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自性的不同,是通过名想即概念的理解来显现的。名想并不限于言说,还包括心理上的表象、观念,即便不会说话的儿童,其心思中同样有名想的作用。名想的认识发生并完成之后,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还有一种余势遗留下来,作为下次认识的依据,这种余势谓之“习气”或“熏习”,从其能够发生下次认识的意义上,又称之为“功能”或“种子”。这种习气在遗留于心理上期间,还会受到其他名想的影响,从而不自觉地发生转变,增加其势用、力量,待其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再次爆发,成为下次的认识,这种演变的过程叫做“转变差别”。以上主要是从认识的主观心理方面说的,从认识前后的一致性以及自他认识的统一性来说,也表明了认识的连续性与共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认识的社会性。
一部分大乘学者在解释熏习与意识的关系时,很重视熏习势力的保存,以为熏习依附于意识,就像种子贮存于仓库之中一样,但熏习只有无形的作用,并非实有。还有一部分学者强调认识上的表象的作用,认为认识所得只有表象,就连表象也只是意识本身的投射,没有客观的实在。这些都属于“唯识”一系。从与唯识说有关的分别自性缘起的现象上体认实相,就要看表象是否与本质符合及本质的价值的评判,这些问题可以“三性”表示。
三性即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在认识尚未完满之时,既会受到人我执的影响,又会受到法我执的干扰,对于事物只能用周遍计度的形式加以认识,所得到的只能是以名想勾画而成的自相,这些自相非但不能表达事物的本质,反而加上了一重遮蔽,因此称之为“遍计性”。
依据遍计进行实践,只能会导致更多的痛苦。于此有所体察,知遍计之虚妄,便有意加以矫正,减除对于人法二我的执著,就不会再受名想虚构的左右,对于事物的本质有所体会。先知缘起现象的相互依待,知其虽然表面上固定不变,但实际上并无一个独立的自体,而是有待于他物的,这便认识到事物的“依他性”。意识到这种“依他性”是与名想无关的,便可超离名想的束缚而更真切地体认其实在,故亦称为“离言自性”。
认识的过程也是修行的过程,认识到事物的本质是没有自性的,就会消除对人法二我的执著,远离能所二取,这样就从杂染趋于清净,从有漏趋向圆满,通过实践最后达到究竟,这种究竟的实相即“圆成性”。三性的实相以圆成为依止和归宿,遍计和依他之所以具备相对的实相的意义,完全是由于它们是通向圆成的步骤。
佛教有关宇宙万物的观点是以缘起说为根本的,依缘起而说实相,对实相的体认即是对缘起本质的认识,而对于实相的体认又是与修行实践不可分割的,通过实践净化自我、变革社会、改良环境,这些又都是以人的向上的自觉为根本的。通过人的自觉不断奋发向上,自利利他,即可实现全人类的最终的解脱,这是佛教最高的目标。
三、佛教的实践观
佛教是以解脱为最终目的的,而解脱必须落脚于修行实践。如果说佛教的人生观强调的是苦应出离,世界观强调的是集当除灭,那么实践观强调的就是道须修行。
实践离不开认识的指导,没有正确的认识及相应的智慧,就不可能有正确的实践。因此佛教实践的全部过程,都是与智慧分不开的。智慧的观照与修行的践履相结合,才能达到“转依”(解脱)的目的,因此吕澂先生特以《观行与转依》为题目,阐述佛教的实践观。
佛教特别强调“中道”,无论是议论还是行事,处处体现了这一精神。释迦牟尼最初便以非苦非乐的中道之行代替了传统的苦行,并由此而悟道。在智慧观照方面,佛教更是如此,这样的见解称为“中观”。依据
中观”,才能体察诸法的实相,因为世俗的认识都是以名想分别为依据的,这种名想分别皆以一种极端的边见或偏见为特色,无法表白事物的真相。只有消除了这种极端的偏执,远离两个边见,才能对事物的本质有所体察,因为事物的本质是远离人为的分别的。因此“中”与“真”是相应的,“中”才能得物之“真”。
龙树一系有大乘中观学派从法门“不二”的立场出发,强调“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去”,以此“八不”破除世俗的虚妄分别,显示实相的离一切见,由于他们强调破遣,故称为“空观”。龙树在《中论》中指出:“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缘起法具备空、假、中三个方面,亦被称为“三谛”。缘起法没有自性,故说为空,空即自性空(无我)之义,虽然缘起法生灭无常,并非实有,但又不是绝对的虚无,在现象上呈现为假有,在认识上表现为假名,故又是假,远离空假两边见,既不执空,又不执假,即可得可实相,这种不落两边的实相即是中,性空、相假是缘起法的一个方面,还不算是完全正确的认识,只有认识到中道才能得到事物的实相,才达到圆满的认识。
龙树一系对于缘起法不仅探讨诸法本身的性质,还从主观认识的意义上推求实相,故有“我说”、“假名”之言。而到无著、世亲一系,更是强调认识的意义,主张“唯识无境”,借用“唯识”这一概念扫一切相,形成另一形式的中观。他们更强调名想认识与修行实践的统一,这也是符合佛教一贯的立场的,因为佛教重视的是人生的解脱,只要能够净化人的心灵意识,外境诸法是有是无本不重要。故对于因缘和合而生的缘起法,瑜伽行派考虑的不是它本身的杂聚,而是人在认识对它的分别执著,如此的遍计性当然是不真实的,是空的。这种遍计执著亦非凭空产生,而是依名想而起的,有而无实,亦是假名为有,故是假。去除这些主观的偏执与虚妄的施设,就可得到诸法的真实性,谓之圆成实性。瑜伽行派通过对名想概念的区别分析,以不同的概念配合认识的净化,消除了烦恼障与所知障,最后达到智慧的圆成与实相的体认,成为更加深入的中观境界。
智慧中观是与修行实践相联系的,观行不离。佛教的“行”最初表现为“八正道”,后来又扩而为“三十七道品”,或说“四摄”、“六度”,但总的来说,都不出于戒定慧三学。佛教的修行是如实修行,其中包含着对治的意义,由于人有贪、嗔、痴三毒,故以戒定慧三学加以对治。声闻乘强调三学的次第,主张由戒生定,由定发慧,大乘的说法则更加灵活,体现出融三学于一体的特征。
先说“戒”。佛教制订戒律,是为了消除烦恼,清净身心,而消除烦恼,就必须除灭贪欲,诸欲之中,又以淫欲为本,故佛制戒律,第一便是戒淫欲。可以说,声闻乘的戒律保留了佛的规制,法度谨严,切实可行。然戒律的推行,是与一定的社会环境相联系的,环境起了变化,戒律也必须做相应的调整,一味保守也是行不通的。譬如中国禅宗,自百丈怀海始,便根据环境及自身发展的需要重立清规,对禅宗的兴盛起很大的作用,不能说这是破戒。但就戒律的戒除诸欲这一根本精神来说是不能加以动摇的,对于作为诸欲之本的淫欲更不能有丝毫的放任,淫欲不除,则与世俗无异,佛教作为出世间的宗教的意义就大为贬损,甚至会趋向异端,这是必须注意的。
继起的大乘佛教由于在家信众的影响,在戒律方面有所松弛,是以大乘戒律的学处以“自赞毁他”为第一条,不再强调对淫欲的戒除。大乘佛教强调共业的作用,故注重整体的解脱,将自利与利他结合起来,反对只求自利,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但以所谓“自私”(其中包含着对声闻乘强调自修自度的贬斥)为贪欲之本,以“自赞毁他”(声闻乘坚持“大乘非佛说”,在大乘看来就是“自赞毁他”)为第一应破,就不符合佛所制戒的原意了。大乘戒律强调将戒与智慧结合,注重利他,在理论上有独创之处,但其随顺世间的意味过重,在实践上有可能导致纵欲的恶果,这是应当克服的一面。
再释“定”。声闻乘强调由戒生定,爱欲不起,心自定止,故其禅定法门也从离欲始,从最初的四禅八定到后来的五门禅法,都是如此。五门禅法有止有观,观不净以除欲,修安般以止息,系统有序,次第分明,是一套切实可行的成熟的禅法,且代有师承,言传心授,非经书文字所能表。但声闻乘的禅定以静坐为主,以摄心除念、使成“等持”为要,故其定有出入,形式上有些拘泥,境界上亦难究竟。大乘禅法以心不动为禅,故不拘泥形式上的行住坐卧,更强调时时行禅,心常在定,无有出入,不存定乱,如此心无分别,意无散乱,身心自在,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智慧由戒定生,声闻乘强调由定发慧,心不散乱,自然精神专注,精神专注,自然澄明内发,澄明内发,即有观照之用。智慧的观照以体认实相、证得正觉为根本目的,在实践上可分为方便、现观和究竟三个阶段。所谓方便,是指在未能完全把握实相之前,只能以对于实相的认识作为修行方便随顺趋人,逐步消除烦恼与所知二障,接近实相,使之完全显现,且从远到近,终至可以直接把握的境地,这就进入了现观的阶段。现观指如人对晤,中间毫无隔碍,事实上就是对实相的完全的体认。现观是从知解到证解的突变,也可称之为顿悟。现观之后,能观的智慧与所观的实相完全为一,不再有分别,这就渐次进入圆满究竟的阶段,虽称之为究竟,其成就本身其实是不可限量的。从方便到究竟事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并非是直线式的发展,其间也存在着往复与交杂,不可拘泥,但这种层次的递进是不容否认的。
大乘佛教所说的三学并不简单地遵守从戒生定、由定发慧的次第,而是逆顺皆可、融三为一。慧观实相之无二相,心亦不生分别,心不分别,自然定止,心意定止,诸欲不生,自然持戒。是故戒中有定慧,定中有戒慧,慧中有戒定,三学圆融相即,一而三,三而一,总一静心而已。 ”
佛教解脱的法门多种多样,各个宗派都有自己特定的修行方法,但总的来说都不外于清净身心,显发智慧,即都不离三学。作为解脱的结果,声闻乘以阿罗汉果为究竟,大乘则强调得佛果,但都以解脱生死、出离轮回为要。大乘佛教强调慈悲度世,以众生的全体解脱为根本的解脱,故有菩萨为度众生、不入涅檠之说,近世又强调建立“人间佛教”、建设“人间净土”,转世间为佛土,变杂染为净行,这使出离更成为一个现实的活动,但出离的目标并未改变。佛教的世俗化,其根本目的在于化世俗,即世俗的佛教化,其意义在于世俗的提升,而决不是佛教的降低。因此“即世”是为了“转世”,“转世”是为了“出世”,作为佛教解脱的目标和结果,“出世”即出离生死、达到涅檠是具有永恒的意义的。
《佛教哲学简论(徐文明)》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