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困难,就跟他要求说:“我听说基隆月眉山灵泉寺有数名外省的青年法师,我想前去投靠。现在天色已晚,可否让我在佛殿的大钟下借住一宿?”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6)
他说:“只要警察不来驱赶,应该没有关系!”
那时虽是春夏之交,但夜里仍透着浓浓的凉意。所幸当时年轻体壮,也不计较这一点屈辱。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摸索着上路,到台北火车站,乘火车到八堵,然后转往基隆,在暖暖站下车时,已是下午一点多。
到了灵泉寺,一群年轻的同学见到我非常欢喜,虽然过去彼此并不认识,但总有僧情法爱。他们满口赞叹,说我是佛教僧青年的领袖,很希望我能留在台湾。
大家正谈得欢喜之际,传来默如法师的指示,说不能留我们吃饭,更不能居住下来。因为来寺的外省僧侣多,生活已经很困难了,不能再增加人数。
这些青年朋友一听,深感不平,义气凛然地说,常住不给饭吃不要紧,他们愿自掏腰包,外出买米煮稀饭请我。当我吃着他们煮好的稀饭时,已是下午三点多。回想自己中饭没吃、早餐没吃,昨天的晚饭也没有吃,所以捧碗的手不停地发抖,但是碗里热腾腾的稀饭,吃起来真是美味无比。
后来经过商量,他们让我在此暂住三天。由于我的衣物都已随水流走,我就拿出大同法师的妹妹送给我的一件粗麻布料,想做一件衣服替换,因此向灵泉寺借了裁缝车,缝制一件短褂裤,以便替换。
由于“此处不留人”,只得“另找留人处”。此时听说原本在观音山筹办佛学院的慈航法师,事实上并不在观音山,而是在中坜圆光寺筹办台湾佛学院的毕业典礼。我心想,如果到圆光寺能见到慈航法师,也许问题能解决,因此就转而前往中坜圆光寺。
圆光寺的比丘尼中,有一年轻的智道法师,待人非常热忱。他大概在妙果老和尚面前讲了我许多好话,说我在大陆曾主编过杂志,也曾当过校长,这些经历他们都知道。因此妙果老和尚一见到我,真是一见如故,私下跟我说:“他们明天就要搬到新竹青草湖,你就留在圆光寺吧!”
妙果老和尚是新竹佛教会(包括桃园、苗栗)的理事长。在当时那样一个好像人人都有间谍嫌疑的年代,他能收留我,也算是特殊的缘分。他要我当他的秘书。我感念老和尚慈悲,每天主动打水、扫地、拉车、采买。这些苦役本来就为我所长,因此做起来并不觉得太吃力,也不以为苦。反而心中一直感谢妙果老和尚,由于他的慈悲收留,让我能在寺中安住,总算脱离了逃难途中的“饥饿”窘境。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7)
一直到现在,每当回忆起初来台湾时,这段挂单无着、三餐不继的日子,我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四
在中坜圆光寺安住下来后,为了安全起见,首先要去报户口。虽然我有身份证,但报户口要有入台证。我没有入台证,户口势必报不成。所幸智道法师告诉我,如果能找到吴鸿麟先生,只要他肯出面帮忙,问题就能解决。
吴鸿麟先生就是吴伯雄居士的父亲,当时是台湾省“参议员”,也是警民协会会长,更是一位名医。对于这样的社会贤达,我哪里敢到他的家中拜访?幸亏有一天走在路上遇到他,别人告诉我,他就是吴鸿麟先生。
我鼓起勇气,勇敢地走向前,对他说:“吴先生,我是在圆光寺挂单的出家人,我有身份证,想要报户口,您能帮助我吗?”
他看看我,我想他大概还不知道报户口需要入台证,因此听完他就说:“来!来!”由于隔壁正好就是警察局中坜分局,他带我走了进去。门口的警卫问都没问,里面的警察看到他,赶快起立向他敬礼。他说:“帮助这位法师办户口!”说完便走了出去。警察听后则连连称是!
于是我就这样顺利地报了户口。有了户口,我在台湾居住,心里就更踏实了。
这件事情过后一个多月,有一天,我拉车外出采购,在街上被警察拦住,莫名其妙地遭到拘禁。由于我不会讲闽南语,语言不通,也没办法问人,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囚禁。
直到第二天,才听说全台所有外省的出家人,有一百人左右,悉数遭到逮捕。其中还包括在台北的慈航法师,以及跟我们同住圆光寺,原为陆军中将的出家的律航法师。
原因是,台湾当局听到大陆广播,说他们派了五百位僧侣到台湾当间谍。台湾当局就把我们拘捕了。后来警察把我送到桃园,与律航法师一同拘禁在一所仓库里。
那是一九四九年五月发生的事,当时是陈辞修先生当“省主席”。所谓“白色恐怖”的年代,自从“二二八事件”发生之后,台湾人杀外省人,外省人报复台湾人,不时有凶杀案发生。但是不管族群仇视也好、白色恐怖也好、政治迫害也好,我都不太关心。我所关心的是,肚子好饿!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8)
由于当时被逮捕的人很多,没有牢房,就用大仓库暂做拘留所。被关在里面,虽然每天也总有一餐饭可吃,但是吃过之后,肚子很快就饿了。记得有一天下午,有位警官走到我身旁,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我觉得他很和气、善良,就大胆地跟他说:“我肚子饿!”
不久,他叫人端了一碗面给我,真是美味无比。我吃过以后,他又来看我。这时候律航法师已因政府知道是一场误会,早就被释放出去了,但是里面仍有二三十个出家人被关着,我也不好意思每天吵着肚子饿,只有忍耐。
后来再见到这位警官时,我跟他说:“我们挂单在中坜圆光寺,如果我有被释放回去的一天,欢迎你去看我们!”他听了很欢喜。这位警官就是后来随律航法师出家,并且创建净律寺,在台湾很有名的书法家广元法师。
在桃园拘留所关了二十三天,此中的屈辱也难以尽述。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什么也不复记忆,所记得的就是饥饿!每天早上醒来,我就盼望有东西可吃,到了晚上睡觉,也是饥肠辘辘,饿得难以入眠,很希望能有东西可以果腹。我想,所谓“饿鬼”,大概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好在当时因为被逮捕的出家人太多,惊动了很多护法居士,包括孙立人将军的夫人孙张清扬女士、“台湾省主席”吴国祯的父亲吴经熊先生、“立法委员”董正之、“监察委员”丁俊生,以及赵恒惕、钟伯毅居士等人。在各方努力营救下,我们这群出家人才能幸免于难,否则在台湾“三武一宗”的教难,恐怕又将再添一桩!
五
在中坜生活两年,我就到新竹去了。在新竹也居住了一年多,为台湾省佛教会所办的佛学院担任教务主任。虽然没有待遇,但三餐总能吃得饱,感觉温饱就是人生莫大的幸福。
直到一九五三年,宜兰的居士成立念佛会,邀请我前往宜兰,我应邀而去。到达之后,只见在一个龙华派的小寺院里,有三家军眷各据一方,只剩下小小的一间佛殿。他们在佛殿旁边为我设立一个床位,要我留下来讲经,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步上弘法之路。
一开始,我以二十天的时间讲说《观音菩萨普门品》。圆满当天,并有一百零八人皈依。在那个时候的台湾,这已经算是盛况空前了。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9)
创办念佛会的会员当中,有慈庄法师的父亲李决和居士,慈惠法师的父亲张辉水居士等人。因为他们创立念佛会,要有很多人参加念佛,才能将法师留住,因此多方鼓励自己的子女参加。也因此,我在宜兰弘法期间,老、中、小的信徒都有。当中有一位才华横溢的张优理小姐,担任我的台语翻译,后来她出家,就是现在的慈惠法师。
因为感于青年的重要,我先后成立学生会、歌咏队、文艺班、弘法队等,青年纷纷加入,一时之间也让我感觉佛教充满了蓬勃朝气。因此尽管寺院破旧、设备简陋,不但连一张办公桌都没有,甚至谈话的客堂、座位也没有,但我就在外面的丹墀交代你做什么、他做什么,整个团队里的青年,大家都热心无比,他们帮忙组织群众,参与活动,跟我配合得非常好。
当时宜兰中学的音乐老师杨咏谱先生,所教授的歌咏队已经颇有成就。尤其我作词、他谱曲,写下很多佛教歌曲,包括《佛教青年的歌声》《弘法者之歌》《菩提树》《西方》,等等。此时的宜兰念佛会,真可说是梵音缭绕,法音宣流。
为了扩大影响,我们从寺院走上社会。因此与台北“中国广播公司”接洽,商借他们的录音室,供给我们录制唱片。
我邀请了歌咏队里优秀的歌手十余人,请他们到台北“中国广播公司”录音。这在现在看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在当初,别说路费是一个问题,青年请假,需要家长同意,尤其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甚至从来没有到过台北。
经过一番筹备,终于有一天,我们乘坐五点十二分的早班车,三个半小时后抵达台北。从车站走路到“中国广播公司”,开始进行录音。等录音结束,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由于我们在台北没有地方居住,只有赶最后八点四十分的晚班车回宜兰。
在赶火车的时候,我想到大家都还没吃晚餐。因此买完车票,我又急忙买了面包,带到车上分给大家,刚好一人一个。
青年们问我:“师父,您呢?”我说:“我刚才吃过了!”事实上,面包就是少了我的一个。
正文 七、饥饿的岁月(10)
在佛教里有“过午不食”,一餐不吃不要紧,不过那是原始佛教,教徒生活单纯,晚上早早就入睡,工作也有限度。但我那时年轻,工作忙碌,每天所消耗的体力很多,晚上不吃饭,事实上是不容易度过的。所以我经常饿得发抖、流汗、心悸,不过忍耐一下,也就过去了。
那一天,我们好不容易回到宜兰,已经午夜十二点。青年们各自回家,我回到雷音寺,寺中几位老人家都已熟睡,我不敢进入厨房,只有非常知趣地在床上打坐。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但是半夜里,我几度因为饥饿醒来,之后又因疲倦而沉沉睡去。
我在一九五三年元月到宜兰,将近一个甲子的岁月,至今我的户口一直留在宜兰。二 九年十月二十四日,宜兰县、宜兰市同时颁发给我荣誉县、市民证书,总算我在宜兰五十多年的岁月,没有白住。
不过,我在宜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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