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的中途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转头一看,原来孩子爬在地上压到了一把饭铲子,地上很肮脏,孩子的母亲就把他抱起来,顺手把饭铲子放进热腾腾的饭上,洗也不洗。
于是,当孩子的母亲来请吃饭时,和尚假称肚子痛,连饭也没吃,就匆匆赶回寺里。过了一星期,和尚又去这农家诵经,诵完经,那母亲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甜酒酿,由于天气严寒,和尚一连喝了好几碗,不仅觉得美味,心情也十分高兴。
等吃完了甜酒酿,孩子的母亲出来说:“上一次真不好意思,您连饭都没吃就回去了,剩下很多的饭,只好用剩饭做成一些甜酒酿,今天看到您吃了很多,我实在感到无比的安慰。”和尚听了大有感触,为逃避肮脏的饭铲子,没想到反而吃了七天前的剩饭做成的甜酒酿,因而悟到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们面对人生里应该承受的事物不也是如此吗?在饭铲中泡过的脏饭与甜酒,表面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所以,欢喜的心最重要,有欢喜心,则春天时能享受花红草绿,冬天时能欣赏冰雪风霜,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
好像一条清澈的溪流,流过了草木清华,也流过石畔落叶,它欢跃如瀑布时,不会被拘束,它平缓如湖泊时,也不会被局限,这就是金刚经里最动人心弦的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我眼前的濑户内海也是如此,我体验了它明朗的山水,知道濑户内海不中是日本人的海,而是眼前的海,是大地之海,超越了名字与国籍。海上吹来的风,呼呼有声,在台湾林野里的清风亦如是遍满大地,有南国的温暖及北地的凉意,匝地,有声。
晋朝有名的女僧妙音法师,写过一首诗:
长风拂秋月,
止水共高洁,
八到净如如,
何容业萦结?
“八到”是指风从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一起到,分不出是从哪里到的,静听、感受清风的吹拂,其中有着禅的对语。在步出“英鹤丸”的时候,我看见了长在清水里的山葵花是美丽的,长在污泥里的白莲花也是美丽的,与爱人相会的心情是美丽的,与爱人分离的心情也是美丽的。
只因为我的心是美丽的,如清风一样,匝地,有声。
我多么希望,我写的每一个字、每一篇文章都洋溢着柔软心的味道,我的每一个行为都有如莲花的花瓣,温柔而伸展。
因为我深信,一个作家的写字时,他画下的每一道线都有他人格的介入。
二
日本曹洞宗的开宗祖师道元禅师,传说他航海到中国来求禅,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只得到一颗柔软心。
这是令人动容的故事,许多人认为道元禅师到中国求柔软心,并把柔软心带回日本。其实不然,柔软心是道元禅师本具的,甚至是人人本具的,只是,道元若不经过万里波涛,不到中国求禅,他本具的柔软心就得不到开发。
柔软心不从外得,但有时由外在得到启发。
三
学禅的人若无柔软心,禅就只是一种哲学,与存在主义无异。
柔软心并不是和稀泥一样的泥巴,柔软心是有着包容的见地,它超越一切、包容一切。
柔软心是莲花,因慈悲为水、智慧做泥而开放。
四
有人问我:“为什么草木无心,也能自然地生长、开花、结果,有心的人反而不能那么无忧地过日子?”
我反问道:“你非草木,怎么知道草木是无心的呢?你说人有心,人的心又在哪里呢?假若草木真是无心,人如果达到无心的境界,当然可以无忧地过日子。”
“凡夫”的“凡”字就是中间多了一颗心,刚强难化的心与柔软温和的心并无别异。
具有柔软心的人,即使面对的是草木,也能将心比心,也能与草木至诚地相见。
五
追鹿的猎师是看不见山的,捕鱼的渔夫是看不见海的。
眼中只有鹿和鱼的人,不能见到真实的山水,有如眼中只有名利权位的人,永远见不到自我真实的性灵。
要见山,柔软心要伟岸如山;要见海,柔软心要广大若海。
因为柔软,所以能包容一切,涵摄一切。
六
人在遇到人生的大疑、大乱、大苦、大难时,若未被击倒,自然会在其中超越而得到“定”,因定而得到清明,由清明而能柔软。
在柔软中,人可以和谐、单纯,进而达致意识的统一。
野狐禅、口头禅,最缺乏的就是柔软心,有柔软心的禅者不会起差别,不会贬抑静土,或密宗,或一切宗派,乃至一切众生。
七
有欲念,就有火气;有火气,就有烦恼。
柔软心使欲念的火气温和,甚至消散,当欲念之火消散了,就是菩提。
从烦恼到菩提的开关,就是柔软心。
八
佛陀教我们度化众生,并没有教我们苛求众生。我们要度化众生应在心中对众生没有一丝丝苛求,只有随顺。众生若可以被苛求,就不会沦为众生了。
随顺,就是处在充满仇恨的人当中,也不怀丝毫恨意。
随顺,就是随着充满黑暗的世界转动,自已还是一盏灯。
随顺,就是看任何一个众生受苦,就有如自己受苦一般。
随顺,是柔软心的实践,也是柔软心点燃的香。
"每当我们拜访佛寺时,总是见到许多佛像以打坐的姿势端坐着,而即使是以立姿站着,也不会像基督徒一样向天仰望,好像期待什么似的。大凡是佛,总是反观自己,不向外求。佛徒的信心不向外觅,只向内看"。这是日本禅学大师铃木大拙在《禅的信心》中说的话,说明了佛教的信仰最要紧的是"反观自我",不像别的宗教是"仰观天上"。
他又说:"什么是自己呢?想在书本里或在别人的言教里数寻这个真理,犹如计数别人的钞票,不论你数多少,都是别人的,而不属于你。犹如银行家计数不在银行里面的钞票!现在且回头来看看你自己家里吧,看你多么富足啊!你无得无失。你所需要的一切都在你的里面,只是你通常并不知道你是多么富有而已,这个内在的自我,或者灵魂,或者心灵中,储满了你所需要的一切;没有一样东西需要向外寻求"。
所以,佛教的修行中,相信自我、肯定自我、回归自我、反省自我都是非常很需要的,我们要回到自我才可能开启大悲大智的佛性。但是,回到自我并不是否定佛菩萨的力量,我们把"自我"与"佛菩萨"做一分别,乃是站在一个相对的层次上,如果能超越了相对的层次,就没有"自力"与"他力"的分别,因为超越了相对的层次,佛菩萨与众生还有什么分别呢?佛菩萨是我们自心之流露,我们又何尝不是佛菩萨的法身呢?我们心里可以涵藏无数的佛与菩萨正如佛菩萨的心中有无量无数的众生一样呀!
从铃木大拙眼中的佛相,我们看看寺院里的佛相也可以得到许多启发。我们看到每一个国家的佛像都不同,印度佛像是印度人的样子,日本佛像是日本人的样子,中国佛像是中国人的样子,这是因人种不同,人心里的佛也不一样。在时代的流变中,我们看到唐朝的佛像多胖大稳重,宋朝的佛像则纤细温柔,每一代都有很大的不同。我家里供奉了两尊观音菩萨,一尊是仿宋的"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一尊是藏人铜铸的"十八臂准提佛母",他们的长相就很不同了。<, /p>
这使我们理解到,所有佛菩萨相貌的呈现都是以自己为本位,并相信自己本来与佛无异,可见心外有佛不是大问题,心内无佛才是大问题。心内若有佛,佛不管以什么面目存在着,又有什么要紧呢?
我想起佛陀在幼年时代曾说过:"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当时被预言成他将是统一全印度的圣君,可是后来舍弃王位,证得佛道,因此,这唯我独尊的"我"应该重新思考,这个"我"是佛陀在代众生发言,天上天下哪里有什么比得上真实的自我呢?这个"我"是禅宗"自性"、"无位真人"的我,也是密宗"即身成佛"的我,也是净土"自性弥陀"的我!
密宗的修行方法里有"本尊法",意即任何人观想菩萨的本尊,最后就会"本尊现前",知悉自己是本尊的化身,则了透到本尊与自我无异,修观音法的人最后是回到观音,修文殊法则回到文殊,修地藏法则回到地藏。这使我们知道自身中就有百尊,是自力与佛力的感应道交,这种修行方法是多么动人呀!
当我们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几个字,想起本师释加牟尼佛的慈悲与智慧,自然而然就生起自信的庄严与雄大的气概了。
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秋天
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秋天,确是在这里,我在巷子里走了很久才认出来。
我们曾坐在一起看云的阶梯,现在已经全崩坏了,只剩下一些石块的残迹。
我们曾站着彻夜谈天的那一棵凤凰木,有半边的枝桠被雷劈断了,另一边零落地开着花。
我们曾无数次在黄昏走过的草地,现在是一排灰色的公寓,上面装满了锈去的铁窗,以及努力从铁窗探头的盆栽植物。
我们曾在湖边谈诗的榕树不见了,湖已完全填平,现在是一个养鸡场。
这些都不是我认出这个地方的理由,我认出这个地方是因为偶然走过,而又有一些当年秋天的心情。还有那一年刚种上去的相思树,现在开满鹅黄色的小花,那相思树虽长大开花,树形一点也没有改变。
站在相思树前,我的心情和那绒绒的黄花一样茫然,我的思绪被这种茫然一把抓住,使我对自己、对青春的岁月感到非常陌生,不敢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认识过自己或认识过你,那种感觉,仿佛有一条蛇从心头轻轻地滑过去。
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秋天,竟是在这里吗?
离去的小路
这竟是当年你离去的那一条小路吗
阶梯上的榕树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老了一些),路旁的金急雨花仍然盛开(仿佛没有从前那么艳黄),巷子口的路灯也在原来的位置(如若缺乏昔日的光明),你家的窗口还是有我熟悉的灯光(但是窗帘好像换过了)。
这竟是当年你离去的那一条小路吗?你说过你不是轻易道别的人(你的话总像春天的风吹过),你说过你愿意一生只爱一次(你的誓言有如夏日午后的西北雨),你常常用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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