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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掌人生▪P20

  ..續本文上一頁困難,就跟他要求說:“我聽說基隆月眉山靈泉寺有數名外省的青年法師,我想前去投靠。現在天色已晚,可否讓我在佛殿的大鍾下借住一宿?”

  正文 七、饑餓的歲月(6)

  他說:“只要警察不來驅趕,應該沒有關系!”

  那時雖是春夏之交,但夜裏仍透著濃濃的涼意。所幸當時年輕體壯,也不計較這一點屈辱。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摸索著上路,到臺北火車站,乘火車到八堵,然後轉往基隆,在暖暖站下車時,已是下午一點多。

  到了靈泉寺,一群年輕的同學見到我非常歡喜,雖然過去彼此並不認識,但總有僧情法愛。他們滿口贊歎,說我是佛教僧青年的領袖,很希望我能留在臺灣。

  大家正談得歡喜之際,傳來默如法師的指示,說不能留我們吃飯,更不能居住下來。因爲來寺的外省僧侶多,生活已經很困難了,不能再增加人數。

  這些青年朋友一聽,深感不平,義氣凜然地說,常住不給飯吃不要緊,他們願自掏腰包,外出買米煮稀飯請我。當我吃著他們煮好的稀飯時,已是下午叁點多。回想自己中飯沒吃、早餐沒吃,昨天的晚飯也沒有吃,所以捧碗的手不停地發抖,但是碗裏熱騰騰的稀飯,吃起來真是美味無比。

  後來經過商量,他們讓我在此暫住叁天。由于我的衣物都已隨水流走,我就拿出大同法師的妹妹送給我的一件粗麻布料,想做一件衣服替換,因此向靈泉寺借了裁縫車,縫製一件短褂褲,以便替換。

  由于“此處不留人”,只得“另找留人處”。此時聽說原本在觀音山籌辦佛學院的慈航法師,事實上並不在觀音山,而是在中坜圓光寺籌辦臺灣佛學院的畢業典禮。我心想,如果到圓光寺能見到慈航法師,也許問題能解決,因此就轉而前往中坜圓光寺。

  圓光寺的比丘尼中,有一年輕的智道法師,待人非常熱忱。他大概在妙果老和尚面前講了我許多好話,說我在大陸曾主編過雜志,也曾當過校長,這些經曆他們都知道。因此妙果老和尚一見到我,真是一見如故,私下跟我說:“他們明天就要搬到新竹青草湖,你就留在圓光寺吧!”

  妙果老和尚是新竹佛教會(包括桃園、苗栗)的理事長。在當時那樣一個好像人人都有間諜嫌疑的年代,他能收留我,也算是特殊的緣分。他要我當他的秘書。我感念老和尚慈悲,每天主動打水、掃地、拉車、采買。這些苦役本來就爲我所長,因此做起來並不覺得太吃力,也不以爲苦。反而心中一直感謝妙果老和尚,由于他的慈悲收留,讓我能在寺中安住,總算脫離了逃難途中的“饑餓”窘境。

  正文 七、饑餓的歲月(7)

  一直到現在,每當回憶起初來臺灣時,這段挂單無著、叁餐不繼的日子,我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四

  在中坜圓光寺安住下來後,爲了安全起見,首先要去報戶口。雖然我有身份證,但報戶口要有入臺證。我沒有入臺證,戶口勢必報不成。所幸智道法師告訴我,如果能找到吳鴻麟先生,只要他肯出面幫忙,問題就能解決。

  吳鴻麟先生就是吳伯雄居士的父親,當時是臺灣省“參議員”,也是警民協會會長,更是一位名醫。對于這樣的社會賢達,我哪裏敢到他的家中拜訪?幸虧有一天走在路上遇到他,別人告訴我,他就是吳鴻麟先生。

  我鼓起勇氣,勇敢地走向前,對他說:“吳先生,我是在圓光寺挂單的出家人,我有身份證,想要報戶口,您能幫助我嗎?”

  他看看我,我想他大概還不知道報戶口需要入臺證,因此聽完他就說:“來!來!”由于隔壁正好就是警察局中坜分局,他帶我走了進去。門口的警衛問都沒問,裏面的警察看到他,趕快起立向他敬禮。他說:“幫助這位法師辦戶口!”說完便走了出去。警察聽後則連連稱是!

  于是我就這樣順利地報了戶口。有了戶口,我在臺灣居住,心裏就更踏實了。

  這件事情過後一個多月,有一天,我拉車外出采購,在街上被警察攔住,莫名其妙地遭到拘禁。由于我不會講閩南語,語言不通,也沒辦法問人,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被囚禁。

  直到第二天,才聽說全臺所有外省的出家人,有一百人左右,悉數遭到逮捕。其中還包括在臺北的慈航法師,以及跟我們同住圓光寺,原爲陸軍中將的出家的律航法師。

  原因是,臺灣當局聽到大陸廣播,說他們派了五百位僧侶到臺灣當間諜。臺灣當局就把我們拘捕了。後來警察把我送到桃園,與律航法師一同拘禁在一所倉庫裏。

  那是一九四九年五月發生的事,當時是陳辭修先生當“省主席”。所謂“白色恐怖”的年代,自從“二二八事件”發生之後,臺灣人殺外省人,外省人報複臺灣人,不時有凶殺案發生。但是不管族群仇視也好、白色恐怖也好、政治迫害也好,我都不太關心。我所關心的是,肚子好餓!

  正文 七、饑餓的歲月(8)

  由于當時被逮捕的人很多,沒有牢房,就用大倉庫暫做拘留所。被關在裏面,雖然每天也總有一餐飯可吃,但是吃過之後,肚子很快就餓了。記得有一天下午,有位警官走到我身旁,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我覺得他很和氣、善良,就大膽地跟他說:“我肚子餓!”

  不久,他叫人端了一碗面給我,真是美味無比。我吃過以後,他又來看我。這時候律航法師已因政府知道是一場誤會,早就被釋放出去了,但是裏面仍有二叁十個出家人被關著,我也不好意思每天吵著肚子餓,只有忍耐。

  後來再見到這位警官時,我跟他說:“我們挂單在中坜圓光寺,如果我有被釋放回去的一天,歡迎你去看我們!”他聽了很歡喜。這位警官就是後來隨律航法師出家,並且創建淨律寺,在臺灣很有名的書法家廣元法師。

  在桃園拘留所關了二十叁天,此中的屈辱也難以盡述。只是現在回想起來,什麼也不複記憶,所記得的就是饑餓!每天早上醒來,我就盼望有東西可吃,到了晚上睡覺,也是饑腸辘辘,餓得難以入眠,很希望能有東西可以果腹。我想,所謂“餓鬼”,大概就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吧!

  好在當時因爲被逮捕的出家人太多,驚動了很多護法居士,包括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女士、“臺灣省主席”吳國祯的父親吳經熊先生、“立法委員”董正之、“監察委員”丁俊生,以及趙恒惕、鍾伯毅居士等人。在各方努力營救下,我們這群出家人才能幸免于難,否則在臺灣“叁武一宗”的教難,恐怕又將再添一樁!

  五

  在中坜生活兩年,我就到新竹去了。在新竹也居住了一年多,爲臺灣省佛教會所辦的佛學院擔任教務主任。雖然沒有待遇,但叁餐總能吃得飽,感覺溫飽就是人生莫大的幸福。

  直到一九五叁年,宜蘭的居士成立念佛會,邀請我前往宜蘭,我應邀而去。到達之後,只見在一個龍華派的小寺院裏,有叁家軍眷各據一方,只剩下小小的一間佛殿。他們在佛殿旁邊爲我設立一個床位,要我留下來講經,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步上弘法之路。

  一開始,我以二十天的時間講說《觀音菩薩普門品》。圓滿當天,並有一百零八人皈依。在那個時候的臺灣,這已經算是盛況空前了。

  正文 七、饑餓的歲月(9)

  創辦念佛會的會員當中,有慈莊法師的父親李決和居士,慈惠法師的父親張輝水居士等人。因爲他們創立念佛會,要有很多人參加念佛,才能將法師留住,因此多方鼓勵自己的子女參加。也因此,我在宜蘭弘法期間,老、中、小的信徒都有。當中有一位才華橫溢的張優理小姐,擔任我的臺語翻譯,後來她出家,就是現在的慈惠法師。

  因爲感于青年的重要,我先後成立學生會、歌詠隊、文藝班、弘法隊等,青年紛紛加入,一時之間也讓我感覺佛教充滿了蓬勃朝氣。因此盡管寺院破舊、設備簡陋,不但連一張辦公桌都沒有,甚至談話的客堂、座位也沒有,但我就在外面的丹墀交代你做什麼、他做什麼,整個團隊裏的青年,大家都熱心無比,他們幫忙組織群衆,參與活動,跟我配合得非常好。

  當時宜蘭中學的音樂老師楊詠譜先生,所教授的歌詠隊已經頗有成就。尤其我作詞、他譜曲,寫下很多佛教歌曲,包括《佛教青年的歌聲》《弘法者之歌》《菩提樹》《西方》,等等。此時的宜蘭念佛會,真可說是梵音缭繞,法音宣流。

  爲了擴大影響,我們從寺院走上社會。因此與臺北“中國廣播公司”接洽,商借他們的錄音室,供給我們錄製唱片。

  我邀請了歌詠隊裏優秀的歌手十余人,請他們到臺北“中國廣播公司”錄音。這在現在看來,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在當初,別說路費是一個問題,青年請假,需要家長同意,尤其他們當中,有很多人甚至從來沒有到過臺北。

  經過一番籌備,終于有一天,我們乘坐五點十二分的早班車,叁個半小時後抵達臺北。從車站走路到“中國廣播公司”,開始進行錄音。等錄音結束,已經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由于我們在臺北沒有地方居住,只有趕最後八點四十分的晚班車回宜蘭。

  在趕火車的時候,我想到大家都還沒吃晚餐。因此買完車票,我又急忙買了面包,帶到車上分給大家,剛好一人一個。

  青年們問我:“師父,您呢?”我說:“我剛才吃過了!”事實上,面包就是少了我的一個。

  正文 七、饑餓的歲月(10)

  在佛教裏有“過午不食”,一餐不吃不要緊,不過那是原始佛教,教徒生活單純,晚上早早就入睡,工作也有限度。但我那時年輕,工作忙碌,每天所消耗的體力很多,晚上不吃飯,事實上是不容易度過的。所以我經常餓得發抖、流汗、心悸,不過忍耐一下,也就過去了。

  那一天,我們好不容易回到宜蘭,已經午夜十二點。青年們各自回家,我回到雷音寺,寺中幾位老人家都已熟睡,我不敢進入廚房,只有非常知趣地在床上打坐。後來不知不覺睡著了,但是半夜裏,我幾度因爲饑餓醒來,之後又因疲倦而沈沈睡去。

  我在一九五叁年元月到宜蘭,將近一個甲子的歲月,至今我的戶口一直留在宜蘭。二 九年十月二十四日,宜蘭縣、宜蘭市同時頒發給我榮譽縣、市民證書,總算我在宜蘭五十多年的歲月,沒有白住。

  不過,我在宜蘭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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