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到,现在暂且不说。要之,基于对空论理限界的自觉,自己绝对不立自己的主张,只是一味的指摘对方理论的过失,就算完成了破斥的能事,是为应成派独自的论法。虽说这样,也是持有他的根据,但因自己完全不立主张,所以在唯拒自生时,结果,很有可能堕于承认他生的危险!为了避免这个危险,清辨特提出此一问难。
从清辨所加于佛护的这些论难,于是就成为清辨、月称论争的焦点。问题虽有三个,主要关于论理,从上说明可知。他们双方立场的不同,完全在于否定的方法,这是我们所已理解了的。同时要知道的,就是那否定,不是部分的否定,而是全体的绝对的否定,至于自生的否定,不唯自生的本身,且必含着对一切生的否定。为此,清辨于“最胜义”而说“自体”的否定,月称则主张“绝对否定”。否定一切生,也就是否定一切见,才能开显诸法毕竟空义。如彻底的说,依照文字否定了一切,那否定的自身,也必须要否定。然而,怎样才是可能的?如何可说一切空?这“空与论理”的问题,对清辨、佛护的论难,藉月称的答破,说明如下。
四 月称为佛护答辩
答破第一难
数论派所以主张自生说,因他认为一切法先有体性,而后从体性中发展出生诸法,所以他说的从自生,就是从因自体而生,这征于“从他所指摘的反难”可知。因此,以因为从自生,其自必须先因存在。然而就算以此为因,那既是现存着的自,再生是就没有意义。为什么?因彼既已先有,还要再生做什么?有了还要再生,那就如同头上安头,成为无用的东西。再说,如承认有已复生,那就生而又生,生就成为无穷,这怎合乎道理?这点,我们如果把握得住,就可了知佛护自生说的论难所在。对这佛护自生说的否定,清辨说:“光是由于这个征问,因数论派没有承服,所以进一步的取因与喻以证成他,那是很有他的效果的”。由于这个因缘,所以没有说因与喻的这一过失,就加到佛护的头上。佛护只是指摘数论派自己主张的矛盾,并未建立自己的理论;清辨则完备宗因喻的三支,主张应立独立的推论式。月称深不以清辨所见为然,乃起为佛护辩说。月称的意思,如自家撞着,即使被所责难,对方也不屈服,那又怎办?假定说由缺乏因与喻的关系,致使对方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失,必须要为其找出事实的根据,比喻的说明,然后才得使其首肯,如真由此可使对方屈服,确乎也有他的价值,但若对方厚颜无耻,不管你举出多少强有力的理由,拿出好些真确的事实,而他仍然不承认失败,试问你又能奈他何?月称以此论驳之锋,反转来针对着清辨自身而发,认为清辨论师暴露了独立推论式的偏执,欲由此导入推论,不独不得其处,且由中观派建立自己进步的独立推论,那是不合理的。为什么?因不承认反对的主张。说因与喻,在清辨或以为是可以的,但在暴露独立推论式偏执的月称,是不欲建立自己主张的。如清辨以独立推论式而破自生时,必然要变为承认“反对的主张”。这样说来,论理的立场,终于可说不得超越相对领域的理解。然而一切无余,欲由遮遣而显证空性的中观派,是不承认止于这相对立场的,所以说“建立自己进步的独立推论,是不合理的”。于此,对于空之论理的界限,明确而自觉的被表明出来。论理对于空持有界限,于此“欲导入推论式”的清辨尝试,不能不说是“不得其处”,月称以如上的论说,不特答覆了第一难,且破斥了清辨说,以显示中观的正观。
答破第二难
中观派的根本论典|中论,就是中道的方法论,拿现在的话说,就是论理学。唯识家的因明与中观家的中观,虽同为论理方法的运用,但一主张自己树立独立的推论式,而一不承认用独立推论式的方法,是为二者根本的不同点。月称答破第一难的论据,就在不许说有独立的推论式。思想理论的辩论,会不会被人推倒,问题就看论者持不持有什么主张。持有何等主张的人,不论你以有、无、亦有亦无、非有非无,或者其他什么理论,都不能难倒对方,暴露他的过失,但是你用同样方法,如对什么主张都不建立的人,不管你横说竖说,都将失去效力。月称对于第二难的答破,就是用的这一武器,从数论派的反难看,不立自己主张的佛护,似乎是不对的,建立独立推论式的清辨,反而是确当的。如说:“第一义中诸内入等无自起义(宗):世所不行以有故(因);譬如思(喻)”(般若灯论释卷第一)。所以这样的主张,其旨欲将数论派的反难,转嫁于清辨的身上。因为用“以有故”的因,就必须答覆“确定被承认了的事情”与“自家撞着自己”的二种反难。如数论派反难说:你所立的,究竟立的什么意义?换言之,你之所谓从自,是从果自体的意思呢?是从因自体的意思呢?假定说是以果体为自,那是我(数论派)所承认的主张;假定说是以因体为自,那就与所立义相违,因为因中体是有的,如是一切有起,应名为生,怎可说为无自起义?清辨对此责难虽曾加以“此语无义”的反击,但在月称论师看来,这确是一个有力的攻势。因而不管什么,都不可说“不从自生,以有故”的这话,由于月称理解数论派的反难所在,觉得不说“以有故”之因的佛护,实没有答覆这反难的必要。然清辨怎样答覆这问难?如般若灯论释卷第一说:“论者(清辨)言:此语无义,汝不知耶?起分遮故,谓因自性起及他性起,此等悉遮,汝不正思惟,出此言者惑故,无过有异”。数论派唯把握自生的否定加以反难;可是不唯自生如此,就是他生也要遮除的,所以此难不完全确当!
于此我们所应注意的,就是“起分遮故”的一语。如上所说,清辨欲由独立推论式而起否定,于是对任何一个主张,都必立一否定的推论式,如为否定自生,就得立一否定自生的推论式;如为否定他生,同样也得立一否定他生的推论式。这就是“起分遮故”一语的诠说。总之,一切的主张,必由独立推论式而论说,可说是清辨立场的必然结果。同时,他的否定,与其说是生的否定,毋宁说是体的否定。而且,这时的否定,是一切的否定,既然分遮,则又必须继续于无限,而真正的成为无穷。立于论理的立场,以一切为一切,明白的否定这些,岂不是本来不可能的?不随于这论理的形式,单由指摘对方的过误,暴露论理立场的相对性,以求直证于空,应成派的确是有他的立场的。如何可能做到这点,第三难的答破,会为我们作清楚的解答。
答破第三难
中观派的学者,因不具备宗因喻,不说独立推论式,所以不能成立否定自生主张的意义。又由基于事实,承认敌对两者的推论,要想论破一方的主张,大概也是不可能的。论证对方主张的矛盾,自己所立的宗因喻,没有一点错误,以据自己的宗等推论式去难破他,才能发生相当的力量。因破斥对方的主张,如自己没有具备精确的论理,不特不能破他,且很可能反转来为他所破,所以破他的论理须要正当,这是最要紧的一着!
然我们还得知道的,就是否定论破的对象,并不在于一个主张,一个命题,可能是一切的主张或命题,在这种情形下,又当是怎样呢?否定的对象,作为论理立场那东西的,还有上面的论难,是不是真能荷担正当性?这样翻来转去的推寻,始得反省支配论理领域的法则。对于自己的主张,只要坚定的承认,并给予事实证明,对方自也会得承认。佛教的这个论理学,是为一般所承认的法则。
陈那因明正理门论中说:“宗法,唯取立论及敌论之决定同许”。为使悟他的推论式,在他比量的宗因喻中,因,必须是“立敌共许”。月称说明这个论执是这样的:“确认何为对象者,如彼自身判断,对方自也希望产生判断。故欲各为论证,由彼理解自己对象,其同一论证,在对方必须也要能够说明”。认识自己,理解对象,在把他人也欲被承认时,亦即是欲悟他时,自己理解对象的那个理由,即使在对方,也许被说示。
然这在中观派说:“因为没有因与喻,所以唯随顺于对方的主张,而叙述自家主张意义的理由,因为许无论证的命题,所以这在自己自身的矛盾,不给予对方的判断。自己的主张或意义,不作事实的说明,这才是对于对方最残酷的论驳,对这而说反对的推论,什么也没有”。在为他的推论(他比量)中,以证明为必要,虽为月称自己所承认的,但于此因说“许无论证(及有因与喻)的命题”,所以在中观派,欲超越那论理的轨范,可说是很明白的。唯这时候所谓论理,可注意的,就是直接指那为他的推论。应成派的自生否定,由于不用推论式的论证,因而诸法毕竟空理,也就不由推论式而论证。在这意义下,可认为是对空论理界限的自觉。欲完全否定一切时,不用说,那是不止于论理的立场。
然而超越论理,如何可以说空?欲解答这问题,无过应成论法。以否定一切为意图,而任何立场都不取的中观派,首先所给予的现实,就是“唯随顺于对方的主张”,暂不另外取自己的立场。且暂所承认的,那正是假设,是方便。以这假设的立场,拟否定对方的自生说。然这立场,因为是取“唯随顺于对方的主张”,所以否定对方的那立场,实是被否定的对方立场的那东西,也就是指出对方主张的矛盾,假设而不另外否定自身的立场。像这样的否定,是据于自身的否定。假设方便所承认的论理,同样由于论理而被否定。因此被认为“于自己自身的矛盾,不给予对方的判断”。这表现,正可表明从论理的超越。
在佛教论理,推论(比量),虽可分为自己的推论(推理)与为他的推论(论证),但“论理限界的自觉”之论理,无过参于为他的推论。唯这时的论理,不独止于那个,为自己的推论,实是也含有的。一切合理的思惟,正被认为是论理那东西的意义。因合理的思惟,不是没有其他矛盾的判断。不自生或一切空,不独不能由推论式被论证,且那已是一个判断也没有。因为不是基于推理的判断,所以认为不能论证。这样,由于“于自己自身的矛盾,不给予对方的判断”。由于否定一切言说论理,所以忘言绝虑的空,就在否定方面被显证。像这样超越一切论轨的制约,是可遮断一切从他的论难。这是月称所说的应成论法,也是开显空理方法的否定。
五 结 说
诸法的毕竟空性,经由论理的否定为媒介,而后才得被显证。但能显证空性的论理,必须是依于即空的缘起法的论理法,否则,那还是不能用以论究真理,不能破邪显正。关于这道理,龙树在中观论的观五阴品中说得很明白:“若人有问者,离空而欲答;是则不成答,俱同于彼疑”。“若人有难问,离空说其过;是不成难问,俱同于彼疑”。中观论对这有很好的解释说:“离了法性本空,即不能理解无性的缘起,这在答覆他宗和难破他宗时,即不能成为正确的答覆和真正的破除。怎样成立自己,他人也可以照样的成立他;用某种方法去破斥他人,他人也可以使用此同一理由来反问自己,也就无法成立了。同一的认识以及大致共同的方法,是会遭遇同一命运的:::所以唯有能了达诸法是即空的缘起,本着诸法本性空寂的见地,展开缘起的论法,这才能彻底难破,彻底的答覆别人。这样,才能真正破除他人的错误,真正的显示真理”。所以空,不是光从论理的超越而成立的,而是以论理为根据,为假设方便,在否定自己而显证空的方面,却是有他的意义和价值的。原来所谓空,一方面是超越论理,一方面又以论理为基础,而显证于空性。所以真正的中观学者,是可不必自家立量的。清辨论师要以自立量的方法与敌者论争,实没有佛护、月称所用中道论法的善巧。近代,邪说横行,思想纷歧,理论斗争有增无已,我们要在思想界立一据点,还得运用圣龙树及佛护、月称二大论师所遗留给我们的武器,不然,恐怕会在思想战上遭遇败北!至于如何运用,敬请从圣龙树的论典学起。
《佛护与清辨对于论理法运用的论争》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