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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禅宗与现代思潮

  唐代禅宗与现代思潮

  太虚

  ──九年夏作──

  一 绪论

  二 宗门与学术思潮

  甲 反信教的学术思想

  1 反信教的精神

  2 学术的精神

  乙 反玄学的实用精神

  丙 反理论的直觉精神

  丁 反因袭的创化精神

  戊 全体融美的精神

  己 自性尊圆的精神

  三 禅林与社会思潮

  甲 虚无主义的精神

  乙 无政府主义的精神

  丙 布尔塞维克主义的精神

  丁 德莫克拉西主义的精神

  四 结论

  一 绪 论

  禅宗始于唐代,亦不终于唐代,今不曰支那禅宗而曰唐代禅宗,何耶?曰:唐之一字,即所以标举支那禅宗,而示别上非印度、下非朝鲜、日本者也。顾于支那必又示别之曰唐代者,则因李唐以前,才有一个、二个之禅师,于佛教犹未呈现何种之功效,于世道人心亦尚无何影响,故未足以云禅宗也。经五代而入于宋,佛教殆为禅宗独占,禅宗既扩成为无等之大,于是浸假收容教、律、净、密而调和混合之;宋、元、明以降,更吸揽儒家、道家而融贯之,渐失其本来纯粹之真。独唐代之禅宗,形神初完,淳朴未漓,故言禅宗必言唐代之禅宗也。今不从禅宗以言禅宗,而以现代思潮之对映乎唐代禅宗者以言之,非徒应用现代思潮以发明唐代禅宗,反之亦应用唐代禅宗以发明现代思潮也。玆请本斯意分述于下:

  二 宗门与学术思潮

  此所云宗门者,非一支之宗派、一家之门庭之谓也。乃楞伽经中所说“佛语心为宗”之宗,“无门为法门”之门也。他处亦谓之禅宗、佛心宗、心印宗、教外别传、心地法门等等,要皆随分设名而举不足以强名此无名可名之宗通法门也。夫既一切胥无正名,则今亦不妨姑随顺世流布语以为之名曰宗门,而取现代之学术思潮以微拟之。

  甲 反信教的学术精神

  1 反信教的精神

  夫所以树宗教之威权而系人心之信仰者,要不外乎隆重其一教之教主、经典、戒律、形仪,视为绝对不可侵犯之神圣,而必应恭敬遵从奉行者是也。据是以观佛教之宗门,则适成其反耳。试分述之:

  一、教主  世之宗教,无不由开创之人,在人界之上提出一个或多个之天神,以为彼一教之徒所尊奉之教主。不然、亦必以教主尊奉创教之人,隆礼无匹。而佛教即在最初小乘之近事徒众、求寂徒众、破恶徒众,亦已廓清此种神圣之尊奉。不唯不尊奉人界之上任何之天神等类以为教主,且释迦牟尼尝与近事等徒众极言不应礼拜奉事诸天鬼神,唯当自修福慧以求出要,则胥一切宗教之迷信,已皆在反对中矣。而近事等徒众之视释迦牟尼,亦因从之修学,奉为先觉之师耳。所云佛陀,亦为“觉者”之义,绝不含“神圣尊上”意思。迨释迦牟尼示寂之后,大小乘经律既行,编集流布;依释迦牟尼人世幻化之迹,探证其圆满成就真实之本,遂颇由先觉大师而兼救世恩主之义。塔像之饰崇既严,教主之尊奉粗备,然经中亦早有“依法不依人”之说,以为开脱。降至于宗门,则又反溯未有牟尼、未有佛陀之前,彻底掀翻,和盘拆卸。如何是佛?曰:干屎橛。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用,拈丈六金身作一茎草用。丹霞既烧木佛,百丈亦不立佛殿。云门复曰“老僧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而又恐愚人于教主之迷信才去,宗祖之迷信早来,德山等乃并佛与祖同时呵骂之。后复有老僧欲唤祖师出来洗脚,直使三世诸佛、历代诸祖滚漉漉地无处立足。在言者固属谈火不烧舌头,而学人依倚名相,所生取著之情──信教意念──,亦大有树倒藤枯猢狲散之概。此其反破于信教之精神者为何如欤!

  二、经典  释迦既自云:“吾四十九年未说一字”,尽将其尘说、刹说、炽言说者一语勾消。而灵山会上,复逗迦叶合唱拈花微笑之剧。逮乎达摩面壁默坐,久之云:“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教外别传不由文字”。三藏、十二部经典,与诸论著、疏记、戒律条规以言说文字称者,不几已等乎扬灰长风、飞空绝影耶!而又恐痴人颠倒迷乱,诽谤经论而反执著宗祖之言语也,乃极禁学人之记录其语。后复有人以三藏经教、诸祖言语,同遮拨为拭脓疮之烂纸者,直令人人胸头不挂留佛教祖典一个字脚。倒转头来,却又任何粗言俗语、艳曲淫词、讪笑怒骂,莫非第一义谛者。此其反破于信教之精神者又为何欤!

  三、戒律  释迦牟尼之初化人世,随机说法,闻者依以思修,未尝有何种禁条定律以拘束身心者,而大众亦各各自成其和悦清净仪则。久之,始渐因徒众中间有愚痴烦恼深重者,偶有违行,为佛呵禁,由是续续因事制宜,戒条浸见繁密。其后乃录为条文,并记其制立之事缘,成为律藏。以极尊之仪轨受之,复须以极严之规范守之。而大乘亦有梵网之心地品、璎珞之本行品等,广陈戒相。然大乘之戒律行仪,实唯自性中所宣发之德行而已,一一以觉心为本,以智为导,持之于深微之动机,故曰心地本行。其著乎外表者,亦暂以小乘在家出家七种徒众之律仪为依上,在形迹名相初无何种定执。推演至于宗门,最初佛陀跋陀罗既先为律众所不容而走依慧远;达摩菩提之在小室,或且讥为壁观婆罗门;慧可时出入淫坊酒肆调心,尤不理于道宣诸律师。虽至唐、宋之后,宗门之人犹大都为律家视为粗行沙门。故道一遂显然脱离律居,创为丛林,自行宗化。怀海从之,卓立其农禅之风规,一改向来乞士遗制。由唐迄宋数百年,宗门之徒汲汲以毁律寺成丛林为能事,往往可考。律寺、梵语毗

  木奈耶处,直译云调伏处,是显然有部勒禁抑之义者。若夫众草曰丛,众木曰林,则不过是行道修德所团聚之群众而已。其饶有自由平等之风尚可知矣!此其反破于信教之精神者又为何如欤!

  四、形仪  塔像、衣钵等形制仪状,皆滥觞佛世,而渐备于初五百年之小乘化。由龙猛之后,密宗勃兴,形像纷陈,仪轨繁设,形仪烂然矣!汉明梦金人之至,摩、竺赍经像而来,形制仪状,浸盛于姚秦、萧梁之代。出家者不称俗性,同为释子。道安之后,既皆遵依经律,而一钵、三依,居不离身,本为苾刍常式,要亦出家者之所共然。而宗门之化,亦即萌发滋长其间。达摩、宝志、傅玄、慧可、寒山、拾得、礼干、布袋等僧俗,既皆傀异奇特,迥不犹人。而卢行者、马祖、邓隐峰辈诸宗祖,亦往往以俗姓著称。空室、据座,略仿净名之示化;顶笠、腰包,拟同善财之参访。南泉斩猫,归宗断蛇,大用现前,不存轨则!或弄船江上,或鸣锡云端,或吊影崖岛,或混迹市廛,或拈棒行喝,或张弓舞叉,学女人而戏拜,择肥肉而大嚼。昔舍利弗以耕治田园、种谷植树为下口邪命食,而唐代宗门诸德,则多刀耕、火种,自食其力,夫尚何形制仪状之可能拘束哉!所贵者,盖唯在乎称性发舒之德行耳。此其反破于信教之精神者又为何如欤!

  2 学术的精神

  一、科学的  科学的精神,其要唯在乎实验之发见,在理论上则归纳之判断是也。而系统之组织与精密之划分,犹其形式上之余事耳。宗门既拨除一切经论教义,则其势自专趋乎实验,且尤贵从见闻色声上随缘荐入,深戒默照冥想为坠在黑山鬼窟。

  其最富科学之精神而为科学家所望尘莫及者,则须各人自己从实验上发见到彻尽中边的时节,归纳一个“天下老鸦一般黑”;若在他人则仍不得援用其语以为推演之依据,若非也从自己实验得个一般的出来,绝端的不能妄许。故其归纳之判断虽然卓然不无,却又能恒保此科学之精神而不堕入科学之形式,致由实验归纳重走入推理演绎之迷路,此诚现代科学所由发达之源也。

  二、哲学的  哲学的精神,其要唯在乎现实之怀疑与本体之究证。若夫说明现实为如何若何、及构画本体为如何若何,则转为植荆棘于修途,挺榛莽于坦道。对于现实怀疑之发軷,则自必取世间流布之学说一一审查而批评之,一一不能得满足凭信;而现象纷弥,实用昭著,又不容掩而没之,则进而穷究其本体,自必迫不得已。卒之、虽忽然得其证会,自心了了,欲安立名言以为表宣,其事终类吹网以求气满,势不可集。反之、则謦咳、掉臂、扬眉、瞬目、水流、山峙、鸟飞、兽走,亦复无不整个活跃。此时还观昔所非拨之学说,又孰非颗颗皆圆妙无住之泻地水银,可拈来自由随意施用者哉!世之治哲学者,于现实尚未能有彻底之怀疑,以豁破一切俗网而急于为种种之构想假说,故皆不能真个有所成就,而唯宗门乃为真个完成哲学之能事耳。三、艺术的  庖丁之解牛,丈人之承蜩,皆所谓进乎技者。而在佛法中,则有得种种善巧、种种解脱、种种三昧之说。世人应用之,遂有文字三昧、诗三昧、书画三昧等言。昔苏轼深味禅悦,尝喻之以写字:必墨忘乎纸,纸忘乎笔,笔忘乎手,手忘乎身,身忘乎心,而于字始臻神化巧妙之禅境。今从唐代宗门诸老古锥观之,不唯其自己胸襟中所流出、偶然流布人间之一言半语,皆有灵珠宝玉、光彩内含之美;所制作诸篇章、诗歌,亦特著神气活现之妙,在世间一切文字外另成一种如出水芙蕖、如舞空龙凤之活语句!艺术的文学,于是叹为观止!此于文学既然,放观其一颦、一笑、一动、一止、一进、一退、一语、一默、一问、一答、一投、一接、一棒、一喝、一回、一互、一钁、一锄、一扭、一掌、一茶、一饭、一花、一草、一吹毛、一竖指、一垂足、一擎拳之间,无不有收放杀活之势用,跌荡飞动之兴趣。其箭锋相柱之机,啐啄同时之巧,击石火莫能喻,闪电光莫能比!即聚自然之妙以献身宇宙大舞台,亦安得有如是之惊人奇艺哉!

  四、道术的  昔宋之大儒见唐代宗门先德之道影,瞿然惊曰:若非者个,定然作个渠魁。夫古书谓予有三千人惟一心,是以得王;纣有亿万人亿万心,是以失国。而达摩之在嵩狱,亦面壁坐耳,神光辈亦何所希冀,久历年所,呵斥不退!终且立雪以俟,断臂以求,此其中究有何故存耶?而至唐代诸德,把茆孤峰,拒人千里,学者益瞻风而拜,望影而归。所到辄成丛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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