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在无际的翠微中……
寄旧知·其一
隔阔多时未是疏,结交岂在频相见。
从教山下路崎岖,万里蟾光都一片。
品析:这也是一首怀旧的诗,但与前面那首相比,笔调为之一变。上一首还有婉约之情,这一首则慷慨阔大了。“隔阔多年未是疏,结交岂在频相见”与秦少游“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虽同工异曲,但毫无儿女之态。路,从来是崎岖不平的,中间不知有多少山山水水。但天上高悬的明月,是不受那“崎岖”隔障的,无论天涯海角,这一片月光不是可以把一切都沟通吗
寄旧知·其二
朔风扫尽千岩雪,枝上红梅苞欲裂。
缥缈寒云天外来,吾家此境凭谁说。
品析:这首诗真有唐人边塞诗的雄风,全然没有宋诗中常见的那种纤弱,更不像出自禅师之手笔。“朔风扫尽干岩雪”,其气势当然胜过“黑云压城城欲摧”了。“枝上红梅苞欲裂””,在如此朔劲的寒风中,反而透出了春天的生机,真是“峰回路转”的“又一村”。禅宗最重“转机”,在浸谣人们心态的各种境遇中,你知道“转”及其作用意义吗
“缥缈寒云天外来”,这里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禅师们的那个“心”,又向谁说得明白呢
次韵酬吴都曹
山家幽趣最幽微,路转峰回到者稀。
一钵黄菁消永日,满头白发立玄机。
绕岩瀑布窗前落,哭月狂猿岭上飞。
自得平生观不足,那知浮世是兼非。
品析:人生的分野,在于一个“趣”字。这个“趣”,就是暗中运载和主宰命运的力量。“趣”在哪一“家”,依就是哪一“家”的人。禅师们的“趣”在“幽微”之间,命运也是不落红尘的,自然就“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这样的“趣”,在一草一木之中尚且韵味无穷,更何况在大地山水之间,自然就“平生观不足”了。而世间那些荣辱得失,是是非非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用不着去费心劳神了。
方内方外的禅诗唱和
禅,对世内世外是一视同仁的,必须“打成一片”的。同样,禅师也不会去分方内方外,有禅趣的人自然可以“侃”上几句禅诗。能做禅诗的人,并不能证明他就“明心见性”了,真正如五祖法眼禅师那样的人并不多,而五祖法演的禅诗极少为世人所知,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
方内土大夫们的禅诗,苏轼(1036——1101)可以说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他自号“东坡居士”,是正儿八经的佛教信徒和禅门弟子,年龄比法演禅师小十多岁,并早三年去世。下面我们通过东坡先生在禅诗上的变化,看其对禅领悟的程度。先看一首《南柯子》的词: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
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眨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
在这首词的“序”中,苏东坡还写道:“东坡守钱塘,无日不在西湖。尝携旋涡大通禅师,大通愠形于色。东坡作短句,令妓歌之。”
苏东坡青年得志,一举成名。廷试就高中榜眼而进入翰林院。初次外放又在富甲天下的苏杭为太守,踌躇满志,可一世。他聪明绝顶,三教融通,又调皮捣蛋。这首词,可以看到东坡先生青年的轻浮无知,也是引起后来宦海沉的内在因素之一。
在佛门胜地,他以地方长官的身分,公然不顾“宗教政策”,带着一群妓女去“疯”,老和尚不高兴,他还随口填这首《南柯子》令妓女唱,“却愁弥勒卞生迟,不见老婆三五、少年时”,这是何等的轻狂。“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
”原是禅师们往来问讯或相互勘验的惯用机锋,东坡信手拈来入词,还公开表示“逢场作戏”。这时的苏东坡,怎么能谈禅呢
所以在宋人笔记中,在《三言》中记载和描写的他先生,当时绝非佛印禅师的对手。
东坡在许多传说中,包括他兄弟俩的回亿中,都认为他是云门禅师法孙五祖山戎和尚的转世,土世就是大禅师,所以《三盲》中才有那类描写。不过后来,东坡先生连遭贬迁,在庐山东林寺听了黄龙禅派的东林常总禅师讲了“无情说法”的公案后,对禅有所悟入,就写了一首悟道偈子,并为常总禅师“印可”: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声。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前面对“无情说法”曾有所介绍,东坡听了这个公案有所“省悟”,这首诗偈就是他的见解。既然“无情说法”,那溪声山色都在说法,一晚上听了“八万四千偈”,其中说的什么呢
天知道,所以不知“他日如何举似人”了。
苏东坡仕途颠沛,所以对老庄禅愈加留意,极仰慕陶渊明的风节。所以他在黄州时,仿陶渊明的《归去来辞》作了——首《稍遍》的长词,以舒和其抑郁之意:
为米折腰,因酒弃家,口体交相累。归去来,谁不遣君归
觉从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余前路,门前笑语喧童稚。嗟旧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闭柴扉,策杖看孤云暮鸿飞。云出无心,鸟倦知还,本非有意。噫!归去来今,我今忘我兼忘世。亲戚天浪语,琴书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呕,泛舟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观草木欣:荣,幽人自感,吾生行月休矣。念寓形宇内复几时,不自觉皇皇欲何之
委吾心,去留难计。神仙知在何处
富贵非吾志。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引壶肪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还止。
在这首词中,东坡先生的心境是复杂和矛盾的,压抑感沉重;其中的禅趣和仙风是外在的,只是调和心理时的一剂药物,尚未发挥药物的治疗作用。奇怪的是,宋词苏辛并称,辛稼轩也作了两首这个《稍遍》,《稍遍》在《全宋词》中并不多见,但辛稼轩的境界韵味;在同样的词作中,苏东坡是难以相比的,尽管辛稼轩当时同样处在落魄之中。今选其第二首。苏东坡是借陶渊明的《归去来辞》而发,而辛稼轩则是借庄子的《秋水篇》等篇而发。稼轩对禅亦有所入,陆游在送他的诗中曾有“参透南宗牧牛话”之句可作佐证。下面看他的词。一壑自专,玉柳笑人。晚乃归田里。问谁知,几者动之微。望飞鸿、冥冥天际。论妙理,浊醪正堪长醉,从今自酿躬耕米。嗟美恶难齐,盈虚如代,天耶何必人知。试回头五十九年非,似梦里欢娱觉来悲。变乃怜玄,毂亦亡羊,算来何异。嘻!物讳穷时,丰狐文豹罪因皮。当贵非吾愿,遣送乎欲何之
正万籁都沉,月明中夜,心弥万里清如水。却自觉神游,归来坐对,依稀淮岸江埃。看一时鱼鸟忘情喜,会我已忘机更忘巳,又何曾物我相视
非鱼濠上遗意,要是吾非子。但教河伯,休惭海若,大小均为水耳。
世间喜温更何其,笑先生三仕三已。
两词相比,优劣自见,苏东坡先生是生硬地把《归去来辞》放入《稍遍》的词中,而稼轩先生则是烂熟会心于庄子,并融通禅意,“会我会忘机更忘己”,“大小均为水耳”,东坡的辛酸,在稼轩这里化为豁达和幽默。东坡先生的兄弟苏辙子由先生,则比其兄平和沉静多了,对禅的悟入也实在一些。前面我们多次提到黄龙禅派的宝峰克文禅师(1025一ll02),在住筠州洞山时,子由先生贬迁至此,由此而产生一段感人的方外方内因缘。先看宝峰克文送苏辙的:
寄苏子由
遍因访祖参禅后,拙直寻常见爱稀。
有道却从人事得,无心应与世情违。
时光易变谁惊老,真趣难穷自觉微。
尤荷多才深此意,喧哗声里共忙机。苏家这两兄弟,虽文名满天下,但仕途多蹇,累遭贬迁,失意之时,极多留心佛道。在这首诗中,洋溢着克文禅师与苏辙的友谊。“拙直寻常见爱稀”,坦诚、直率,不加修饰,但却高出了平常间客套式的推重。大道不离人间事,但也不等于世间的人情世故,所以是“有道却从人事得,无心应与世情违”。能从中自然而然地步入大道,所得到的境界就不是不问世事的那些修行者所能达到的了。这里的“真趣”是无穷的。但能从中得到“自觉”的人并不多。最后克文禅师特别推重苏辙能从“多才”的负担中走出来,并通过了大道的“深意”,在喧哗尘世中“忘机”的那种难得的慧力和功夫。苏轼兄弟仕途险恶,后来被打成“元祐党人”的鬼窟,可以说是身陷绝境,难以翻身。宋哲宗即位时,大赦天下,苏氏兄弟曾一度被起用,克文禅师又写了首诗送苏辙。
寄绩溪子由
达人居处乐,谁谓绩溪荒
但得云山在,从教尘世忙。
文章三父子,德行两贤良。
却恐新天子,无容老石房。
宋哲宗虽即位,但年幼无能,太后执政,新旧党争不已,苏氏兄弟仕途莫测,克文禅师敢于写出这样的诗来送苏辙,可以说是“舍命”交知己了。“但得云山在,从教尘世忙”,对钻营于利禄的人,这样的蔑视毫不为过,那类人哪里知道云山”的风范呢
从宋神宗到宋徽宗三代皇帝对苏氏兄弟的不遇来看,克文禅师对“新天子”也不敢抱有希望,这些执挎皇帝会有多大的作为呢
深明世事的克文禅师心中是有数的。以后的历史也证明了他的预见,后来,苏氏兄弟虽从流放的深渊中走了出来,但仍然没有得到昭雪,东坡先生当年就病逝于路途之中,子由仍然受到冷遇,当了十年的“遗老”而去世。通过这首诗,可以看到克文禅师的风骨和对苏氏兄弟巨大的精神支持。“文章三父子,道德两贤良”,就成了后世对苏氏父子兄弟的定论和口碑。
克文禅师和苏辙的交往长达二十余年,神宗元丰年间,苏辙贬到筠州时,就与住持于洞山的克文禅师交好,并时常虚心请教,下面这首诗生动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约洞山文长老夜话
山中十月定多寒,才过开炉便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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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喝截流 八、诗文禅风——文字禅欣赏》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