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有不同,《那先比丘经》还涉及到了佛教的知识论问题。这一知识论问题主要集中何以知的方法论上,同时也涉及了一些有关自然知识的问题。
就何以知的方法而言,《那先比丘经》主要突出的是类推方法和间接证引法。当弥兰陀王问那先,人们是怎么知道湼盘後的快乐的,在一个人还没有湼盘之前
那先回答道:「是通湼盘了的人展转相告而知的。」当弥兰陀王问那先:「既然那先及那先之师均未见过效,何以断定佛是存在过
是真的有佛
」那先回答说:「存在过的东西并非要认识的主体亲眼所见,它的真实性是通过历史文献的流转而让後人知晓的。个人的经验是相当有限的。人们虽然没有斩截手足,但知道斩截的疼痛,为什么呢
就是从其痛苦之状类推而得知的。尽管这种类推有时冒著犯错误的危险,但这一间接知识毕竟是人类获取知识的有效方法之一。《那先比丘经》中知识论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印度文明的智慧,并且在某一个侧面构成了与希腊文明重实证思想的区别。
在涉及自然知识的问题上,《那先比丘经》解释了海水何以为咸的问题,以及地在水上,水在风上的自然现象,这一方面暴露了印度文明的弱点。不过,那先的解释在当时的时代条件下仍属於智慧的,因为在实证科学还不发达的时候,人们无法对自然现象作出更加令人信服的解释。
佛身观的问题
在《那先比丘经》中,佛身观问题主要有四个方面的涵义,即佛的真实性问题;佛的种种示现从何而来的问题;佛是否为最尊,是否有无边的法力
佛是如何救赎世人的
佛是否是真实的
那先对此作了肯定的回答,认为佛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因为他湼盘而去,不知所在了。
佛的种种示现从何而来的呢
那先的回答是,从生活中修证出来的,而并不是来自父母的直接遗传。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种随形好,正如莲花生於污泥浊水而不像污尼蜀水一样,佛的种种形相无须像其父母。他虽生於浊恶的世间,长於浊恶的世间,却可以超越浊恶之上,升华为世间所无的独特圣人,为众人所崇拜、所摹仿。这实际上隐喻了佛教作为一种宗教,是人间苦难的升华这一道理。
在《那先比丘经》中,佛已被奉为人间至尊,具有无边的法力,而且是全知全能的。这大约是宗教发展的一种需要。在经文的开始,佛就被敍述成人间的至尊。在问答过程中,那先一再通过譬喻方式说明佛是人间至尊,乃至为人天中至尊。他的一切独特之处,皆是无师自通的。他有无边的法力,能知一切事的来源,未来去向,甚至人中昕想,他能辨别各种合为一体事物中的原初构成成分,如海水,他就能辨别出是来之於何泉何河。而且也知道万事万物的开始及其结局,并能给出相应的方法。
佛救济世人的方法是:因人因病发药,而不是一下子全部拯救所有的人。他是通过经、戒来慢慢地教导众人。因此,在方法论上,是可以归入「灵活论者」的范围,体现佛教人生哲学随机指点的实践性的特徵。
超越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差别问题
由於《那先比丘经》涉及到两大文明系统的思惟方式的对话,因而在一些问题的看法上极易发生分歧。如关於地狱世界的物质和人的存在形式问题,弥兰陀王对地狱世界中火烧大石,顷刻消尽,和人在地狱中,万劫不死的现象感到迷惑。而那先则认为这是因两个世界有不同的参照系统。地狱中的人不死,是因为其罪恶没有消尽,所以千万劫不死。大石之所以在地狱之中顷刻烧尽,正如有些动物如雌鳖、雌蟹吃下沙石可以消化一样,它们有自己特殊的消化系统。这裏又体现了佛教的「灵活论」思惟特点,把现实世界与宗教的超越世界分开,从而化解了希腊文明逻辑思惟追求普遍性、一致性的凌厉攻势。
在关於超越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速相对性问题上,《那先比丘经》实际上天才地提出了「光速时间参照系」下两物运动的时差性问题,从而再次化解了弥兰陀王的实证性的提问。如那先解释得阿罗汉道之人飞上第七梵天与一个人死後到厨宾,是同时到达的,正如两只鸟从高矮不同的树上起飞,其投影同时到地一样。因为在光速的参照系裏,树的高矮之差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得道之人的行为属超越世界的行动,不能以现实世界的实证方式去理解,但可以通过现实世界中思惟速度去类比。
可以这样说,那先之所以能对弥兰陀王之问应对不穷,在很大程度上是凭借这种「二分世界」的思惟模式,同时又巧妙地利用现实生活的经验现象加以譬喻。佛教在传播过程中逐渐由对世界的价值判断,开始重视建立起自己的宗教理论,重视对超越世界——彼岸世界特点的强调,重视通过认知方式去弘扬其价值论内容。
《那先比丘经》除了这九个大的方面内容之外,对原始佛教的无常思想、无我思想、湼盘思想作了进一步的阐释。把万物及人皆当过去的「无常」归之於「空」 ,这显然与後来大乘的「空观」有关。对「无我」思想作了更深入细致的阖释,反反复复地论证涅槃後的快乐,论证人再次为人的痛苦,从而破除「我执」。特别是「我亦不求死,我亦不求生」,但须时可,时至便去的「随顺自然」的「无执」态度,十分类似後来中国禅宗「自然生命观」。经文中肯定湼盘之後不复再有苦恼的思想,也成为後来佛教涅槃思想主要观点之一。另外,在该经中还隐约涉及到戒与论的矛盾。
那先比丘经的现代意义
《那先比丘经》是一部文学色彩很强的作品,其文字中包涵的内容十分广泛,虽然它距今有两千多年,但仍有一定的现代意义。这可以从其经文的故事情节和经文中论及的一些义理两个大的方面来分述。
故事情节中涵蕴的人生哲理
重视生《叩的承诺和百折不回地去实现人生志向,是《那先比丘经》故事情节向我们展示的人生哲理。
在经文的上卷前半部,作者以浪漫的文学手法介绍了那先的身世。在他第一次投生在婆罗门之家後,便发誓来生要追求一种超度人世间诸苦的最高法则。後来的那先真的践履了自己的生命承诺,出家作沙门,不仅求得个人的解脱,而且还要引导众人解脱,像清水珠澄清浊水一样,澄清世人浊恶的人心。
从生命科学的角度看,人不可能有前世。但若把文学、宗教的浪漫看作是一种隐喻,则重视生命的承诺,确立人生的意义正是现代人生哲学所苦苦追求的目标,也是人类从古至今一直在追求的目标。人生意义固然是社会赋予的,但每个个人如何从诸漫著西方的个体主义思想,反社会意义倾向,虚无主义心态已严重地使人丧失了生活的信心和意义感。我觉得,重新唤起人们对生命的使命感,重视人对社会意义的选择而不是否定,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思想性工作。
现代社会的快节奏感,已使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了耐性,成功的渴望使现代人心理特别焦虑与不安,承受不了挫折以及因此而产生的侥幸心理,机遇心理,使得现代人显得特别浮躁与烦恼。医治现代人心理疾病的良方之一便是一心制意,培养耐心,敢於另辟蹊径,追求人生的成功。在经文的上卷前部分,比较生动地敍述了那先成功之前艰难探索过程。当他从舅父处的学习告一段落,之後,来到想战寺时,自以为得了阿罗汉道就意味著成功,不意大罗汉频陂曰把他比作白米中的黑米,应该剔去,使他大为忧伤。当他犯戒说经後,又被逐出了想战寺,这无疑使他遭受了更大的打击。可他还是挺住了,自己一个人走进深山,昼夜精进,念道不懈,终於证得阿罗汉道。此时的那先再次回到想战寺,请求诸比丘僧们原谅他以前过失。诸比丘僧们虽然默认了,但那先并末因此而住入想战寺。他不仅要度己,也还要度人,於是转入郡县街巷之中,说经劝善。受其教益者之中,有得第一层次的证果——须陀洹道,第二层次的证果——斯陀含道,第三层次的证果——阿那含道,第四层次的证果——阿罗汉道等人,声名响彻四天,最终成为与天王对话,并向他们说经的一代宗师。
也许,人生不可能都有辉煌的成就。但只要有作为,就得耐住性子,经受磨难,并且不蹈前人已成之迹,敢辟新路,在广阔的社会生活中为他人作出有益之事,立己立人,成己成人,达己达人,方可实现人生价值,成为受人尊敬之人。
以上这些人生启示,大约是《那先比丘经》所特有的。
经文义理中所涵蕴的现代意义
在《那先比丘经》中的诸要义中,「业力轮回思想」 ,宗教徒的人格价值,「一心」制意,排除烦恼的心理学方法,无疑具有现代意义。
如果我们把《那先比丘经》中的轮回主体由个人换成人类的「大我」,则其中所阐述的「业力轮回思想」对现代人是颇具深刻的启示意义的。人类生活的连续性使我们每代人无法割断与历史的关系,也使我们对未来具有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前代人种下的善恶业力,我们这代人都承担著。工业化的历史进程的确给我们带来了繁荣的物质生活和丰富的精神产品,但是,巨大的生态平衡破坏,环境污染以及核战争危险,人口压力等,也使我们这代人承受著巨大的伤害。作为具有智慧的人类来说,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再让这种恶因继续地播种下去,应该自觉地在现实生活消除各种孽障,使未来社会中的人们生活得更加幸福。这是从人类的角度看。
从一个国家、民族、企业甚至是个人的角度来看,努力注意种植「善因」,不要在出了问题时「临时抱佛脚」 ,这也是十分重要的策略问题。一个国家、民族在日常国际事务中不愿善结邦邻,不注重国际间友好合作,不从事国际性人道救援活动,则一旦该国家、该民族有难之时,将会陷入极其被动状态之中。
现代社会中的大企业更应注重广种善因的活动,它在取得了经济上的巨大成功後,应该在科技、文化、教育、宗教等各项社会福利事业活动中广种善因,从而为进一步的,持续性的发展奠定广泛的社会基础。
从个人的角度而言,广种善因并不一定要为来生服务,实际上对此生便有福利。一个人在单位内,在社区内乐於助人,广结良缘,这样的人一定会在困难的时候得到众人的支助。
多种善因,喜结良缘,有备无患,大约是《那先比丘经》反反复复阐述的「业力轮回思想」给予现代人的深刻启示吧!
就宗教徒的人格价值问题,《那先比丘经》也作了具有启示力的阐述。那先把佛弟子得度死生之道心看作是使浊水变清的「清水珠」,他们可以使人退却诸恶、诚信向善,心灵澄明。而且,高尚的佛弟子犹如世俗的领头雁、人生向导,使人从尘世的顷恼中解脱出来。现代社会「神圣」的匮缺,崇高人格的贬值,已经使表面的多元化社会陷入了深深的意义危机之中,人生哲学的知识论与人生价值实践的分离,使社会中的伪君子越来越多。如何像一些真正的佛教徒那样,以自身的崇高人格力量感化世人,成为世俗大众的楷模,则是当今社会道德建设的重要任务。因此,《那先比丘经》中对佛教徒的人格价值的重视,对当代社会的道德建设无疑具有启示作用。
就如何排除烦恼的方法而言,《那先比丘经》提出的「一心制意」方法,也是具有现代意义。作为具有意识的人类来说,解决人生的矛盾不仅要从改造客观世界的一方人手,也要从改造主观的内在意识人手。就生活中的个人而言,要消除自己心理矛盾,恐怕更主要的是从改变自己的主观意识出发。因为外在於个人的社会是一个个人无法操纵的庞大对象,让它适合个人的需要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面对社会的不平等,面对外在世界诸多的诱惑,个人要想取得某一方面的成功,就必须收敛心意,使之专注於某一对象(或曰某一目标),排除各种干扰,从而取得人生的精进。我们没有任何能力控制世界,让它下去干扰你;但我们却十分有能力地去控制我自己的心意,使之下驰骋於外物,不被外物奴役,不与外在世界相刃相靡。认识到这一点,便可以说具有了人生的智慧,然後再用这一智慧去护持「一心」,最後在专一的人生目标实践过程中,达到摆脱世俗中纷纭复杂的诸种烦恼的干扰,把自己从无谓的烦恼中解脱出来。
在我看来,佛教的涅槃境界,彼岸世界并下是一个神话虚无的理想王国,而是每个生活中的个人在生命展开的过程中所选定的意义世界。一个人真正地专注於自己的意义世界,就是进入了自己人生的涅槃境界。这一境界便是九死无悔的极乐世界。这也是我与佛教结缘以来的点滴体悟。这种对意义世界的专注不同於对尘世任何表相的执著,而是在体认人间即烦恼,离有无而悟「中道」之「空」以後的无执无碍。这一「无执无碍」用语言的假名来表述,亦是一「意义世界」 ,此世界便是我等所要证悟的彼岸世界、湼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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