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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佛教研究 第三章 明末的唯识学者及其思想▪P7

  ..续本文上一页《成唯识论》)论文,何处不明心外无法,即心之法,是所观境,了法唯心,非即能观智乎?」(注一二)智旭曾作《教观纲宗》,为后来天台宗的入门书。《法华经》广明本迹,故须立「观心释」一科,《成唯识论》直诠心法,成立唯识道理,即是观心法门,所以他的注释,名为《成唯识论观心法要》。他的立场已极显明。

  

  以《楞严经》为基础的学者:宋以后的性宗诸家,所依主要经论,大致不出《圆觉经》、《楞严经》二经及《大乘起信论》。明末诸唯识学者,除了明昱及王肯堂之外,无不引用此等性宗经论。而以通润对于《楞严经》特具因缘,例如他在《楞严合辙》的自序中说:「予少孤,生于贫里。……尔时乃属意《楞严》,且私淑王如会解。……丙戌,适无锡华藏启《楞严》讲期,主法者为先大师雪浪。……予始得看经法,自是以后,唯独坐静处,案上唯置《楞严》,即胸中、眼角、口吻边,亦唯置《楞严》,且读且思……积数年而《楞严》一贯之旨,字字皆契佛心。」(注一三)然在《成唯识论集解》之中,所引《楞严经》经文不多,倒是常见《大乘起信论》的生灭与不生灭和合非一非异义、随缘义、真如心即是一法界大总相法门体义等(注四)。

  

  以《大乘起信论》为基础的学者:凡是以性宗为立场的,无不重视《大乘起信论》,《大乘起信论》与唯识的观点不同之处,主要在于《成唯识论》卷九的真如被八识依,既为生死依,亦为涅槃依,但其性净不受熏,离杂染不随缘,故待八识转成四智,方与真如合一。至于《大乘起信论》的第八识,是生灭与不生灭的和合识,即是如来藏,又名真如随染缘而入生死,随净缘则住涅槃,所以真如是可受熏的。研究唯识的人,当然都知道这点,但他们仍以圆融的观点,将此两流合而为一。此在明末诸师之中,可举二例如下:

  

  德清曾将唯识系的《百法明门论》、《八识规矩颂》,与《大乘起信论》相提并论。他在《八识规矩通说》的前言中说:「予不揣固陋,先取《起信》,会通《百法》,复据论义,以此方文势,消归于颂。」(注一五),又于《百法明门论论义》前言中,盛赞:「唯马鸣大师作《起信论》,会相归性,以显一心迷悟差别。」又说:「其唯识所说十种真如,正是对(《大乘起信论》之)生灭所立之真如耳。是知相宗唯识,定要会归一心为极。此唯《楞严》所说,一路涅槃门,乃二宗之究竟也。」(注一六)

  

  智旭的思想,看似非常广博,实则,其重心亦以《楞严经》及《大乘起信论》为依归,尤其对于《大乘起信论》的推崇,甚至不惜批评了窥基,也指责了宗密(注一七)。在其所作《大乘起信论裂网疏》的自序中,先斥华严宗判《成唯识论》为立相始教,又判《中论》为破相始教,《大乘起信论》为终教兼顿之不当。又将《大乘起信论》与《成唯识论》的观点连接起来而主张:「《唯识》谓真如不受熏者,譬如波动之时,湿性不动,所以破定一之执,初未尝言别有凝然真如也。然则,《唯识》所谓真,故相无别,即《起信》一心真如门也;《唯识》所谓俗,故相有别,即《起信》一心生灭门也。」(注一八),又以《大乘起信论》与《大乘止观法门》一书,在思想系统上,颇有渊源,所以智旭的天台宗,每以南岳慧思及天台智顗并举,毋宁说他是以《大乘起信论》与《大乘止观法门》为中心的天台学,故也是以《大乘起信论》与《大乘止观法门》为中心的唯识学。

  

  在《成唯识论观心法要》之中,屡以《大乘起信论》与《大乘止观法门》,作为论证或对比的说明。由此,便可了解智旭的思想背景了。

  

  以禅修为基础的唯识学:宋以后的中国佛教,不论僧俗,亦不论其以任何一宗的研修为专长,他们的出身,大概都与禅寺的禅僧有深厚的渊源。故也可说,明末的唯识学者,均有禅宗的背景,其中最突出的,是憨山大师,所以他的《百法明门论论义》,不为解释法相,旨在便利参禅用工夫,现举数例如次:

  

  释「作意」条下,他说:「故今参禅看话头,堵截意识不行,便是不容作意耳。」

  

  释「五徧行」条下,他说:「其实五法圆满,方成微细善恶,总为一念。……参禅只要断此一念,若离此一念,即是真如心,故《起信》云,离念境界,唯证相应故。」

  

  释「行舍」条下,他说:「以有此舍,令心不沉掉,故平等耳。言行蕴中舍者,以行蕴念念迁流者,乃三毒习气,熏发妄想,不觉令心昏沉掉举。……故予教人参禅做工夫,但妄想起时,莫与作对,亦不要断,亦不可随,但撇去不顾,自然心安。盖撇即行舍耳。」

  

  释「心所」条下,他说:「此心所法,又名心数,亦名心迹,亦名心路。谓心行处,总名妄想,又名客尘,又名染心,又名烦恼。……今修行人,专要断此烦恼,方为真修。《楞严经》云:『如澄浊水,沙土自沉,清水现前,名为初伏客尘烦恼,去泥纯水,名为永断根本无明。』故修行人,纵得禅定,未断烦恼,但名清水现前,而沙土沉底,搅之又浊。况未得禅定而便自为悟道乎。」此条他是以心所法作为考察禅定工夫的依准,而且主张,悟道须假禅定工夫。

  

  释「色法」条下,他说:「内五根,外六尘,通属八识相分。故参禅必先内脱身心,外遗世界者,正要泯此相、见二分。……故身心世界不清,总是生死之障碍耳。」(注一九)

  

  另外,紫柏大师真可曾说:「性相俱通而未悟达摩之禅,则如叶公画龙头角,望之非而宛然也。」(注二○)

  

  注解

  

  《卍续藏》八.三九六页下。《卍续藏》八.四一九页下。参考《华严经疏玄谈》卷五(《卍续藏》八.五○五页上─五一七页下)。《大正藏》四八.四一五页上。

  

  《大正藏》四八.四一五页下─四一七页上。《卍续藏》九八.四二二页下─四二三页上。《卍续藏》九八.四二三页上─下。《成唯识论俗诠》卷一及《成唯识论证义》卷一,均照抄《唯识开蒙问答》所说:「我佛法中,以心为宗,凡夫外道背觉合尘,驰流生死,菩萨改之,故造此论。」以说明《成唯识论》的成立宗旨。其实,「以心为宗」是《宗镜录》的立场,「背尘合觉」则出于《楞严经》卷四。而至于窥基的《成唯识论述记》卷一,乃谓:「诸愚夫类,从无始来,虚妄分别因缘力故,执离心外定有真实,能取所取。如来大悲,以甘露法授彼令服,断妄狂心,弃执空有,证真了义。华严等中说一切法,皆唯有识。……故此即以唯识为宗。」(《卍续藏》七七.三页下)《卍续藏》八二.九三页上。《卍续藏》八二.三八九页下─三九○页上。《卍续藏》八二.三九二页上。《卍续藏》八二.三九三页上。《卍续藏》二二.二七二页上─下。

  

  《成唯识论集解》卷三(《卍续藏》八一.三九九页上)。

  

  《成唯识论集解》卷一○(《卍续藏》八一.六三六页下)。《卍续藏》九八.五八三页上。《卍续藏》七六.八五一页下。智旭的《儒释宗传窃议》:

  

  评窥基曰:「灵山道法,恐未全知,无怪乎《唯识》一书本是破二执神剑,反流为名相之学。」

  

  评宗密曰:「则是荷泽知见宗徒,支离矛盾,安能光显清凉之道。」(《灵峰宗论》卷五之三)《大正藏》四四‧四二二页下。以上五例均见于《百法明门论论义》(《卍续藏》七六.八五三─八五七页)。《卍续藏》一二七‧九一页。

  

    第五节性相融会的佛教思潮

  

  明末的唯识学,既然不能脱出华严四祖的《清凉疏钞》,以及永明延寿的《宗镜录》的思想影响,也就不能没有性相融会论的倾向了。从根本佛教或佛陀的本怀而言,一切的经教理论和生活的律仪,都是为了消解众生的烦恼而作的方便设施,应病与药。病有种种,方亦种种,没有病即不需药及药方,也不可执死方而治变病,更不可执一药方而治众病。唯识唯性,虽有染净之诤论,没有内外之差别。一类人的根性好思辨乐分析,故用唯心识观,逐层剥落,转识成智。又一类人的根性好简洁善直入,故用真如实观,不用攀缘,直指心源,明心见性。所以唯识偏于相,唯心偏于性,是一体两面,不是背道而驰。这是性相融会论者的看法,当然不能算不对,释迦世尊根本未曾分别性相的不同。性相的分流,是由于后来的祖师们,从对佛法的修证经验,以及对经教的认识而作的说明,佛说法门无量,门门皆通涅槃,法法皆是正法金棒切成数段,段段皆是真金,佛法宜从基础扎根,再向纵与横的全面发展,如果强调发展某一种特定的法门,这是宗师的责任,如果能够顾及全面佛法的普遍发展,那才是大师的胸襟。所以明末诸师中,不乏有远见的大师,希望佛法不要被宗派的门户所局限,而主张禅净双修、禅教一致、显密圆通、性相融会、禅教净律密并重。这种见解是对的。唯其也有不少纰漏,其流弊所至,乃是杂学、杂修、不知本末、不分先后、不识轻重,故将佛教的正法弄成支离破碎,修行的结果变为疑神疑鬼的外道魔邪。所以,大师不常出世,如果不是大师,但能专弘他的所长的一种正统的法门,比较安全。

  

  现在,将明末诸师的性相融会之说,列举数条如次:

  

  一雨通润的《成唯识论集解》自序,开头就说如来的一代时教,虽然由于适应不同根机而设不同的法门,归结亦不出性相二字。性是不生灭、无来去、离四句、绝百非,即是《楞伽经》的「寂灭一心」,也是《楞严经》的「清净觉性」。所谓相,即是此一清净觉性中的瞥尔不觉,流而为识,结而为色。又说:「见性虽不在相,实由彻相以见性,是则相宗为见性之明灯。」(注一)

  

  我虽将王肯堂列为唯识的唯识学者,但他毕竟是紫柏大师的弟子,故其《成唯识论证义》自序中,也说:「曰一心之德名为真如,真如具有不变随缘二义,以不变之心,言一不可得,况有八(识)乎?以随缘之心,言八万四千不足以尽之,乃以八(识)为支离哉?夫真心即事即理,即相即性,即空即色,即智即如,即圆融即行布,即真如即生灭,所谓一法界也。迷一法界而宛然成(性相之)二矣。」(注二)此中的「真如随缘」,是性宗的立场,「即相即性」的「圆融行布」,也是性宗立场的融会论调。

  

  憨山德清的《百法明门论论义》中说:「嗟今学者,但只分别名相,不达即相即性归源之旨,故使圣教不明。」

  

  达观真可的〈唯识略解〉中说:「八识四分,初无别体,特以真如随缘,乃成种种耳。夫真如随缘之旨,最难明了,良以真如清净,初无熏染,如何瞥起随缘耶?于此参之不已,忽然悟入,所谓八识四分,不烦少检,唯识之书,便能了了。……是以有志于出世而荷担法道,若性、若相、若禅宗,敢不竭诚而留神哉!」(注三),又于《紫柏尊者别集》卷一所见,他说:「性宗通而相宗不通,则性宗所见犹未圆满;通相宗而不通性宗,则相宗所见亦未精彻。」(注四)

  

  云栖袾宏的《竹窗随笔》论「性相」条下,曾说:「相传佛灭后,性相二宗学者,各执所见,至分河饮水,其争如是。……性者何?相之性也。相者何?性之相也。非判然二也。」

  

  蕅益智旭在二十五岁时代,即已悟得性相融会的道理,他的理论根据,是从《占察善恶业报经》发现的,唯心识观及真如实观的两种观法。故在〈教观要旨答问十三则〉一文中,他说:「唯心是性宗义,依此立真如实观。唯识是相宗义,依此立唯心识观,料简二观,须寻占察行法。」(注五),又在他的〈刻占察行法助缘疏〉中说:「此二卷(《占察善恶业报经》),已收括一代时教之大纲,提挈性相禅宗之要领。」(注六),又在《成唯识论观心法要》的凡例之中,声称:「性之与相,如水与波,不一不异,故曰性是相家之性,相是性家之相。今约不一义边,须辨明差别,不可一概儱侗;又约不异义边,须会归圆融,不可终滞名相。」(注七)

  

  性相二字,本无定界,以此二字,可表同一意义,例如《解深密经》说的遍计所执相、依他起相、圆成实相,在《楞伽经》则称为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所以性相不妨互用。圆成实相或圆成实性,都是指的清净不变的道理真实或真如,遍计所执相或遍计所执性,都是指的虚幻杂染的妄见,依他起相或依他起性,都是指的世俗真实或认识。可见不用鼓吹性相融会,性相本来无别。不过唯心论者主张的性相融会,是以性为诸法实体,相系诸法现象而言。性宗的唯心论者的立场,实相无相,故空。相宗唯识论者的立场,三性三无性,故亦空。《楞严经》的征心不见心是空,《唯识三十颂》的不住唯识性也是空。可是,性宗的真空是在肯定妙有,护法系的唯识宗,亲证法性无所得时,是无疏所缘缘的影像相,仍有亲所缘缘的真如体相。结果,不论说性说相,最后还不是没有。所以性相二系有其共通之点,融会之说当然可以成立。虽然性相融会论的着眼点,不在于此,而在先把性相当作一内一外、一真一妄、一实一虚地对立起来,然后泯相归性,导相入性。视相为事而视性为理,在圆教的立场,事理圆融,乃至事事无碍,所以性相融会。

  

  注解

  

  《卍续藏》八一.三○四页下─三○五页下。《卍续藏》八一.六四五页上─下。《卍续藏》九八.五八○页下─五八一页上。《卍续藏》一二七.九一页下。《灵峰宗论》卷三之三。《灵峰宗论》卷七之三。《卍续藏》八二.三九二页下。

  

    第六节结论

  

  本文的最早写作动机,是在笔者撰作博士论文的时代,于《卍续藏》中接触到了不少有关明末诸学者的唯识观点及其著述,当时因非论文的主题范围,所以搁置下来,今(一九八二)年八月国际佛学研究会(The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Buddhist Studies)在伦敦召开,要我去发表论文,所以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先以中文撰成此稿,正好可供我佛学研究所第六期《华冈佛学学报》刊用,英文译稿则交国际佛学研究会。笔者未有任何创见,只是将资料研究整理,提出一个概要,以备他日再作进一步的探索。(一九八二年五月二十九日完稿于纽约禅中心)

  

《明末佛教研究 第三章 明末的唯识学者及其思想》全文阅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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