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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哲學簡論(徐文明)▪P4

  ..續本文上一頁自性的不同,是通過名想即概念的理解來顯現的。名想並不限于言說,還包括心理上的表象、觀念,即便不會說話的兒童,其心思中同樣有名想的作用。名想的認識發生並完成之後,並未完全消失,而是還有一種余勢遺留下來,作爲下次認識的依據,這種余勢謂之“習氣”或“熏習”,從其能夠發生下次認識的意義上,又稱之爲“功能”或“種子”。這種習氣在遺留于心理上期間,還會受到其他名想的影響,從而不自覺地發生轉變,增加其勢用、力量,待其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再次爆發,成爲下次的認識,這種演變的過程叫做“轉變差別”。以上主要是從認識的主觀心理方面說的,從認識前後的一致性以及自他認識的統一性來說,也表明了認識的連續性與共許,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認識的社會性。

  一部分大乘學者在解釋熏習與意識的關系時,很重視熏習勢力的保存,以爲熏習依附于意識,就像種子貯存于倉庫之中一樣,但熏習只有無形的作用,並非實有。還有一部分學者強調認識上的表象的作用,認爲認識所得只有表象,就連表象也只是意識本身的投射,沒有客觀的實在。這些都屬于“唯識”一系。從與唯識說有關的分別自性緣起的現象上體認實相,就要看表象是否與本質符合及本質的價值的評判,這些問題可以“叁性”表示。

  叁性即遍計所執性、依他起性、圓成實性,在認識尚未完滿之時,既會受到人我執的影響,又會受到法我執的幹擾,對于事物只能用周遍計度的形式加以認識,所得到的只能是以名想勾畫而成的自相,這些自相非但不能表達事物的本質,反而加上了一重遮蔽,因此稱之爲“遍計性”。

  依據遍計進行實踐,只能會導致更多的痛苦。于此有所體察,知遍計之虛妄,便有意加以矯正,減除對于人法二我的執著,就不會再受名想虛構的左右,對于事物的本質有所體會。先知緣起現象的相互依待,知其雖然表面上固定不變,但實際上並無一個獨立的自體,而是有待于他物的,這便認識到事物的“依他性”。意識到這種“依他性”是與名想無關的,便可超離名想的束縛而更真切地體認其實在,故亦稱爲“離言自性”。

  認識的過程也是修行的過程,認識到事物的本質是沒有自性的,就會消除對人法二我的執著,遠離能所二取,這樣就從雜染趨于清淨,從有漏趨向圓滿,通過實踐最後達到究竟,這種究竟的實相即“圓成性”。叁性的實相以圓成爲依止和歸宿,遍計和依他之所以具備相對的實相的意義,完全是由于它們是通向圓成的步驟。

  佛教有關宇宙萬物的觀點是以緣起說爲根本的,依緣起而說實相,對實相的體認即是對緣起本質的認識,而對于實相的體認又是與修行實踐不可分割的,通過實踐淨化自我、變革社會、改良環境,這些又都是以人的向上的自覺爲根本的。通過人的自覺不斷奮發向上,自利利他,即可實現全人類的最終的解脫,這是佛教最高的目標。

  叁、佛教的實踐觀

  佛教是以解脫爲最終目的的,而解脫必須落腳于修行實踐。如果說佛教的人生觀強調的是苦應出離,世界觀強調的是集當除滅,那麼實踐觀強調的就是道須修行。

  實踐離不開認識的指導,沒有正確的認識及相應的智慧,就不可能有正確的實踐。因此佛教實踐的全部過程,都是與智慧分不開的。智慧的觀照與修行的踐履相結合,才能達到“轉依”(解脫)的目的,因此呂澂先生特以《觀行與轉依》爲題目,闡述佛教的實踐觀。

  佛教特別強調“中道”,無論是議論還是行事,處處體現了這一精神。釋迦牟尼最初便以非苦非樂的中道之行代替了傳統的苦行,並由此而悟道。在智慧觀照方面,佛教更是如此,這樣的見解稱爲“中觀”。依據

  中觀”,才能體察諸法的實相,因爲世俗的認識都是以名想分別爲依據的,這種名想分別皆以一種極端的邊見或偏見爲特色,無法表白事物的真相。只有消除了這種極端的偏執,遠離兩個邊見,才能對事物的本質有所體察,因爲事物的本質是遠離人爲的分別的。因此“中”與“真”是相應的,“中”才能得物之“真”。

  龍樹一系有大乘中觀學派從法門“不二”的立場出發,強調“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去”,以此“八不”破除世俗的虛妄分別,顯示實相的離一切見,由于他們強調破遣,故稱爲“空觀”。龍樹在《中論》中指出:“衆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爲是假名,亦是中道義。”緣起法具備空、假、中叁個方面,亦被稱爲“叁谛”。緣起法沒有自性,故說爲空,空即自性空(無我)之義,雖然緣起法生滅無常,並非實有,但又不是絕對的虛無,在現象上呈現爲假有,在認識上表現爲假名,故又是假,遠離空假兩邊見,既不執空,又不執假,即可得可實相,這種不落兩邊的實相即是中,性空、相假是緣起法的一個方面,還不算是完全正確的認識,只有認識到中道才能得到事物的實相,才達到圓滿的認識。

  龍樹一系對于緣起法不僅探討諸法本身的性質,還從主觀認識的意義上推求實相,故有“我說”、“假名”之言。而到無著、世親一系,更是強調認識的意義,主張“唯識無境”,借用“唯識”這一概念掃一切相,形成另一形式的中觀。他們更強調名想認識與修行實踐的統一,這也是符合佛教一貫的立場的,因爲佛教重視的是人生的解脫,只要能夠淨化人的心靈意識,外境諸法是有是無本不重要。故對于因緣和合而生的緣起法,瑜伽行派考慮的不是它本身的雜聚,而是人在認識對它的分別執著,如此的遍計性當然是不真實的,是空的。這種遍計執著亦非憑空産生,而是依名想而起的,有而無實,亦是假名爲有,故是假。去除這些主觀的偏執與虛妄的施設,就可得到諸法的真實性,謂之圓成實性。瑜伽行派通過對名想概念的區別分析,以不同的概念配合認識的淨化,消除了煩惱障與所知障,最後達到智慧的圓成與實相的體認,成爲更加深入的中觀境界。

  智慧中觀是與修行實踐相聯系的,觀行不離。佛教的“行”最初表現爲“八正道”,後來又擴而爲“叁十七道品”,或說“四攝”、“六度”,但總的來說,都不出于戒定慧叁學。佛教的修行是如實修行,其中包含著對治的意義,由于人有貪、嗔、癡叁毒,故以戒定慧叁學加以對治。聲聞乘強調叁學的次第,主張由戒生定,由定發慧,大乘的說法則更加靈活,體現出融叁學于一體的特征。

  先說“戒”。佛教製訂戒律,是爲了消除煩惱,清淨身心,而消除煩惱,就必須除滅貪欲,諸欲之中,又以淫欲爲本,故佛製戒律,第一便是戒淫欲。可以說,聲聞乘的戒律保留了佛的規製,法度謹嚴,切實可行。然戒律的推行,是與一定的社會環境相聯系的,環境起了變化,戒律也必須做相應的調整,一味保守也是行不通的。譬如中國禅宗,自百丈懷海始,便根據環境及自身發展的需要重立清規,對禅宗的興盛起很大的作用,不能說這是破戒。但就戒律的戒除諸欲這一根本精神來說是不能加以動搖的,對于作爲諸欲之本的淫欲更不能有絲毫的放任,淫欲不除,則與世俗無異,佛教作爲出世間的宗教的意義就大爲貶損,甚至會趨向異端,這是必須注意的。

  繼起的大乘佛教由于在家信衆的影響,在戒律方面有所松弛,是以大乘戒律的學處以“自贊毀他”爲第一條,不再強調對淫欲的戒除。大乘佛教強調共業的作用,故注重整體的解脫,將自利與利他結合起來,反對只求自利,這當然是有道理的。但以所謂“自私”(其中包含著對聲聞乘強調自修自度的貶斥)爲貪欲之本,以“自贊毀他”(聲聞乘堅持“大乘非佛說”,在大乘看來就是“自贊毀他”)爲第一應破,就不符合佛所製戒的原意了。大乘戒律強調將戒與智慧結合,注重利他,在理論上有獨創之處,但其隨順世間的意味過重,在實踐上有可能導致縱欲的惡果,這是應當克服的一面。

  再釋“定”。聲聞乘強調由戒生定,愛欲不起,心自定止,故其禅定法門也從離欲始,從最初的四禅八定到後來的五門禅法,都是如此。五門禅法有止有觀,觀不淨以除欲,修安般以止息,系統有序,次第分明,是一套切實可行的成熟的禅法,且代有師承,言傳心授,非經書文字所能表。但聲聞乘的禅定以靜坐爲主,以攝心除念、使成“等持”爲要,故其定有出入,形式上有些拘泥,境界上亦難究竟。大乘禅法以心不動爲禅,故不拘泥形式上的行住坐臥,更強調時時行禅,心常在定,無有出入,不存定亂,如此心無分別,意無散亂,身心自在,達到了更高的境界。

  智慧由戒定生,聲聞乘強調由定發慧,心不散亂,自然精神專注,精神專注,自然澄明內發,澄明內發,即有觀照之用。智慧的觀照以體認實相、證得正覺爲根本目的,在實踐上可分爲方便、現觀和究竟叁個階段。所謂方便,是指在未能完全把握實相之前,只能以對于實相的認識作爲修行方便隨順趨人,逐步消除煩惱與所知二障,接近實相,使之完全顯現,且從遠到近,終至可以直接把握的境地,這就進入了現觀的階段。現觀指如人對晤,中間毫無隔礙,事實上就是對實相的完全的體認。現觀是從知解到證解的突變,也可稱之爲頓悟。現觀之後,能觀的智慧與所觀的實相完全爲一,不再有分別,這就漸次進入圓滿究竟的階段,雖稱之爲究竟,其成就本身其實是不可限量的。從方便到究竟事實是一個複雜的過程,並非是直線式的發展,其間也存在著往複與交雜,不可拘泥,但這種層次的遞進是不容否認的。

  大乘佛教所說的叁學並不簡單地遵守從戒生定、由定發慧的次第,而是逆順皆可、融叁爲一。慧觀實相之無二相,心亦不生分別,心不分別,自然定止,心意定止,諸欲不生,自然持戒。是故戒中有定慧,定中有戒慧,慧中有戒定,叁學圓融相即,一而叁,叁而一,總一靜心而已。 ”

  佛教解脫的法門多種多樣,各個宗派都有自己特定的修行方法,但總的來說都不外于清淨身心,顯發智慧,即都不離叁學。作爲解脫的結果,聲聞乘以阿羅漢果爲究竟,大乘則強調得佛果,但都以解脫生死、出離輪回爲要。大乘佛教強調慈悲度世,以衆生的全體解脫爲根本的解脫,故有菩薩爲度衆生、不入涅檠之說,近世又強調建立“人間佛教”、建設“人間淨土”,轉世間爲佛土,變雜染爲淨行,這使出離更成爲一個現實的活動,但出離的目標並未改變。佛教的世俗化,其根本目的在于化世俗,即世俗的佛教化,其意義在于世俗的提升,而決不是佛教的降低。因此“即世”是爲了“轉世”,“轉世”是爲了“出世”,作爲佛教解脫的目標和結果,“出世”即出離生死、達到涅檠是具有永恒的意義的。

  

《佛教哲學簡論(徐文明)》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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