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介绍我去的时候,万寿寺就预先有话:说法师很难请,待遇先说明,无论如何,不能半途而废;只许庙上辞法师,不许法师辞庙上。原因、就是法师来了之后,脾气大,万一伺候不好,就发脾气,再弄不好,两下翻脸,法师把衣单一卷走了,弄的学校半途而废,怪失体面的。当时我也说:
「我从南方参学回来,对经教研究的尚未十分彻底;而且一个人初出去当法师,对于名誉也很要紧!至于待遇如何,我绝不挑拣。凡事须两相将就,中间办的好坏不说,只要庙上不辞我,我绝不能发脾气先辞庙上。」
他预先说这话的原因,也是因为经验过,受过这样的害。
过去有一位智峰法师,为北方有名的大德,修行很好,眼上有点毛病,脸上还有几个麻子。一生到处讲经,多数都是因为脾气大,半途而废,以后弄的谁也不敢请。
有一次他在北镇庙讲经,平素对于饮食方面,他让怎样做就得怎样做,如果不听话,马上就发脾气。有一天听经的人很多,出家人在家人,比平常增添了不少。讲经期间,人众突然增加,饮食当然不会很好。智法师看大众菜里面,只是青菜而没有豆腐,于是说话让庙上得买豆腐。因为时间来不及,豆腐没买得来,智法师发脾气,扔下经本就走,谁也留不住。他的皈依弟子,买了几斤白糖和饼干送他上车,他从车上扔下来连头也不回。
在智峰法师和北镇庙当家的发脾气时,那位当家师是个粗人,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两个人弄翻脸之后,当家师说:
「你在外面当法师,应人讲经,也不替人想想,说要买什么就必须买什么,如果买不来,就发脾气,这人简直是吃羊奶不知羊死活的手!…………」
当法师的无论怎样不对,当主人的要尊重些。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出此极不雅训之语来污辱法师。等这些话传出来之后,让外人对两方面都耻笑!
说到北镇庙,笑话就大了。因为这地方是在一个边区地方,虽然称名为庙,而对出家人的规矩,根本就无所谓。平常一阵道心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就上殿,打鼓撞钟,敲磬诵经,弄的手忙脚乱。如果不高兴的时候,半月二十天也不上殿。有时候闷的荒还唱二簧,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粗人,所以就说出这极不雅训的言语来侮辱法师。
我在万寿寺,一连住了三年,因为日子愈多,万寿寺办学的名誉,在外边也愈大。因此、无形中去佛学院,找法师谈话的人也就一天一天的多起来。可是就因为这样,方丈和尚就对我有些不高兴。原因是他嗔我不给他介绍,其实,凡是去的人,都是慕着佛学院的虚名,一方面到那里去参观,顺便找法师领教一下,随便谈谈话。我和人家不过是一面之交,又不知人家的身份,那能就很冒昧的介绍到方丈和尚那里去?还说什么攀缘法化缘,这岂不是太笑话!可是方丈和尚他看不, 到这里,所以很多日子总像有些隔阂似的。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自己的不对,从那时候起,我算长了一分经验。现在告诉大家,将来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给人家当法师,当院长,当执事等:都要以「常住」为前提。处处要替「常住」着想,把个人的事情放在一边。不然大家住常住,吃常住,喝常住,如果再不发心替常住出点力,常住的事情就不好往下维持了。所以今天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一点经验。
(二)四相解释
佛法是很普遍的法门,无论是有知识的,无知识的;贫的富的,贵的贱的;都能摄受,都可以接引。但在接引之中,个人对于佛理的领略,却有深浅不同,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例如普通一般人,只是对佛法有一种当然的信仰,对里边的理也不去深究。还有一种是由信仰而实行,对于念佛参禅,诵经,拜忏等;都很诚恳的。按学佛的真义来说,以这种人为最对。其次还有一种人,他对佛法的信仰力不很大,但他却拿佛法作一种学术性质来研究,这种人以教育界的知识份子为最多。所以我在万寿寺的时候,时常有些有知识的人去访问。
有一天,去了两个当地很有名的人;一个是于冲汉,是东北官银号的经理;还有一位是姓关的,在海关当监督,是当地有名的才子。他两个人和我并不认识,听说万寿寺办学,请法师讲经,所以特意来到这里访问一下。
关先生是旗人,大学毕业,专门研究哲学。普通大学里面,在哲学部门里,包括着很多的佛家思想,所以凡是专门研究哲学的人,大多对于普通佛经也都涉猎过,在闲谈话的时候,随便就说到「性」与「相」的问题上。他说:
「金刚经上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个按普通现量境界来说,是有相的,佛为什么说无相呢?这个有什么凭据?」
「是的!你问的很有理。」我说:「佛法并不比任何一种宗教哲学;或一种主义。因为他们都是各出己见,独树一帜,所立的理论,肯定的绝对就是肯定;否定的也绝对就是否定,肯定与否定绝不能互相容摄。既不能互相容摄,在中间必有一种界分,有界分就有差别;有差别就有名言;有名言就有相状,人的思想也就整天的执着在这种名言相状上。这在真理上来说,只是世法上的假立的名言,还谈不到真谛,更谈不到第一义谛!
「佛法与其他宗教哲学之不同点,就是能抛开一切门户知见和立场,而按着众生各种不同的根器,来破除一切假立名言。换句话说就是破除人们的执着性!在哲学上来说,肯定的绝不是否定的,否定的也绝不是肯定的。如果肯定的是否定的,否定的而又是肯定的,这等于说:某人既是甲而又是乙,某乙既是乙而又是甲。如果真的来这样说,在论理学上是犯着矛盾律(Law of contradiction.)在因明学上也犯着相违过。
「佛法的真义,是重在显发自性,破除在自性上所起的执情,而达于实相圆融。所谓圆融就是法性平等,无有高下,无有分别,无一切假立名言。
「例如『我、』『人、』『众生、』『寿者、』这不过是在世俗上的一种假立的名言和符号,按中国的传统思想来说,自称为『我,』称他为『人;』无数的『我;』和无数的『人,』聚集起来,就给他假立一个名字叫作「众生。』『我』『人』『众生』三者相续不断,就称名为『寿者。』究其实这都是在诸法差别相上假立的名言符号,以资识别的。例如我们两个人,我以我为『我,』你以『我』为你。反过来说,你又以你为『我,』以『我』为你。凡是『我』以外的,都是『人;』『人』以外的都是『我,』如果不给他安立一个名言,就分不出那是『人,』那是『我』来了。在我人聚集起来,就给他起一个名子叫『众生,』这是因人我而立的。众生相续不断,又给他一个名字叫『寿者;』这是对『断灭』而立的。这四相的根本,都是以我为出发点。既是我,又是人,又是众生,又是寿者,这样一来,弄得没有一个定相。
「佛所以对四相,说无相的原因,是为了这四相是假定的符号,没有真实性,让人不要执着在上面为它所缠缚!因为有执着就有分别;有分别就有好丑;有好丑就有憎爱;有憎爱就有烦恼。世间人的烦恼,就是为了他的『我执』和『法执』太深的缘故。有了烦恼就能遮障一切,如烦恼障,障人的般若德;业障,障人的解脱德;报障,障人的法身德。推源其始,都是因为在『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相上起执着。所以佛在说法的时候,都是随说随扫,就恐怕人在一些名句文上起执着。
「殊不知名句文都是假立的,没有定相,也没有真实的意义存在。所谓:『名无名物之功,物无应名之实。』拿普通人所执定的『我』来说,我以主宰为义,如果好事当前『我』欢喜,坏事当前『我』愤怒;生法当前『我』生,灭法当前『我』灭,这是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失去『我』的真实意义。
「再进一步说,以中国的传统思想和习惯,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叫『我。』如果到了英国称自己称什么呢?到了德国称自己称什么?到了法国,称自己又称什么?乃至到其他各国,恐怕对于自己,各国有各国不同的称呼。同是一个『我,』而所称呼各有不同。这就是因为一切法无定相,在无定相中,因性空缘起,还给它立一个假名假相。假相即非真相;非真相;即非实有相;非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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