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与实行,真是这样的不相关吗?不是的,中国佛教自以为最上乘,他修的也正是最上乘行呢!迟一些的「秘密大乘佛法」,老实的以菩萨行为迂缓,而开展即身成佛的「易行乘」,可说是这一思想倾向的最后一着。我从印度佛教思想史中,发见这一大乘思想的逆流──佛德本具(本来是佛等)论,所以断然的赞同「佛法」与「大乘佛法」的初期行解。三、佛法本是人间的,容许印度群神的存在,只是为了减少弘传的阻力,而印度群神,表示了尊敬与护法的真诚。如作曼荼罗,天神都是门外的守卫者,少数进入门内,成为外围分子。「大乘佛法」,由于理想的佛陀多少神化了,天(鬼神)菩萨也出现了,发展到印度的群神,与神教的行为、仪式,都与佛法融合。这是人间佛教的大障碍,所以民国三十年,写了『佛在人间』,明确的说:「佛陀怎样被升到天上,我们还得照样欢迎到人间。人间佛教的信仰者,不是人间,就是天上,此外没有你模棱两可的余地」!
从印度佛教的兴起,发展,衰落而灭亡,我譬喻为:「正如人的一生,自童真、少壮而衰老。童真充满活力,是可称赞的,但童真而进入壮年,不是更有意义吗?壮年而不知珍摄,转眼衰老了。老年经验多,知识丰富,表示成熟吗?也可能表示接近死亡」。存在于世间的,都不出「诸行无常」,我以这样的看法,而推重「佛法」与「初期大乘」的。童真到壮年,一般是生命力强,重事实,极端的成为唯物论,唯心论是少有的。由壮年而入老年,内心越来越空虚(所以老年的多信神教),思想也接近唯心(唯我、唯神)论。是唯心论者,而更多为自己着想。为自己身体的健在着想,长生不老的信行,大抵来自早衰与渐老的。老年更贪着财物,自觉年纪渐老了(「人生不满百,常有千岁忧」),多为未来的生活着想,所以孔子说:老年「戒之在得」。印度「后期佛教」与「秘密大乘」,非常契合于老年心态。唯心思想的大发展,是一。观自身是佛,进而在身体上修风、修脉、修明点,要在大欢喜中即身成佛,是二。后期的中观派,瑜伽行派,都有圆熟的严密思想体系,知识经验丰富,是三。我在这样的抉择下,推重人间的佛陀,人间的佛教。我初学佛法──三论与唯识,就感到与现实佛教界的距离。存在于内心的问题,经虚大师思想的启发,终于在「佛出人间,终不在天上成佛也」,而得到新的启发。我不是宗派徒裔(也不想作祖师),不是讲经论的法师,也不是为考证而考证、为研究而研究的学者。我只是本着从教典得来的一项信念,「为佛法而学」,「为佛教而学」,希望条理出不违佛法本义,又能适应现代人心的正道,为佛法的久住世间而尽一分佛弟子的责任!
我早期的作品,多数是讲记,晚年才都是写出的。讲的写的,只是为了从教典自身,探求适应现代的佛法,也就是脱落鬼化、神(天)化,回到佛法本义,现实人间的佛法。我明确的讨论人间佛教,民国四十年曾讲了:『人间佛教绪言』,『从依机设教来说明人间佛教』,『人性』,『人间佛教要略』。在预想中,这只是序论而已。这里略述『人间佛教要略』的含义。一、「论题核心」,是「人,菩萨,佛──从人而发心修菩萨行,由学菩萨行圆满而成佛」。从人而发菩萨心,应该认清自己是「具烦恼身」(久修再来者例外),不可装腔作势,眩惑神奇。要「悲心增上」,人而进修菩萨行的,正信正见以外,一定要力行十善利他事业,以护法利生。二、「理论原则」是:「法与律合一」。「导之以法,齐之以律」,是「佛法」化世的根本原则。重法而轻律,即使心在入世利他,也只是个人自由主义者。「缘起与空性的统一」:这是「缘起甚深」与「涅槃甚深」的统一,是大乘法,尤其是龙树论的特色。「自利与利他的统一」:发心利他,不应忽略自己身心的净化,否则「未能自度,焉能度人」?所以为了要利益众生,一定要广学一切,净化身心(如发愿服务人群,而在学校中努力学习一样);广学一切,只是为了利益众生。不为自己利益着想,以悲心而学而行,那所作世间的正业,就是菩萨行。三、「时代倾向」:现在是「青年时代」,少壮的青年,渐演化为社会中心,所以要重视青年的佛教。这不是说老人不能学菩萨行,而是说应该重视少壮的归信。适应少壮的佛教,必然的重于利他。人菩萨行的大乘法,是适应少壮唯一契机的法门。现在是「处世时代」:佛教本来是在人间的,佛与弟子,经常的「游化人间」。就是住在山林,为了乞食,每天都要进入村落城邑,与人相接触而随缘弘化。修菩萨行的,应该作利益人类的事业,传播法音,在不离世事,不离众生的原则下,净化自己,觉悟自己。现在是「集体(组织)时代」:摩诃迦叶修头陀行,释尊曾劝他回僧伽中住;优波离想独处修行,释尊要他住在僧中;释尊自己是「佛在僧数」的。佛法是以集体生活来完成自己,正法久住的,与中国人所说的隐遁,是根本不同的。适应现代,不但出家的僧伽,要更合理(更合于佛意)化,在家弟子学修菩萨行的,也应以健全的组织来从事利他而自利(不是为个人谋取名位权利)。四、「修持心要」:菩萨行应以信、智、悲为心要,依此而修有利于他的,一切都是菩萨行。我曾特地写了一篇『学佛三要』,三要是信愿(大乘是「愿菩提心」),慈悲,(依缘起而胜解空性的)智慧。「有信无智长愚疑,有智无信长邪见」;如信与智增上而悲心不足,就是二乘;如信与慧不足,虽以慈悲心而广作利生善业,不免是「败坏菩萨」(修学菩萨而失败了)。所以在人间而修菩萨行的,此三德是不可偏废的!
八 解脱道与慈悲心行
虚大师提倡「人生佛教」(我进而称之为「人间佛教」),民国四十年以前,中国佛教界接受的程度是微小的;台湾佛教现在,接受的程度高些。但传统的佛教界,可能会不愿探究,道听涂说而引起反感;在少数赞同者,也可能忘却自己,而陷于外向的庸俗化。世间是缘起的,有相对性,副作用,不能免于抗拒或俗化的情形,但到底是越减少越好!
「人间佛教」是重于人菩萨行的,但对「立本于根本佛教之淳朴」,或者会觉得离奇的。一般称根本佛教为小乘,想像为(出家的)隐遁独善,缺少慈悲心的,怎么能作为「人间佛教」──人菩萨行的根本?不知佛法本来无所谓大小,大乘与小乘,是在佛教发展中形成的;「小乘」是指责对方的名词。释尊宏传的佛法,适应当时的社会风尚,以出家(沙门)弟子为重心,但也有在家弟子。出家与在家弟子,都是修解脱行的,以解脱为终极目标。解脱行,是以正确的见解,而引发正确的信愿(正思惟──正志)。依身语的正常行为,正常的经济生活为基,而进修以念得定,引发正慧(般若、觉),才能实现解脱。八正道的修行中,正命是在家、出家不同的。出家的以乞求信施而生活,三衣、钵、坐卧具及少许日用品外,是不许私有经济的。在家的经济生活,只要是国法所许可的,佛法所赞同的,都是正当的职业,依此而过着合理的经济生活。出家的可说是一无所有,财施是不可能的。出家人一方面自己修行,一方面「游化人间」(除雨季),每天与一般人相见,随缘以佛法化导他们。佛法否定当时社会的阶级制,否定求神能免罪得福,否定火供──护摩,不作占卜、瞻相、咒术等邪命,而以「知善恶,知因果,知业报,知凡圣」来教化世人。人(人类也这样)的前途,要自己来决定:前途的光明,要从自己的正见(正确思想),正语、正业、正命──正当的行为中得来;解脱也是这样,是如实修行所得到的,释尊是老师(所以称为「本师」)那样,教导我们而已。所以出家弟子众,是以慈和严肃、朴质清净的形象,经常的出现于人间,负起启发、激励人心,向上向解脱的义务,称为「法施」(依现代说,是广义的社会教育)。在家弟子也要有正见,正行,也有为人说法的,如质多长者。在家众多修财物的施予,有悲田,那是慈济事业;有敬田,如供养父母、尊长、三宝;有「种植园果故,林树荫清凉(这是印度炎热的好地方),桥船以济度,造作福德舍,穿井供渴乏,客舍供行旅」的,那是公共福利事业了。佛教有在家出家──四众弟子,而我国一般人,总以为佛教就是出家,误解出世为脱离人间。不知「出世」是超胜世间,不是隐遁,也不是想远走他方。佛制比丘「常乞食」,不许在山林中过隐遁的生活,所以我在『佛在人间』中,揭示了(子题)「出家,更接近了人间」,这不是局限于家庭本位者所能理解的。
人间佛教的人菩萨行,以释尊时代的佛法为本,在以原始佛教为小乘的一般人,也许会觉得离奇的。然佛法的究竟理想是解脱,而解脱心与利他的心行,是并不相碍的。虽受时代的局限,不能充分表达佛的本怀,但决不能说只论解脱,而没有慈悲利他的。举例说:佛的在家弟子须达多,好善乐施,被称为给孤独长者。梨师达多弟兄,也是这样。摩诃男为了保全同族,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这几位都是证圣果的,能说修解脱道的没有道德意识吗?佛世的出家比丘,身无长物,当然不可能作物质的布施,然如富楼那的甘冒生命的危险,去教化□犷的边民,能说没有忘我为人的悲心吗?比丘们为心解脱而精进修行,但每日去乞食,随缘说法。为什么要说法?经中曾不止一次的说到。如释尊某次去乞食,那位耕田婆罗门,讥嫌释尊不种田(近于中国理学先生的观点,出家人是不劳而食)。释尊对他说:我也种田,为说以种田为譬喻的佛法。耕田婆罗门听了,大为感动,要供养丰盛的饮食,释尊不接受,因为为人说法,是出于对人的关怀,希望别人能向善、向上、向解脱,而不是自己要得到什么(物质的利益)。解脱的心行,决不是没有慈悲心行的。释尊灭后,佛教在发展中,有的被称为小乘,虽是大乘行者故意的贬抑,有些也确乎远离了佛法的本意。如佛世的质多长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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