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悟性强;执行力弱而理解力强……我就是这样的人。然而,在来台湾以前,我不能认识自己。我的学友──演培、妙钦、续明们,也不能认识我,不免对我存有过高的希望。来台的长老法师们,也不认识我,否则也不用那么紧张了。……」为了《佛法概论》的风暴,导师喟然叹曰:「在这一次的经历中,我才认识了自己。我的申请再审查,还是理直气壮的。但在申请修正时,却自认『逃难时缺乏经典参考,文字或有出入。』我是那样的懦弱,那样的平凡!我不能忠于佛法,不能忠于所学,缺乏大宗教家那种为法殉道的精神。……辜负当年学友们对我的热诚!这是我最伤心的,引为出家以来最可耻的一着……」事后,导师还能心平气和的说:「我不自觉的,不自主的造了因,也就不能不由自主的要受些折磨了。」好在导师当年没有为教牺牲,不然,民国四十三年以后的巨着就无从问世了!那岂不是佛教界的一大损失呢?「慷慨成仁易,忍辱图生难!」导师的忍辱为人,宁非为我佛门四众弟子之福欤?长者风范,悲天悯人,道含泪恭读再三、中辍者再!
(三)治学教学
导师的学养、思想,详见于他老人家的著作,真正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虽不敢妄自臆测,但其治学的态度和精神,从《以佛法研究佛法》、《中观今论》、《成佛之道》等书里,亦不难见其一斑,尤其是愈后期的巨着愈见精纯!只要亲自拜读过的,就知真实不虚,用不着我再画蛇添足了。导师在《平凡的一生》说:「十三、四岁开始,就倾向于丹经、术数、道书、新旧约,而到达佛法。对佛法的真义来说,我不是顺应的,是自发的去寻求、去了解、去发现、去贯通,化为自己不可分的部分。我在这方面的主动性,也许比那些权力针赫者的努力,并不逊色。但我这里,没有权力的争夺,没有贪染,也没有瞋恨,而有的只是法喜无量。……」这法喜无量源于导师伟大的悲心宏愿,即早年已为佛教、为众生──人类而修学佛法的坚定意志,也成就了他老人家毕生治学的原动力──「不忍圣教衰,不忍众生苦。」记得几年前,蓝吉富居士曾经陪一位从美洲来台的学者去拜访导师,那位学者问:「佛教的大藏经那么多,真有人能够全部看完?」导师回答:「以前确是有人阅过全藏的,我自己也看过几次。但是这种读经方法,并没有多大效果。」多么平实而难能啊!
至于学友的教导,无不善知其人的长短处,要皆能因势利导:对某人最尊严;某人最能干;某人口才好;某人有点好胜、好名;某人的处众处事,如遇了顺缘,就不能警觉而易种下了苦因;某人办事能力高;某人志趣高胜等等,无不了若指掌。好胜、好名的,勉其为名而珍惜自己。不善处顺境的,「希望能在不断的经验中,能从佛法的观点,容忍的、警觉的去适应一切,创造一切!」志性坚强猛烈的,示其「柔和」与「从容」。这种教育方法和精神,真是使人感到:「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四)病难
修行学佛的人四大不调,恐怕一般人觉得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载之自传中,那是不平凡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个人到这种地步,连生死都坦然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民国三十年中秋,在缙云山的时候,导师腹部不舒服,「我想起来去厕所,身体坐起,两脚落地,忽然眼前一片乌黑,一阵从来没有经验过的异样疲倦感。我默念『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我不是祈求三宝的救护,而是试验在这异样的境界中,自心是否明白。接着想:『再睡一下吧!』这应该是剎那间事,以后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听到有同事敲门才再醒过来,发现满裤子都是臭粪。……这是由于腹泻引起的虚脱。前后昏迷了一点多钟,竟又醒过来了。我想,假使我就这样死了,也许别人看了,会有业障深重,死得好惨的感觉。然在我自己,觉得那是无比的安详与清明。我不想祈求,但如将来这样死了,那应该是有福的。」
这件事从更深一层的意义去看,启示我们只要如实地以智为导,将信心建立在悲智的正见正行上,去体见缘起无自性,那放不放光,临终是不是能预知时至?有没有烧出舍利子等神迹,甚至于遭遇车祸、横死等,都不足以影响、动摇我们的信心了!
(五)车祸
上述的例子也许有人认为导师一生病恹恹的,可能习惯了,但车祸情况可就不同,通常多病气弱的人较经不起外境刺激,尤其是突然的撞击或巨响。五十六年(六十二岁)冬天,导师去天母荣民医院作体格检查,车祸情况摘录如下:「……大卡车忽然向后倒退,撞在我们的车上,车头也撞坏了,汽车前面的玻璃,被撞得纷纷落在我的身上,大家慌张起来,我坐着动也不动。他们说我定力好,这算什么定力!我只是相信因缘不可思议,如业缘未尽,怎么也不会死的(自杀例外)。要死,逃是逃不了的,我从一生常病的经验中,有这么一点信力而已。」
这件令人吃惊的事件,导师却处之泰然,甚至深怕信徒大事渲染而使人造口业,适时轻描淡写的以「相信因缘」一语带过。不过还好,效用是在医院外医好了「身体虚弱极了,一点小小因缘,也会死过去的」──这几句口头禅。以上这些事实,岂是「一位只做学术研究而没修行的人」可能呈现的平实呢?
九、平实的接众
记得民国五十六年,师范大学中道社的学员一行,邀道一齐上报恩小筑拜访印老。当时导师病体未愈,但仍然慈悲开示:从读经入门次第,到一门深入的层次,旁征博引,如数家珍;谆谆善诱,如话家常;历一个多小时的殷切垂示,真如醍醐灌顶,感激涕零!六十八年,道曾于慧日讲堂,欣逢导师,方便请益,详尽垂示,几忘开饭时间!方解古人「废寝忘食」之义。
导师移驻妙云兰若和华雨精舍后,摄受大专佛学社团及各方学佛人士,可说是不遗余力!尤其是「研究佛法的立场与方法」,和「佛学三年读经课程」的提示,最为平实!嘉惠后学最切、最深!从学佛的动机和态度,到研究佛法的立场──根本原理,简明、扼要的剖析、陈述,平实无华、鞭辟入里。以「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的法则,作为研究佛法的方法,拈出宗派演变的原理以及制度──戒律的真正意义和不共世间的特质──缘起性空。从把握「缘起」的最高通遍法则里,「才会了解佛法的制度与其他的所以不同。理论与制度有关。佛法称为『依法摄僧』。把握缘起的原则,在思想上、制度上,以及实际的修持上,都会有与世间不同处。」
导师更以两个方法来区别行者的言行是否符合佛法:一、所说的与佛法的根本义理是否相合?二、行为表现是什么样子?若光谈修行或劝人作善事,一般宗教也会啊!倘「用神通建立佛教,外道也会神通,佛教就和外道一样了」。「现在有些人,稍为修行,就说前生后世,谈神通,这不是真正的佛法。」从佛陀证悟、说法的史实来看,佛世尊不是那样!虽然身、语、意业三轮都可以教化,但是「佛法的重点是教诫轮,用语言来引导你,启发你,使你向上。」如是平实而不惮其烦的垂示,在侈谈特异、神通的今天,不特是对症的针砭正见,更无异是炎热里的清凉剂!
尤须拳拳服膺者,是导师苦口婆心的一再叮咛,研究佛法要能培养温故知新的精神,而且还要能受用佛法。因为佛法是宗教,终究是离不开实践的,「总是要我们减少烦恼,叫我们增长慈悲心,叫我们对佛教有热心,热忱,来护持圣教,还觉得众生非常苦恼,应该如何救度……。」时时用佛法来指导自己,警策自己,「真正学佛的人,要谅解人家的苦痛,要用佛法来熏陶自己,应该时常在佛法里改变气质,向来时常发脾气,脾气慢慢少发了,向来懒懒的不肯做事,慢慢肯发心了,这至少就有一点好处了……」假使连自己对佛法都没有信心和受用,还要拿什么教人家生信心呢?「如果你越学越烦恼……或者你学了自己觉得了不得,瞧不起人……」那就是和研究世间的学问一样,变成非佛教了!
十、最难得的平凡
导师的一生,充满着无数的平凡、平实:从出生、披剃、求学、来台弘化等等,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缺少了神迹瑞相;不特是不善交际,且口才平常;加上体弱多病,而且灾难重重;没有众多的徒众,也没有嫡传的法子;几乎是佛教界最最平凡的一位长者,平实得可敬、可亲!平凡、平实到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子曰:「吾无间然矣。」正因为平凡、平实,我们总觉得平易近人,平实可学!否则,岂不是变成「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了?近几年来,有些人很怕知识份子阅读妙云集,以及导师的作品,害怕他们变成太平凡、太平实,销熔了「高蹈的凌云壮志」!也有一些人为了怕平凡、平实而认真地研读,「当仁不让」,俨然不让导师专美于前!又有人怕形成「妙云风」、「妙云派」,更有人为求平凡、平实才去研读的。
总之,有人关心,有人研讨总是好事,但导师的平凡、平实功夫,又岂是等闲可一学而成的呢?不然,导师会喟然叹曰:「汝侪岂知我哉?」导师的平凡、平实,岂是我这枝秃笔,所能拟议的呢?「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愿导师法体康泰,久住世间。愿导师哂纳这一瓣心香的颂祝。
佛历二五二九年元月十五日书于台南妙心寺
《记一位平实的长老》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