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神韵诗--观色悟空
般若中道观对我国传统文学理论和艺术形式的影响是多方面的,表现在诗词、歌赋、书法、绘画、音乐、雕塑之中,尤其是对诗歌的浸染,尤为强烈。不少著名的诗人墨客、高僧大德,都以诗歌吟咏佛理,抒发情怀,传法宣教,感化众生,用精炼的语言,优美的文句,深邃的哲理,形象地再现了般若的神韵,使般若诗这一瑰宝,在中国文化艺术的殿堂中,闪现出夺目的光辉。
般若诗兴起于魏晋,流行于南北朝,余风流韵波及唐宋明清。让我们遵循历史的轨迹,对著名的般若诗进行赏析,从文学的角度和层面,透视般若学的发展和演变过程。
鸠摩罗什是姚秦时期著名的佛经翻译家和般若大师。他 不仅通过译经、讲经来弘扬般若,而且用说佛唱法的偈颂去阐明经义,力求众人知晓。佛理深奥,很难用言辞表述,他多用比喻,帮助众生融通佛义。他在著名的《百喻经》中,用了一百个生动有趣的比喻来解释佛经微义,收到了很好的传法效果,他借用《大月经》的“十喻观”,用幻术、梦、影、水月、浮浪等十个比喻说明世间诸法是“缘生”而“无自性”的道理,为般若空观奠定理论基础。这种“十喻观”的思想和说教便体现在他现存的“十喻诗”中,全文如下:
十喻诗
十喻以喻空,空必待此喻。借言以会意,意尽无会处。
既得出长罗,住此无所住。若能映斯照,万象无来去。
(《艺文类聚》卷七十六)
这首诗,实质上是偈颂,句式韵步有类五言古诗,所以被后人收入《诗集》,在《诗纪》卷三十七中也有记载。诗的开首二句便鲜明地阐述了大乘般若的空观。般若所指之“空”,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非有非无,无生无灭的妙旨,是扫一切相、断言语道的真谛。但世人根机浅,难以了悟,所以,只好用十种比喻(假有)来阐明“性空”。“性空”之理必依赖这十种比喻,才能为世人所洞澈。这头两句,通过强调“十喻”说明“空”,“空”理不离“十喻”,论证了“假有”即“性空”的中观思想。第三句和第四句,借用玄学“得意忘言”的观点,说明空观的妙义真谛,只能冥契意会,难以言传,但为了传播佛义,不得不借助语言比喻,让众生澈悟真谛。一旦悟到真谛,应忘却舍弃名言而达到通脱无碍的境地,摒绝一切名相,摆脱一切执著,这就是“借言以会意,意尽无会处”。第五句中所说“长罗”,本指罗网羁绊,实际上是喻指世人对“假有”的迷恋和沉滋。罗什要求人们以“性空”之理,净脱“假有”的束缚,达到“住此无所住”的境界。这个境界是般若佛学的重要内容。鸠摩罗什反对小乘有生有灭的无常义,强调大乘无生无灭的无常义,主张“住即无住,乃真无住也。本以住为有,今无住则无有,无有则毕竟空也”(《维摩诘经》注)。这里的“住”,是指现存的“假,有”;“无住”是指对“假有”的不执著。般若空观,认为“空”不离“假有”,“假有”即是“性空”。众生“住”在“假有”之中,要悟到“假有”便是空,不再留恋“假有”,这种“住”即是“不住”。对“假有”的否定,是为了悟空。对“住”的承认,是肯定“空”不离““有”,不住就在住中。这就是全诗般若思想的精义所在。最末二句概括全诗,告诉众生,只要懂得了“住此无所住”的道理,就不会偏执“假有”或倾向“顽空”,以中观智慧鉴照万物,便能畅通无碍,洞澈世上万象的实际本性,即“非有非无”。
支道林是即色宗的代表人物,他是东晋时期名噪一时的高僧,并具有名士的风度,文学造诣很深,他非常重视和善于用诗歌去宣扬即色论的思想,并在诗中将老庄玄学和般若空宗融合,使其诗歌具有浓厚的般若神韵,耐人寻味,击节赞赏。他的《咏怀诗》,最集中地表达了即色空和逍遥新义的思想,现略举一二以窥其貌。
咏怀诗(其一)
傲兀乘尸素,日往复月旋。弱丧困风波;
流浪逐物迁。中路高韵益,窈窕钦重玄。
重玄在何许,采宾游理间。芶筒为我养,
逍遥使我闲。寥亮心神莹,含虚映自然。
沈情去,彩彩冲怀鲜。踟蹰现象物,
末始见牛全。毛鳞有所贵,所贵在忘筌。
(《广弘明集》第三十卷上》)
这首咏怀诗,是支道林自述其生平襟仔,由老庄而入佛门的思想历程。读此诗,可以看到支道林傲兀超逸的神彩和风俊,千载之下,令人想起这位亦释亦道的名僧风采。诗中的头六句,简述了他早年的身世和经历。他自称,在未入佛门之前,不懂人生真谛,尸位素餐,无所事事。后经永嘉之乱,颠沛流离,随家迁居江左,这就是“弱丧困风波,流浪逐物迁”所指之义。他在二十五岁,厌弃人事而皈依佛门,致力于研讨般若空宗,所以称为“中路高韵益;窃宪钦重玄”。重玄,本指者子言道,是“玄之又玄”,此处指即色宗的义理也是极其深奥的,有如老子的重玄之道。“重玄在何许”以下的诗句,是全诗的主要内容和精华所在。主要描写了支道林探玄求道,了悟即色空义的过程,用诗歌唱出了般若空音。支道林作为一代名士清流,栖心玄远,不营物务,并将钻研佛理视为毕生事业,没有某些文人墨客干名求禄的宦海沉浮之谈,而是重在阐发自己出入释老,辨义析理而悟出的即色宗思想和所标的迢迢“支理”。“重玄在何许”是设问句,“采真游理问”是自答。这里的“真”,是指佛教的真话,相对于承认幻有的俗话而言。这里的“理”是指即色空之理,支道林认为要探求宇宙人生的真话,就必须在即色空的真理之中邀游,领悟“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妙观章》《世说新语·文学》注引)的道理,从而畅游于理念王国,超脱于浊世尘寰,从而达到芶简与逍遥的人生境界。“苟简为我养,逍遥使我闲”二句,强调通过悟即色空而使精神解脱,达同庄子所提倡的“物物而不物于物”的思想是相通的。“芶简”一词,语见《庄子·天运》:“古之圣人,……食于苟简之田”,此处是喻指无所用为的处世准则和纯任自然的人生态度。支道林认为,只要达到“乘天正”,“游无穷”,“玄感不为”,“不疾而速”的精神自由状态,便是心理上的闲静、逍遥,这种自由的主体意志,既非庄子所言说的“无待”逍遥,也不是郭象所乐道的“适性”逍遥,而是一种“至人之心”的精神状态。这种状态是“览通玄妙,凝神玄其。灵虚响应,感通八方”(文道林《大小品对比要钞序》、《出三藏记集经序》卷八),用现在的语言来说,就是洞察即色空之理,不执著物我,使主体精神与宇宙人生之真话合一,随应变化,畅通四面八方,而无任何滞碍。诗中所说的“寥亮心神莹,含虚映自然。沈情去,彩彩冲怀鲜”,就是对这种境界的艺术描写:诗中最后四句,阐明人心一旦达到灵通境界之时,便心明而神朗。纵观世间法相,了如指掌,洞如观火,就象庖丁解牛一样,“不以目视而以神遇”,遣其形而存其真,见色之不自有,而悟色即空之理。并引用《庄子·外物》篇中“得鱼忘筌”之喻,说明直悟全理而弃形迹,以此比喻、形容智全言废,还群灵于“即色空”的境界。支道林的这首诗可以称得上是以庄解佛、标新理于众贤之上的佳作。在当时辨言析理的清谈风中,支道林以其学贯释;道而为谈宗之首,后世学者称道他是“当代名僧,既理趣符《老》、《庄》,风神类谈客”(汤用彤《汉魏晋南北朝佛教史》《两晋之名僧与名士》)。他的这首咏怀诗,寄兴高远,立意精微,足见其“至人”之心胸,名僧之襟怀;
咏怀诗(其二)
端坐邻孤影,眇罔玄思劬。偃蹇收神辔,领略综名书。
涉老哈双玄,披庄玩太初。咏发清风集,触思皆恬愉。
俯仰质文蔚,仰悲二匠徂。萧萧柱下回,寂寂蒙邑虚。
廓矣千载事,消液归空无。无矣复何伤,万殊归一途。
(《广弘明集》第三十卷上)
此诗较之前首,说理气味极浓。主要概括了支道林潜心研讨佛理的功力和冥思求索的学风。诗中用典颇多,其中的“双玄”,指老子所讲的重要概念“有”与“无”。“太初”指气之始初,即天地未分的混沌状态。“柱下”,官名,即柱下史。因老子曾为周柱下史,故以“柱下”代称老子。“蒙邑”庄子的家乡,即今安徽蒙县。“消液”,指金液还丹,道教的一种养生法术。全诗的大意如下:正襟危坐,伴孤灯对单影,而诵读经论。幽思玄远,令人心荡。收敛精神,披阅众典,怡悦于《老子》所讲的有无之论,玩味《庄子》,研讨天地万物的起源。清风徐来,神思敏捷,感触良深。咏叹老、庄的文彩;悲叹他们的谢世。秋风萧萧,蒙邑空虚,不见他们的身影,千载空虚,如同梦境。纵有消液之术,也是幻化、假有。假有是无,外物又怎能伤害?大千万象,本无自色,都是即色而空的虚无。支道林在此诗中,咏叹甚多。他对老庄学说景仰,但不认为是精神解脱的最高境界,他由好老庄而遁入佛门,以庄学去悟“空”理,摒弃了养生方法,达到了对世间诸法的超越,扬弃老庄则服府即色,证明了他是由道入佛的名僧,也是讲佛理而不废俗书的般若宗师。支道林的诗文颇多,有的诗文,更是直接弘扬即色义的名作。如“有无自冥同,……能仁畅玄句,即色自然空,空有交映迹,冥知无照功。”(《善思菩萨赞》《广弘明集》第十五卷)这首赞颂的大意是:有(色)与无(空)本是冥合同一的,色不离空,空不离色。释边牟尼佛洞晓此理,大畅“即色自然空”的佛法;空与有是交相映照的,有能显空,空必体有,这是一种冥知佛理而没有世间俗智的观照之功。他在《闬首菩萨赞》中说:“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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