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信誓旦旦地说是阳明山上的花。
心情的失去,也使我失去了今年赏花的兴趣。
住在山上的朋友则最怕花季。每年的花季,上班与回家便成为人生的痛苦折磨,他说:“下了山,就怕回家;回了家就不敢出来了。真是痛恨什么的鬼花季呀!”因为花季,使住在花园里的人不敢回家;因为花季,使真正爱花的人不敢上山赏花;因为花季,纯美的花成为庸俗人的庸俗祭品。真是可哀!
我想到,今年也差不多是花季的时候,我到美浓的“黄翠蝶谷”去看黄蝶,盘恒终日,竟连最小的一只黄蝶也没有看见,只看到路边的卖烤小鸟和香肠的小贩,甚至也有卖野生动物和蝴蝶标本的。翠谷里,则是满谷的人在捉鱼、捞虾、烤肉......翠谷不再翠绿了,黄蝶已经渺茫了,只留下一个感叹的无限悲哀的名字“黄翠蝶谷”。
陪我同去的人告诉我,这翠谷即将建成水库,水库一建,更不可能有黄蝶了,附近美丽的双溪公园和广大的南洋杉都会被淹没,来这里的人多少是抱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好像寺庙将拆,大伙儿相约来烧最后一烛晚香。
我的晚香就是我的悲凉的心情。我用无奈的火苗点燃叫做惋惜、遗憾、心痛的三炷晚香,匆匆插在溪谷之中,预先悼念黄蝶的消失,就默默离开了。
花是生前的蝶,蝶是生前的花,它们相约在春天,一起寻访生命的记忆。
蝶与花看起来是多么的相似,一只蝶专注地吸食花蜜时,比花更艳静的像花;一朵花在风中摇动时,比蝶更翻飞得像蝶。因此,阳明山的花季和美浓溪谷的黄蝶,引起我的感伤也十分近似。
蝶的诞生、花的开放,其实是一种最好的示现,示现了人生的美丽的确短暂,在我们生命中一切的美丽真的只是一瞥。一眨眼间,黄蝶飘零,春花萎落,这是人生的无常,也是宇宙的无常。
花季正是花祭,蝶生旋即蝶灭,只是赏花看蝶的人很少做这样的深思,因此很少人是庄子。
失去了蝶的谷还有生机吗?
落了花的山林是不是一样美丽呢?
在如流云的人生,在如雾如电的生活,偶然的一瞥是不是惊动我们的心灵呢?
我们不能深思,不能观照,因而在寻花、觅蝶的过程,心总是霸道的。我们即不怜香,也不惜碟,只是在人生中匆匆赶集,走着无明刚强的道路,蝶飞走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去溪谷,花凋零的时候,再也无人上山了。
好不容易花季终于过去了,梅雨季节就要来临,我决定找一个清晨到阳明山去。
“过两天我上山去看花祭。”我对朋友说。
“可是,花季已经结束了啊!”朋友说。
我说:“花祭,是祭奠的祭,不是季节的季。”
“喔!喔!”
心里常有花季的人,什么时候都是很好看的。即使花都谢了,也有可观之处。
心里常有彩蝶的人,任何时候都是充满了颜色,有飞翔之姿。
“花都谢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呢?”朋友疑惑的说。
“看无常啊!”
无常,才是花开花谢,蝶生蝶灭最惊人的预示!
无常,才是人世、山林、浊世、净土中最真实的风景。
静静的鸢尾花
第一次看见梵高的鸢尾花使我的心中为之一震。梵高画过两幅鸢尾花,一幅是海兰色的鸢尾花盛开在田野,背景是翠绿色,开了许多的橘黄色的菊花;另外一幅是在花瓶里,嫩黄色的背景前面的鸢尾花就变黑了,有一株竟已枯萎衰败,倒在花瓶边。
这两幅著名的鸢尾花,前者画于1889年的夏天,后者画于1890年的五月,而梵高在两个月后的7月27日举枪自杀。
我之所以感到震惊,来自两个原因,一是画家如此强烈地在画里表现出他心境的转变,同样是鸢尾花,前者表现了春日的繁华,后者则是冬季的凋萎;一是鸢尾花又叫紫罗兰,一向给我们祥和、安宁、温馨的象征,在画家的笔下,却是流动而波涛汹涌。
我是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术馆看见那两幅鸢尾花,一幅是真迹,另一幅是复制品,看完后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公园的喷水池旁,就看见了一大片的鸢尾花,宝蓝而带着粉紫,是那么的美丽而柔美,叶片的线条笔之爽朗,使我很难以把真实的与画家笔下的鸢尾花合二为一,因为透过了梵高的心象,鸢尾花如同拔起的一只巨鸢,正用锐利的眼睛看着这波折苦难的人间。
坐在公园的铁椅上,我就想起了梵高与鸢尾花的名字,我想到“梵”如果改成“焚”字,就更加能够表达梵高那狂风暴雨一般的画风了。而鸢鸟呢?本来就是一种凶猛的禽类,它的头顶和喉部是白色,嘴是蓝色,身体是带紫的褐色,腹部是淡红色,尾巴则是黑褐色。如果用颜色与形貌来看,紫罗兰应该叫“鸢头花”,由于用这样的猛禽来形容,使得我们对鸢竟而有了一种和平与浪漫的联想。
在近代的艺术史上,许多艺术家都有争议之处,梵高是少数被认为“伟大的艺术家”而没有争议的。梵高也是不少学院的教授或民间的百姓都能感动的画家。我喜欢他早年的几幅作品,像《食薯者》、《两位挖地的妇女》、《拾穗的农妇》等等。都是一般的百姓看了也会流泪的作品,特别是一幅《小麦束》,全画都是金色,收割后的麦子累累的的要落到地下来,真是美丽充满了温馨。
我想,我们会喜欢梵高,乃是由于他对绘画那专注虔诚的态度,这种专注虔诚非梵人所能为,其次,是他内在那热烈狂飙的风格,是我们这些表面理性温和者所潜在的特质;其三,是他那种魄大而勇敢、近于赌注的线条,仿佛在呼唤我们一样。我觉得我还有一个更可配的理由,是在梵高的画里,我们只看见明朗的生命之爱,即使是他生命中最晦暗的时刻,他的画都展现欢腾的生命力,好象是要救赎世人一样。怪不得左拉曾说梵高是“基督再世”,这是对一个艺术家最大的赞美了。
我们再回到梵高的鸢尾花吧!他的一幅鸢尾花曾以美金5390万拍卖,是全世界最贵的绘画,可见艺术心灵的价值是难以估算的。
我最近重新读梵高写给弟弟西奥的全部书简,在心里作为对梵高逝世100周年的纪念表示我的崇敬的心情。
我们来看他的两幅鸢尾花绘画时的背景,第一幅1889年的夏天,梵高写到:“亲爱的西奥,但愿你能看到此刻的橄榄树丛!它的叶子像古银币,那一蔟蔟的银在蓝天和橙土的衬托下转化成绿,有时候真与你人在北方的所想的大异其趣啊!它好似我们荷兰草原上的柳树或海岸上的橡树;它的飒飒风声里有一股神秘的滋味,像在倾诉远古的奥谜。它美得令人不敢提笔绘写,不能凭空想象。”“这段时间,我尽可能做点事情,画了一些东西。手边有一张开粉红花的栗树夹道风景,一棵正在开花的小樱桃树,一株紫色的藤科植物,以及一条舞弄光影的公园小径。今儿整日炎热异常,这往往有益我身,我工作得更加起劲。”梵高喜欢她的鸢尾花,在1890年7月她给她的弟弟的信中说过:“我希望你将看出鸢尾花一画有何独到之处。”
1890年的5月,关于鸢尾花的画他写到:
“我以园中的草地为题材画了两幅画,其中一幅很简单,草地上有白色的花及蒲公英和一小株玫瑰。我刚完成一幅以黄绿为底色,插在一只绿色瓶子里的粉红花束;一幅背景呈淡绿的玫瑰花;两幅大束的紫色的鸢尾花,其中一束衬以粉红色为背景,由于绿、粉红与紫的结合,整个画面一派温柔和谐,另一幅则突立于惊人的柠檬黄之前,花瓶和瓶架呈另一种黄色调......”
读梵高的书简和看他的画一样令人感动。我们很难想象在画中狂热汹涌的梵高,他的信却是很好的文学作品,理性、温柔、条理清晰,并以坦诚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艺术与疾病。这一书简忠实地呈现了一个艺术家的创作历程与心理状态,是梵高除了绘画留下来的最动人的遗产。
梵高逝世前一年,他的作品巧合的选择了一些流动的事物,比如飘摇的麦田,凌空而至的群鸥,旋转诡异的星空,阴郁曲折的树林与花园。在这些变化极大是作品中,他画下了安静温柔和谐的鸢尾花,使我们看见了画家那沉默的内在之一角。
梵高逝世100周年了,使我想起从前在阿姆斯特丹梵高美术管参观的那一个午后,下起公园中那一片鸢尾花,想起他给弟弟的最后一句话:“在忧思中与你握别。”也想起他信中的两段感人的话:
一个人如果够勇敢的话,康复乃来自他内心的力量,来自他深刻忍受痛苦与死亡,来自他之抛弃个人意志和一己爱好。但这对我没有作用:我爱绘画,爱朋友和事物,爱一切使我们的生命变得不自然的东西。
苦恼不该聚在我们的心头,犹如不该积在沼池一样。
对于像梵高这样的艺术家,他承受巨大的生命苦恼与挫折,却把痛苦化为欢歌的力量、明媚的颜色,来抚慰许多苦难的心灵,怪不得左拉要说他是“基督再世”了。
翻译《梵高传》和《梵高书简》的余光中,曾经说到他译《梵高传》时生了一场大病,但是“在一个元气淋漓的生命里,在那个生命的苦难中,我忘了自己小小的烦忧,是他大人之大愁,消自家之小愁。”
我读《梵高传》和《梵高书简》时数度掩卷长叹,当梵高说:“我强烈地感到人的情形仿佛如同麦子,若不被播到土里。等待萌芽,便会被磨碎制成面包!”诚然让我们感到生命有无限的悲情,但在悲情中有一种庄严之感!
一个茶壶一个杯
故乡的体育场附近有一个老人聚居的“茶亭”,终日都有老人在那里喝茶开讲。我回乡居住的时候,总是爱去那边闲坐,听听老人在生活中的智慧与品位。
有一天,一位阿伯突然听到别人说“西瓜好吃,可惜子多”的时候,他说:“现在的世事、现代的人情比西瓜的子还要复杂。”
别的老人就问:“你是怎样看待的?”
“这真简单,”老人充满自信地说,“从前的人一支伞可以用很多年,现在的人一年用很多支伞。从前的人一双鞋可以穿十几年,现在的人一年买很多双鞋;从前的人一个春天只做一件事,现在的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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