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含地给出。可举《胜鬘经》为代表,该经认为如来藏自性清净心是生死之世间法以及涅槃之出世法的依(nis/raya)、持(a^dha^ra)、建立(pratis!t!ha),在前文已有引述。其中“依”、“持”、“建立”实即具有因义,这种因义在唯识学兴起后被阐释出来。在无为依唯识学经典《宝性论》中直接说真如如来藏是因。在前文所引的“dha^tu颂”中,dha^tu被译称“性”,释为如来藏,亦即是真如,而且明确说作为“性”的真如如来藏就是因。如说“此中明性(dha^tu)义以为因(hetu)义。” [27]后来在《楞伽经》中亦称如来藏为因,如说言如来藏“是善不善因(kus/ala- akus/ala- hetuka,具善不善因)”[28]。但这种因义在唯识学的区分中不是直接因(发生因、亲因)义,实际是在“依(所依)”、“建立”的意义上予以诠释的,所以《瑜伽师地论》将真如称为善法生起之建立因[29]而明确其非是生因(卷五十一,《大正藏》三十册)。因此,建立因究实是在缘(pratyaya)的意义上使用的,明确与直接因(发生因,亲因)相区分。[30]
由于唯识学将建立因义与直接因义区分开来,无为依唯识学即认为在发生学意义上心性真如就不是一切法生起的直接因。正是在此区分的基础上,依无为依唯识学发展形成的印度如来藏学虽然将心性真如与习气种子(或说阿赖耶识)二者皆作为缘起之因,但只许可后者为直接因。在《辩中边论》卷上谈缘识(pratyaya- vijn~a^na)、《大乘庄严经论》谈界(dha^tu)与种子(bi^ja)皆是在直接因意义上使用的。而在接根本唯识思想时期出现的《楞伽经》、《密严经》,作为如来藏学的晚期代表性经典,也是这样的意趣。如前文所引述的,《楞伽经》说如来藏是善不善因(kus/ala- akus/ala- hetuka,具善不善因),能遍兴造一切趣生(sarvajanmagati- karta^),为无始虚伪恶习所熏(ana^dika^la- vividha- prapan~ca- daus!d!ulya- va^sana^- va^sitah!),名为藏识(a^laya- vijn~a^na),云云[31]。此中的如来藏由是具善不善因,是一切法之所依,虽说为“兴造”,但实际在发生学意义上具有造作义的是如来藏受“恶习(va^sana^,即习气)”所熏习而成的藏识(即阿赖耶识),换言之,习气是引起一切趣生的直接因。此义在下段引文中有明示:
云何观察外法无性?谓观察一切法,如阳焰,如梦境,如毛轮,无始戏论种种执着,虚妄恶习(vikalpa- va^sana)为其因(-hetuka)故。(同上,卷二“集一切法品第二之二”)[32]
此中谈“虚妄恶习”(即虚妄分别之习气)为因,即是直接因。而在该经中习气亦指种子,所以说“识中诸种子(cittam! vicitram! bi^ja^khyam!),能现心境界,愚夫起分别,妄计于二取。”(《大乘入楞伽经》卷六“偈颂品第十之初”)[33]在《密严经》中一方面说藏识(阿赖耶识)之体自性清净,此为如来藏之一面,同时又说藏识为习气所覆,是“一切种”之一面,由前者说为一切法之根本所依,由后者说为生起一切法之直接因,如说,“藏识一切种,习气所缠覆,如彼摩尼珠,随缘现众色。”(不空译《大乘密严经》卷上“入密严微妙身生品第二”,《大正藏》十六册)。总之,在无为依唯识学中,一切法皆以习气种子为生起因,而以如来藏为建立因意义上之根本因。
根据上面的分析还可以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即:无为依唯识学是本体论与缘起论(发生论)不同一的,而有为依唯识学是本体论与缘起论同一的。这实际是无为依唯识学与有为依唯识学思想的根本区别的另一种表述。本体论与缘起论是否同一的判断标准是作为一切法根本所依之本体是否即是一切法缘起之直接因。无为依唯识学以心性真如为一切法之根本所依,为一切法生起之根本因,但并非直接因,后者为习气种子,因此其本体论与缘起论不能同一。但有为依唯识学的一切种子阿赖耶识既是一切法之根本所依,而且亦是一切法生起的直接因,因此本体论与缘起论是同一的。对后者可引下文作一简析。前述的“dha^tu颂”云:
无始时来界(dha^tu),一切法等依(sama^s/raya),由此有诸趣,及涅槃证得。(《摄大乘论本》卷上“所知依分第二”,《大正藏》三十一册)
此中的“界”(dha^tu)在有为依唯识学中被释为种子集合体阿赖耶识,它作为一切法之“等依”,即共同(或说平等)之所依,即是一切法之本体,而依之安立诸趣所摄杂染法与涅槃所摄清净法,即阐明的是界为染净一切法的直接因。显然此中的界(作为阿赖耶识)具有本体论之本体与缘起论之直接因双重意义,体现了本体论与缘起论意义的合一。
五、小 结
在印度唯识学的发展过程中,无为依唯识学最终被边缘化,原因在于其“梵化”色彩。印度吠陀奥义书传统的“梵我论(a^tman- va^da)”的核心思想强调一切现象的本体以及发生因同一,为常一自在之“我(或说梵)”。无为依唯识学强调心性真如的本体论意义,以及在缘起中的重要作用,显然与“梵我论”有相似之处,但二者毕竟不同。第一,按照无为依唯识学,心性真如是一切法之根本所依,具有本体论意义,但绝非“梵我论”之我。因为心性真如是心的实性,与心所摄的现象法不一不异,不同于常一自在之实体我。虽然心性真如作为佛性如来藏,有时也被称为大我,但只是在空性、无我性意义上的方便称法,非是了义之说,而且具有对治意趣,即是为了对治凡夫的我执并引导他们进入佛道的方便说法[34]。第二,在“梵我论”中,本体论与发生论是同一的,所以作为一切现象本体之我,又是一切现象之发生因,但无为依唯识学非是如此。虽然心性真如是一切法生起的根本因,但并非直接因(或者说发生因),因此,心性真如的本体论意义与发生论意义并不合一。由此可知,无为依唯识学(以及印度如来藏学)并非“梵我论”,但不能否认其有“梵化”色彩。正因为如此,无为依唯识学在印度唯识学发展中被边缘化。但传入中国后的发展,即中国的无为依唯识学以及进一步的中国如来藏学,强化心性真如的实有性,以及心性真如作为因的作用,梵化色彩趋于浓重,甚至在相当多的用法中与“梵我论”几无差别。
【注释】
[1]此处唯识学是狭义的。笔者分瑜伽行派之学为五分,即法相学、唯识学、量学、行学、果学。此中的唯识学相对于瑜伽行派学说整体是狭义的,分为无为依唯识学与有为依唯识学二支。而且唯识学被区分为本体论、识境论及缘起论三部分。可见笔者《唯心与了别》(中国社科出版社2004年)第20—23页、124—136页。
[2]被认为是坚慧所著的《大乘法界无差别论》应该是在相当于唯识学的早期阶段出现的。而真谛所译的部分无为依唯识学典籍,不能断定具有独立来源,或许如学界认为的那样,是对三大师的唯识著述改译的结果。
[3]《辩中边论》引文中的梵文引自G.M.Nagao编辑的Madhya^ntavibha^ga- bha^s!ya(Tokyo:Suzuki Research Foundation,1964)第24页。
[4]梵文引文同上第67页。
[5]梵文引文同上第27页。
[6]此中梵文引自Dr.S.V.Limaye编辑的Maha^ya^nasu^tra^lam!ka^ra(Delhi:Sri Satguru Publications,1992)第253页。译文中“阿摩罗识”一词,勘梵藏文本均无对应,应是译者自己增益的。
[7]见笔者所著《唯心与了别》第225—226页(中国社科出版社,2004)。
[8]汉译文见笔者根据藏译所译《辨法法性论颂》,载于《唯心与了别》第453页,所引藏文见Byams chos sde lang即《雪域百科荟萃——慈氏五论》(民族出版社,1991)第152页。
[9]此中梵文引自中村瑞隆《究竟一乘宝性论研究》第141、143页。
[10]此中梵文引自Dr.P.L.Vaidya编辑Saddharmalan%ka^vata^rasu^tram第33页。
[11]梵文引自上书第90页。
[12]见《大乘入楞伽经》卷六“偈颂品第十之初”,以及《大乘密严经》卷中“显示自作品第四”,《大正藏》第十六册。
[13]此中梵文引自G.M.Nagao编辑的Madhya^ntavibha^ga- bha^s!ya第18页。
[14]此中梵文引自上书第65—66页。
[15]见《辩中边论》卷中“辨真实品第三”,《大正藏》三十一册。
[16]此中梵文引自Maha^ya^nasu^tra^lam!ka^ra第185—186页。
[17]此中梵文引自上书第175页。
[18]见上书第176页。
[19]见Maha^ya^nasu^tra^lam!ka^ra第185页。
[20]此中藏文引自《雪域百科荟萃—慈氏五论》第150页。汉译文见《唯心与了别》第452页。
[21]见《唯心与了别》第454页。
[22]此中的梵文引文见Dr.P.L.Vaidya编辑的Saddharmalan%ka^vata^rasu^tram (Darbhanga,the Mithila Institute),p.39。
[23]梵文引文同上p.40。
[24]梵文引文同上p.85。
[25]梵文引文同上p.75—76。
[26]此义亦可见于《辩中边论》等无为依唯识学著述,如《辩中边论》卷上(《大正藏》三十一册)云,“依识有所得,境无所得生;依境无所得,识无所得生。”
[27]此中梵文引语引自中村隆瑞著,梵汉对照《究竟一乘宝性论研究》,p.141—142,华宇出版社1988年。
[28]梵文引语引自Saddharmalan%ka^vata^rasu^tram,p.90。
[29]真谛译为“依因”,见《决定藏论》卷上“心地品第一”之一,《大正藏》三十册。
[30]可参考笔者的《印度佛教如来藏学之结构特征》一文,载于《法音》2004年10期。
[31]见《大乘入楞伽经》卷五“刹那品第六”,《大正藏》十六册。其中梵文引语引自Saddharmalan%ka^vata^rasu^tram,p.90。
[32]梵文引语见上书p.34。
[33]梵文引语见上书p.110。
[34]如《大乘庄严经论》卷三菩提品第十、《宝性论》卷三“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品第五”、《佛性论》卷二、《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二“一切佛语心品之二”等所说。
《无为依唯识学在印度的发展简述》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