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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太监与佛教关系考述——尤其以明代北京地区佛教为中心的考察▪P4

  ..续本文上一页能只是将元代大宣文宏教寺的遗址,“从而修饰之者”。元初无儒释之分,所以佛寺中才会出现祖奉儒家的圣像。不过朱氏此说本身并无确凿的证据。晏忠,刘若愚记为“晏宏”。《酌中志》称:“惟晏太监名宏者,不知何许人,武庙时曾镇守陕西,与督臣王琼同事。其坟在西山,不设佛像,只以石砌壁,而镌刻古来贤孝典故为劝化计,俗所谓晏家庙者是也。”据刘记,则西山坟寺应是“镌刻”石像,不是仅仅“修饰之”而已。若愚是晏忠的后辈,而且熟悉明代内廷掌故,他的记载应较可靠。所以晏忠宏敦寺祀奉儒家圣像的作法,很可能反映了某些太监生活、思想及信仰的复杂层面。

  ㈢太监与北京地区的佛教名寺

  太监以私资建寺修寺,是出于求果报、做功德的心理动机。太监好佛,葬必佛寺,西山佛寺群体的营建,同太监们安排身后的动机,也是分不开的。不过明代太监在北京地区大规模的佛寺营建,使得他们在北京地区佛教的发展历史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下面列举的几个京城佛教名寺,可以清楚地展示这一点。

  首先可举法源寺为例。《法源寺志稿》载:“距都城南八里许,旧有悯忠寺。建于唐贞观问,代为名刹。岁久凋敝,国朝宣德十年秋,中贵宋公文毅奉上命施佛经于诸寺,过其处,僧相璇为道其始末,且言欲重修建。工费浩繁,力未能逮。公因慨然发心,乃告于同列阮民福、黎文遥、杜可隆等,共相协赞,鸠工市材,中建如来宝殿,前天王殿,后观音阁及法堂、方丈。山门伽蓝,祖师堂东西二庶,钟故二楼,香积之厨,栖禅之所,次第完缮。以问计者,凡一百四十。复雕塑佛菩萨像,庄严藻绘,无不备具。内植佳木,外缭周垣,焕然一新。视旧规盖有加焉。经始于正统二年夏四月八日,落成于正统三年二月。谨以事闻。敕赐今额。仍命相璇为住持。公因念曰:文毅等生长南交,获处中夏,叨职禁近,历事四朝,天地洪恩,涓埃罔报。深惟佛乘之妙,有可感通。以故弹心竭虑,成此良因。爰集僧众,旦夕修奉,仰祝皇图,巩固圣寿万年。一切有情普资佛佑。凡诸沙门之居此者,其尚益勤精进,振举宗风,永永勿替。如此庶不负朝廷赐额之意,而文毅等拳拳图报之心,亦有在也。”

  据碑文,法源寺入明以后已是“岁久凋敝”,正统二年,太监末文毅发起修复,次年完成修复工程。文毅并禀告英宗皇帝,赐寺额为崇福寺。与文毅一起协资建寺的,有内宫阮民福、黎文遥、杜可隆等人。另据该碑碑阴的刻文,正统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内侍杜可隆曾用白金二十两,购买本山观音阁后驯象所小旗刘贵等名下地捌亩,施给本寺作为永业田。另有内宫吴得等一百三十四名信官,参与过崇福寺的修建工作。

  再举潭柘寺为例。潭柘寺,晋唐时称龙泉寺,是古代燕京最早修建的寺庙之一。明英宗天顺初年改寺名为嘉福寺,此后亦渐敝坏。正德初年司礼监内宫戴义谋修复之。寺有明大学士谢迁记(重修嘉福寺碑文),碑载:“司礼监戴公,顾命旧臣。引年休致,雅爱山水。时维弘治十年秋,步至潭柘。僧通经、通岩等曰:“此地有古寺,曰龙泉,我朝天顺初奉敕改名嘉福寺,岁久敝坏,弗称祝厘之所,盍图葺之。”公曰:“善。”于是出所积为工食费,又请于上,赐金益之。殿廪堂室,焕然一新。又增僧舍五十余楹,工兴于正德二年三月,迨次年九月告成。公名义,字良矩,号竹栖道人。斯举也,岂福田利益之谋哉,其亦感时怀昔有余不尽之心也。”

  从碑文可以看出,戴义字良炬,号竹栖道人,司礼监臣,他是弘治、正德年问的“顾命旧臣 。

  还可举弘慈广济寺为例,该寺是明、清两代京城的重要佛刹。天顺初年,僧普慧、圆洪师弟谋即古刹废址创寺,然力有不逮,后得尚衣监太监廖屏陆续捐己资兴建。明万安所撰(弘慈广济寺碑铭)记:“都城内西大市街北,有古刹废址,相传西刘村寺,莫究其兴废之由。景泰问,人有得陶佛像、石龟、石柱顶、陶供器于土中,始信口口古刹也。天顺初,佛者普慧,山西潞州人,有行口,领戒坛宗师。时口众信向,与其徒圆洪辈相规兴复之。初,洪深历成功之难,适尚衣监太监廖公屏过口,窃口甚,语洪曰:屏上荷殊遇,宫都监员,职典内局及军营。每欲得二福地,构寺奉佛,凭法力图报大德于万一,而未能得。兹殆天畀我,与尔师徒共结此善缘耶。遂为洪请牒,具其兴建之由以闻,乞寺额。诏曰弘慈广济,时丙戍岁也。公自足累捐己资为费。凡上所赐白金,亦自是辄以付洪。又语曰:宠斋不敢自私,口用兴复兹寺,以遂图报之心。是秋九月,首建山门。门内左右建钟鼓二楼,内建天王殿,中塑四大天王像。丁亥夏后,建伽蓝殿。中塑给孤长者清源妙道、崇宁宝德二真君像。右建祖师殿,中塑达磨、百丈、临济禅师像。正建大佛宝殿,中镂释迦、药师、弥陀像,左右列十八罗汉尊者。正殿后建大士殿,中镂观音、文殊、普贤像。至是,诸佛像皆饰以金。凡廊庑门牖,点染丹腰,焕然一新。其斋堂、禅堂、方丈、僧舍,与夫庖湢廪瘐之所,以及幡幢、供器,寺所宜有者,无不毕具。

  又据释思彻撰(弘慈广济寺助缘碑偈),协助太监廖屏出资建寺的,尚有司设监太监曹整,尚衣监左少监卢仪等人。

  六、太监与明代僧人

  由于明代内廷太监大多数都信仰佛教,其中有权势的“大瑺”,以及那些信仰虔诚或有所余资的太监,又纷纷出资建寺、修寺,遂使得有明一代太监和僧人之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极为密切的联系。本节将进一步说明太监和僧人之间这种联系的特点及类型。

  《酌中志》记载:“混堂司,掌印太监:贝,仑书、监工数员。职司沐浴堂子。惜薪司月给柴草,内官监拨有役夫,今事皆废驰。凡内官皆于皇城外有堂子之佛寺沐浴。有选不中净身男子,俗称无名白,即古之私白者,为之擦澡讨赏。该寺僧擅其利,而无名白分其余润,故内官全不来司沐浴也。”这项记载说明,明时京城有一些佛寺是专营或兼营澡堂业的,其营业的对象则是宫中的太监。一些选不中的净身男子,则在僧人开的澡堂里替太监擦澡讨赏,来维持生计。明代中晚期宫廷太监数目在数万人以上,因此那些在皇城外专营或兼营澡堂业的佛寺数量,当不在少数。《酌中志》这个“皇城外有堂子之佛寺”的例子,是明代僧人与太监在经济上直接发生关系的例证,它揭示了明代社会生活及明代佛教社会史的一个有趣的画面。

  前面已提到太监李兴私资创建隆禧寺之例。寺成后,李兴请孝宗皇帝赐额,并请以僧录司左觉义定锜担任住持。孝宗升定锜为右讲经,兼本寺住持。礼科都给事中宁举对此事提出过严厉的弹劾,其中特别提到李兴“无故乞升僧官”,有滥朝廷恩典,呼吁皇帝重治“奸僧交通内臣”的“坏法”之罪。⑩宁举站在正统儒臣的思想立场上,劾李兴和定锜之间有“奸僧交通内臣”的关系,当然不足为据。不过李兴和定锜的例子,确实说明了明代太监与僧人之间密切关系的客观存在。而且,由于太监很多是佛寺的功德主,加之借助于太监群体的政治力量,这一群体对于僧人之际遇、僧官之提升、住持之选立等等事务,应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太监和僧人之间客观存在的这种密切联系,对于当时佛教的发展,有时会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如太监兴安与天泉雨庵和尚的例子:“祖渊,字天泉,雨庵其号也。……(宣德)甲寅,召人京,命为左觉义……升右善世,发上所赐物,建大刹于江宁之凤翔山,赐额曰普宁禅寺。万善戒坛成,命师为传戒宗师,天下学者闻师戒,皆知所守,而行不离道。寺左道北山阻沟水泥淖,往来者苦之。师同太监兴安拓地三百亩,锹石作安和桥,筑庵桥侧,命僧守之,以济众。于是寒不病涉,暑则供茗,饮人归德焉。”天泉雨庵和尚于正统时,在江宁凤翔山创置普宁禅寺,建万善戒坛。英宗命之为传戒宗师。雨庵和尚和太监兴安合作,在寺旁拓地三百亩,并建安和桥,筑庵桥侧, “寒不病涉,暑则供茗”,以济过路人众,以致人皆“归德”。

  类似的是太监阮简与名僧道孚的例子。《补续高僧传》记:“(道孚)未几告退,结茆于山中,区曰松樾,屏息诸缘,不妄交接,唯苦心真实之士,得以相依。悠然自适,若将终身焉。先是司礼阮公简得京西马鞍山废寺,欲兴之,思得大知识主宗风,与议,非师不可。修词至恳,至于再四,不许。后掘地获断碑,阮持碑泣请曰:“碑虽不完,犹可读。惟师寓目焉。”师读之,始知此寺乃辽·普贤大师所建四众受戒之所,师喟然曰:“释迦如来三干余年遗数,几乎泯绝。吾为佛弟子,讵忍视其废而不兴耶。”乃幡然而起,于是铲荒夷险,郁起层构,散己赀以鸠工,择干僧以董役。……百年废刹,复兴于顷刻。廊庑龙象,焕然一新。”从这段材料看,道孚在宣德、正统之间,一度“屏息诸缘”,准备过隐修的生活。万寿禅寺的地基,由司礼监监臣阮简所得。该寺本是辽、金时期北方佛教的戒场。阮简不仅打算修复寺宇,而且准备恢复戒坛设置。又再三礼请道孚,才使后者决定“出山”,主持建寺和规画戒坛。可见阮简是对万寿禅寺的复兴、万寿戒坛的建置,起到过关键作用的人物。

  万历初年,京城有一位名僧叫遍融,遍融与笑岩禅师起名,云栖株宏来京时,曾向二人参学。遍融本是来自蜀地的僧人,《补续高僧传》记遍融四次来京:“真圆字大方,遍融其别号也。蜀之营山人,姓鲜氏。……前后四人京师,初住龙华寺,听通公讲法。次住柏林,阅藏。又栘世刹海,接待云水。最后慈圣太后建干佛丛林,请师居之。”从遍融的学历可以看出,他是在京城求学、研修,并逐渐成名的。从《补续高僧传》的记载,看不到在遍融的成功经历当中,太监所起的作用。明人杨守鲁撰之(千佛寺碑记)载:“西蜀僧遍融自庐山来游京师,御马太监杨君用以其名荐之司礼监冯公保,随贸地于都城干隅御用监太监赵君明杨宅也。将建梵刹,迎遍融主佛事,闻于圣母皇太后,捐膏沐资,潞王公主亦佐钱若干缙,即委杨君董其役。辛巳秋落成。”可见,御马监太监杨用向大瑺冯保所作的推荐,应当是遍融事业成功的因素之一。

  我们从太监杨用和名僧遍融的关系中,可以看到京城太监对于外地来京僧个人事业发展可能起到的作用。反过来,一些在京城有一定势力的僧人,对于某些来京太监的生活或发展,也会起到一定的影响。如刘若愚曾记权监魏忠贤之发迹史:“魏忠贤,原名李进忠,直隶肃宁县亡赖子也。徐应元,亦孙逞名下也,于贤同年。神庙时,四川税监邱乘云系暹掌家。又徐贵者,亦暹名下,于贤为前辈,而为乘云在京掌家。逆贤因囊橐乏,遂远赴四川,见乘云,为抽风计。徐贵备将贤亡赖状已申报房中。先布之,贤不知也。及到,邱大怒诃骂,倒锁贤空房中。绝饮食,欲毙之。时僧秋月游蜀,偶见邱,是时贤不食已三日,僧力为劝解,邱勉从之。仅给路费银十两遣回。僧怜贤,仍为致书马谦,嘱令厚遇之。凡逆困乏,谦每资助之。徐贵又在京具揭先监处,以魏某私往四川云云,乞行重法,亦赖谦救止之。贤自此在甲字库档渐裕。一作为一个成年以后方人宫的“亡赖子”,按照明代内廷正常的擢升制度,魏忠贤本来很难有后来的发迹。秋月和尚的安排,对于魏忠贤在宫中立足,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明代内廷特殊的信佛传统,使得太监群体和佛教之间存在着不解之缘。尤其是明中后期,随着太监群体政治角色的日益提升,寻求与太监势力的结合,对于僧人个人及佛教敦团的生存与发展,可以说具有一种客观的需要。不过,僧人与太监的结合,有时也会引发相当不幸的后果。万历朝中期两个着名佛教领袖——憨山德清与紫柏真可——在京城的遭遇,就颇能说明这点。

  沉德符记憨山德清得罪的经过:“憨山大师乃北游至山东莱州即墨县之大劳山,有一废兰若,因葺而居之。道俗归依,名其地曰海印。渐成大丛林。大瑺辈慕之,争往顶礼。时慈圣太后宫近佞张本者尤尊信,言之太后,内出全藏经赐之。时分赐者不止劳山一处,张本遽填海印寺给与,一时缁素俱艳护之。适即墨有无赖羽人耿义兰者,诡云其地曾为道院故址,今宜复归黄冠。其意不过需索金帛耳。憨既不酬,且诟辱之,义兰愤甚,遂入奏于朝,又捏造道宫故名,自称道童。上大怒,命缇骑逮德清至京治之。拷掠无算。尽夷其居室。憨系狱良久,后始谪发粤中充戍。而张本者至以诈传懿旨论死。”

  沈氏提到德清在即墨县之大劳山创建海印寺之后,“大瑺辈慕之,争往顶礼”,慈圣太后宫中的太监张本对他尤为“尊信”,则德清与内廷信佛太监确实形成过非常密切的联系。而万历辛丑年紫柏人都以后,“一时中禁大瑺趋之,如真赴灵山佛会”,则紫柏至京以后,也同样得到宫中太监的狂热信仰。但是事情的结果非常出人意外,德清最后被“谪发粤中充戍”,太监张本“以诈传懿旨论死”。而紫柏真可最后竟是“以交通禁掖,遂不免于死”。

  从德清、真可先后进京的遭遇可以看出:明代太监与佛教之间固有的密切联系,在明代特殊的政治背景及一定矛盾因素的错综之下,确有可能会给双方都带来灾难性的结果。

  七、结论

  本文第二即以明初至天启年间内廷具有影响力或权势的“大瑺”之佛教信仰为例,说明佛教信仰的强烈倾向,贯穿于整个明代内廷生活之中:在第二、第三、第四三节中,通过分析明代太监与佛教相关的职事,说明了明代内廷佛教信仰形成的背景及原因:第五节特别以明代北京地区的佛教信仰为例,说明了太监与当时佛寺建置的密切关系;最后一节则对太监与僧人之问的复杂关系,做了一些概括的类型分析。以上考察证明了明代太监与佛教之间密切关系的客观存在,揭示了明代佛教社会史及明代一般社会史的一个侧面。

  末、元、明以后中国佛教史的总的趋势,是与社会生活日益密切的结合起来。佛教对于社会的影响,主要的不是表现为佛教思想的活跃创造,而是表现为佛教融入一般人的社会生活当中,从而发生它的影响和作用。因此对于明代佛教史的研究,应当特别关注其社会史的层面。本文对太监与佛教关系的研究,就是笔者对明代佛教社会史研究的一个尝试。当然,关于太监与佛教关系的研究,尚有许多问题,如明代内廷中佛、道信仰的冲突,太监群体的佛教信仰对于当时政治、经济的影响,以及太监佛教信仰的社会史层面与当时佛教思想史的关联等等,均亟待深入。本文谨将这些问题提出,以期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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