,离我而去了。
我在善导寺约莫等了两小时。大醒法师一直不肯出见,只叫当家法师出面,他说:“你看,我们寺里,右面住了“交通警察大队”,左边是台北“市政府”的兵役科,寺中实在没有余地安置你了。”
我知道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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