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昭的禅教育思想
闫孟祥
《晋阳学刊》
善昭(947–1024年),山西太原人,俗姓俞,年十四,剃发受具,嗣首山省念禅师,为惠能系第十一代、临济宗第六代祖师。由于其立身严谨,被尊称为“汾州”、“汾阳”,又由于其禅风凌厉,被称为“西河师子”。在中国佛教史上,善昭是一个重要人物,正如有学者说:善昭使“临济由此大盛,并推动着整个禅宗的发展。”禅宗被认为是中国佛教文化的典型表现,尤其在宋代,对社会、政治、文化等方面影响颇深,善昭作为北宋初的著名人物,应该对其有较深入的研究。但对善昭的研究,与其在禅史上的地位还不相称,目前,除了禅宗的专著通常介绍到他之外,论文主要有杨曾文先生的文章《汾阳善昭及其禅法》,这些研究的重点在揭示其禅法。善昭的禅教育较有特色,在中国禅宗史上具有典型意义,研究其禅教育特色对现代学校教育也有不少启示,因而本文试图从教育的角度对善昭思想进行一些研究,希望得到专家的指正。
一
提起临济禅,研究者重视的通常是当头棒喝的方法及其体现的简捷特色,而忽略了这些方法和特色的基础。应该看到,正因其“直指”,较其他宗系简捷,因而更需要“前行引导”,这一点起码在善昭的思想中非常突出。这种引导又包括态度调整和基本知识、基本思维方法的把握。从教育的角度说,这两点可以称作禅宗的基础教育。善昭在世时已有语录传世,后经历霜楚圆补充完善,即《汾阳无德禅师语录》(下简称《语录》),从其中反映出,善昭在这两方面基本遵循着当时一般禅寺的方式,但同时,善昭作为临济宗师又颇具特色。此处即以特色为主揭示其有关思想。
《语录》中反映出,在推动僧人精进方面,善昭重视了如下三个方面:
其一、注重自身榜样的作用。善昭对自己要求严格,早在游方参禅时,他已有清名:“所至少留,不喜观览,或讥其不韵,昭叹曰:是何言之陋哉,从上先德行脚,正以圣心未通,驰求决择尔,不缘山水也。”主持汾阳大钟寺太子院后,更立身严谨,足不出户,“既至,燕坐一榻,足不越阃者三十年,道俗同曰汾阳而不敢名。”为此,他作《不出院歌》:“志静安禅不出院,天机洞贯十方同。无为大化人难凑,有作微权世易通。……坦荡荡坐颙颙,幽庭深院对青松。澄神静处间心地,唯有高僧问至宗。”以致晚年拒绝驸马都尉李遵勖承天寺之请。这种严谨立身对僧徒守规及强化僧徒在社会中的地位有重要影响,当时就有“道俗同曰汾阳而不敢名”之说。
其二、注重说理式教育。在《语录》中,不少篇幅谈到善昭向僧徒讲述道理说明“精进”、“修行”重要性,如其云:“若不进步,不可有自然释迦天然弥勒。所以发足超方入圣阶梯,业进为务。若不精进,无有是处。故经云:未曾有一法,从懒隋懈怠中得。精进犹如牛二角,习学日久,身心纯熟,正念现前,舒卷自在。所以无功之功,其功大矣。”说理的核心是强调出家离父母不能尽世间应尽职事,是因为出家是解决出六道轮回的生死大事。既然为了大事而舍弃“小节”,就不应该象世间人一样“迷执”,而应该精进修行。他说:“发志辞亲,意欲何能?投佛出家,异俗专心,慕法为僧,既得尸罗具备,又能法服沾身。父母不供甘旨,王侯不侍不臣。洁白修持,如冰似玉。不名不利,去垢去尘。受人天之瞻敬,承释梵之恭勤。忖德业量来处,将何报答为门户?专精何行即能消?唯有参寻别无路。……千般巧妙不施功,直出轮回生死道。”
其三、把精进修道及其道理,编著成文,便于僧徒们接受行持是善昭的典型特色。善昭引导僧徒使用了许多通俗易懂的语体形式,其中用于激励精进的尤以歌为多,如《行脚歌》、《不出院歌》、《自庆歌》、《德学歌》、《是非歌》等。其《自庆歌》称:“庆幸庆幸无人哭,安禅正坐常知足。不贪世利不求余,不羡荣华不怕辱。辰一斋寅一粥,粗细任从麦与谷,破衣坏衲度寒暄,普为人天多植福。……清净心无杂欲,常将惭愧作衣服,璎珞庄严解脱身,誓与尘劳不相续。……”这种歌体形式琅琅上口,内容也通俗易懂。考虑到当时人的文化修养和生活方式,这些歌可能成为人们背诵的材料,那么,其所起的特殊教育意义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于一般佛教知识和佛教基本思维方式教育,善昭较严格地遵循着《百丈清规》有关的成规,同时,其特色也非常突出。这些集中反映在“代”“别”语及“颂古”中。
善昭对前人曾使用过的“代”“别”及“颂古”予以书面化,用于推动僧众修行。其中所含一般佛教知识和思维方式培养作用显而易见,兹举数例如下:
关于代语:
风无形象,为什么,水轮持上?代云:力不亏。
水无筋骨,为什么,能持大地?代云:柔弱胜刚强。
地无偏党,为什么,高下不平?代云:显然。
火在木中,为什么,不烧本体?代云:坏不得。
关于别语:
龙树行化,至西印土,见提婆问:汝佛性如何?报言:布施我来福利,非解佛性。汝会佛性,当为我说。师曰:欲学佛道,先除我慢,心生敬仰,发大惭愧,方得佛性。云何汝今不生恭敬,而欲得也?提婆求哀。别云:因一事长一智。
关于“颂古”:
“药山手中书佛字,问道吾:是什么字?吾云:佛字。山云:这多口阿师。道吾忽尔见先师,问字开拳显妙机。对佛是真真是佛,药山为破句中疑。狂风才起香林动,正是波中拾砾时。”
其中代别语内容多是佛经中的传说及基本知识,更具有知识性;而颂古多数针对唐代以来著名禅师的公案语录,相对对禅机解悟的因素更多些。但不论哪种,阅读了上述材料必然要进一步追索有关知识,其中所蕴含的知识传播意义显而易见。同时,这些颂古代别等又用的是参禅式的语言,读了这些材料,同时也为日后参禅在思维方法上作了必要的锻炼。
问题是,善昭为什么做这些“颂古”、“代别”等?《语录》关于“代”“别”说明是:“诘问一百则,从头道理全,古今如目睹,有口不能诠。定中请益,古人公案,未尽善者,请以代之,语不格者,请以别之,故目之为代别。”“颂古”是:“先贤一百则,于下录来传,难知与易会,汾阳颂皎然。空花结空果,非后亦非先,普告诸开士,同明第一玄。”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是给本寺的“教材”,但起码透露出两点信息:其一、代别颂古不是随机说法由司记录人员记录下来的,而是善昭专门为某种目的而写;其二、颂古之“同明第一玄”大方向是“观空”,(见后文关于三玄解释)属于基本知识范畴。加以考虑到两点:其一、颂古代别语的内容并非对所问问题全面回答,理解其语言,应该是在一种特殊的语境之下,这种特殊语境正是善昭接引徒众的方法;其二、《景德传灯录》及《天圣广灯录》分别在善昭圆寂前后成书,两书都没有录入该颂古代别文,说明当时未把该文字看成善昭的重要言论,其作用是辅助性的。可知,颂古代别之作与本寺教育有关,是介于经典、古禅师语录和善昭“直指人心”接引僧徒方法之间的一种特殊材料。
善昭颂古代别等之作被学界认为开了宋代“文字禅”的先河,给与了特别重视。但对于善昭而言,有了这些前行材料,可以有效提高僧众的有关知识和思维方法。因而,形成一种类于教材的材料,是善昭禅知识教育的重要特色。
除精进和基本知识、思维方法培养外,对儒家礼义道德给与了较重要地位,也可以看成善昭禅基础教育的特色之一。其《三教》歌说:“夫子有真知,五常是要规。百王不能易,千载洽昌时。老子有丹诀,人间近可师。去华能守实,此外更无知。我佛有真眼,照尽世间疑。三千大千界,一念能总知。三教鼎三足。无令缺一物。”学术界通常以为,中国历史上儒佛道关系发展到契嵩,提出了三教相辅相成的思想。在这里我们看到,虽然善昭作为禅师未作具体论证说明,但他三教相辅相成的思想非常明确。尤其是他把儒家的“五常”看成“要规”,且“百王不能易”,这样就利用了现实社会的道德伦理来传播佛教思想。前述其曾用“出家不能尽世间职事”激励精进修行,正是在这种基础之上,类似还有很多,如:《证道颂》:“入圣超凡割爱亲,勿同愚慢纵贪嗔。六根永灭邪思漏,便得光明解脱身。……”
上述是善昭《语录》中表现出的基础教育,宋初作为禅寺特色的基础教育状况由此可见一斑。当然由此可以想到,这些教育对维护寺院的严整、增进僧人的行持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二
作为善昭禅教育的核心,是突出体现其特色的汾阳“门风”。所谓汾阳“门风”,《语录》谈及时记:“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三玄开正道,一句破邪宗。”三玄三要是其门风的典型表现,而其反应的是临济宗的“大机大用”。理解这一问题,关键是对三玄三要的解释。
对三玄三要,研究者解释不一。笔者以为,禅语表达方式与诗相似,既非无根之木,又不可拘泥于直接的语言,而要透过语言看意境。《语录》集中谈到三玄三要有如下几处,把几处表达参列一起,寻其意境,可以基本给与解释。
第一处:
如何是第一玄?师云:亲嘱饮光前。
如何是第二玄?师云:绝相离言诠。
如何是第三玄?师云:明鉴照无偏。
如何是第一要?师云:言中无造作。
如何是第二要?师云:千圣入玄奥。
如何是第三要?师云:四句百非外,尽蹈寒山道。
第二处:
第一玄:照用一时全,七星常灿烂,万里绝尘烟。
第二玄:钩锥利似尖,拟拟穿腮过…
《善昭的禅教育思想(闫孟祥)》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