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我的阅读记录 ▼

如来藏与中观(谈锡永)

  如来藏与中观

  谈锡永

  佛教传入西藏初期,有两件事对西藏佛学发生深远影响。一为汉僧摩诃衍与印度莲花戒(Kamalasila)论诤失败;一为译师智军着《见差别》判教。

  摩诃衍与莲花戒的论诤,法国学者戴密微(PaulDemieville1894-1979)有详细论述,影响所及是令西藏佛家畏谈禅宗。尤其是后起的格鲁派,对摩诃衍的指责可谓声色俱厉。

  宗喀巴大士在《菩提道次第广论》(上士道.奢摩他章)说:“(《解深密经》)宣说昆钵舍那是观察慧,最极明显无可抵赖,传说支那堪布(按,即摩诃衍)见已,谤云:“此是经否不得而知。”用足踏毁。因彼妄计一切分别皆执实相,要弃观慧全不作意,乃为修习甚深法义,不顺此经,故用足踏毁。现见多有随此派者。”(法尊法师译文)

  这是对摩诃衍所传禅法的指责,同时亦旁及宁玛派的“大圆满”、噶举派的“大手印”、萨迦派的“道果”。

  后来宗喀巴的弟子克主杰(Mkhas-GrubRje1385—1438),在《宗喀巴秘密传记》中,索性指斥摩诃衍的主张为“畜生修法”。

  至于智军着《见差别》唯许中观见,而视唯识论者为不了义,影响所及,西藏便很少学者专门研究唯识,“瑜伽行中观派”的学者则占尽优势。智军的判教实基于密乘思想,盖印度的密乘行者绝大部份为瑜伽行中观师也。

  参考许明银《智军的<见差别>蕃本试译》(台北《东方宗教研究》民国八十年、八十二年)

  在这两重影响之下,西藏学者研究“如来藏思想”便远比研究唯识为盛,甚至可以说唯识家在西藏简直不成气候。宁玛派、噶举派、萨迦派,无不以如来藏作为见地,更无论受格鲁派严厉批判的觉囊派了。

  为甚么如来藏思想会受到这般重视呢?

  第一,印度大师传来的止观修法,为瑜伽行中观派的修法,而如来藏思想恰为此派的见地。

  这一点,参看宁玛派大圆满诸续、噶举派的大手印诸续、萨迦派的《道果》即可知。其中萨迦派对如来藏的看法,格鲁派把他说得很含糊。如《土观宗派源流》云:“文殊怙主萨班和绒敦等诸大德,皆以中观自续见为主;仁达瓦尊者又是持中观应成派见。释迦胜初尚中观,中持唯识,后执觉囊派见,其余还有很多人以大圆满见为殊胜者……。”这样说,主要是因为童慧大师(仁达瓦Redmdabal346—1412)即是宗喀巴主要上师之一。但既说“还有很多人以大圆满见为殊胜”,则可见如来藏思想仍为此派的主流。

  第二,后弘期的翻译,重视如来藏系列的经论。尤其是俄译师所传,影响绝大。

  参《青史》及《佛教史大宝藏论》。

  其实这两点因素也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由是便令到如来藏思想成为西藏佛教的主流。这情形到了宗喀巴才有所改变。

  不过,宗喀巴始终重视《宝性论》,他本人虽未注释此论,然而却指定弟子必须学习。他的大弟子杰曹巴(盛宝RgyaltshabDarmaRinchen1364—1423)所注的《宝性论释》(Thegpachenporgyudblamahitika),即为格鲁派的重要典籍。

  此中后弘期的翻译引入“慈氏五论”,实在影响深远。当宗喀巴十六岁离乡到卫藏求法时,他的上师顿珠仁钦撰偈颂送行,其中即有指示他如何理解此五论的偈颂。

  据《宗喀巴评传》(班班多杰着,北京京华社,一九九五)

  格鲁派对《宝性论》中所说的如来藏,可用克主杰的说法为代表,以明其见地。彼许有情心识中有如来藏,然却不许如来藏即佛法身(佛自性身)。许如来藏与佛法身同属无为、非有、常恒坚固而住,却不许如来藏具足实性。此可视为据“中观应成派”而建立的如来藏思想。

  参拙译《密续部总建立广释》(RgyudSdeSpyiliamanpargzagpargyasparbrjod)克主杰造论。(收《佛家经论导读丛书》第二辑,香港密乘版)

  关于如来藏,最大问题是如何用空性理论来解释。盖诸宗派无一不认许空性,然则如来藏到底是空抑或不空,则成诤论的焦点。

  觉囊派认为如来藏不空,不但如来藏不空,即一切法都具真如实性,是故亦不空。所须空者为污染如来藏的客尘烦恼,以及由分别心所假立、用名言表示的虚妄相。因此所空者为事物真实本体外的“他”,亦即外加于本体的虚妄分别。由是说为“他空”。这个观点,恰恰便是《起信论》的观点,是故觉囊派便可依附印度论师中“顺真相唯识瑜伽行中观派”持他空见者的观点,谓无着、世亲、陈那、安慧皆说他空见。(参考多罗那他《他空思想要论》,见《觉囊派教法史》附录)

  宗喀巴在《菩提道次第广论》的“止观章”中,说有三种空性见,一者太过,二者不及,三者即为其自宗。如是安立三种见地,实欲尽破当时西藏各宗派的空性见而建立自宗。

  这个问题牵涉太广,必须详说。

  我们先看宗喀巴大士的说法。

  大士的说法见于《菩提道次第广论》,本应征引,然而篇幅太广。印顺法师于《中观今论》(正闻版)曾节录其说法,则得其精髓,今引述如次(见第九章)。

  “太过派主张一切法性空,空能破一切法,从色乃至涅槃、菩提无不能破,此为宗喀巴所不许。破坏缘起法,即是抹煞现象,是不正确的。”

  “不及派……此派以为无自性空的空性,即所破的自性,含义有三差别:一非由因缘所生;二时位无变;三不待他立。观一切法的自性不可得,即是破除于一切法上含此三种错误的自性见。依此观察,可证悟胜义空性,得到解脱。宗喀巴评此为不及者,以为他所说的“不由因缘所生”为不及,即没有彻底破除微细的自性见。”

  “《广论》中于破太过与不及后,提出自宗的正见,即是月称论师的思想,称为应成派。应成派以为:缘起法即是空的,空是不破坏缘起的。承认一切法空,即假有法也不承认有自相,与自续派的不及不同;虽承认一切法空而不许破缘起,故又与太过派不同。”

  然而宗喀巴却未说明,何者为“太过”,何者为“不及”。其弟子杰曹巴于《宝性论释》中,则谓对《宝性论》有两种错误见地,一者不理解空性的世俗谛;二者误认空性为可由智证的实有本体,如“瑜伽行唯心论者”。这就即是“太过”与“不及”。因此,太过派实指大中观,此中包括宁玛、萨迦、噶举等派在内,因为格鲁派认为,他们所说的大中观破坏缘起法,他们说胜义谛“离缘起”,如来藏亦离缘起;至于不及派,则指唯识师与他空派,未提到自续师。

  印顺法师据宗喀巴之说,立为三宗——虚妄唯识、性空唯名、真常唯心。此中虚妄唯识为“不及”,真常唯心为“太过”。他说(见《中观今论》):

  “唯识者可说是不空假名论师。《瑜伽论》等反对一切法性空……主张依实立假,以一切法空为不了义。”——是故他即判之为宗喀巴大士所说的“不及”。

  “真常者自以为是“空过来的”……不空妙有者,本质是破坏缘起法的,他们在形而上的本体上建立一切法。迷真起妄,不变随缘,破相显性,都是此宗的妙论。所以要走此路者,以既承认缘起性空,即不能如唯识者立不空的缘起。以为空是破一切的,也不能如中观者于即空的缘起成立如幻有。但事实上不能不建立,故不能不在自以为“空过来”后,于妙有的真如法性中成立一切法。此派对于空,也还是了解得不够。因为空而不得其中,太过了,以致无法成立一切,这才转过身来,从妙有上安身立命,依旧是自性真实不空。”——是故他即判之为宗喀巴大士所说的“太过”。

  印顺法师说“真常唯心”为“太过”,显然跟杰曹巴所说的不同。印顺是针对汉土对《起信》、《楞伽》、《胜鬘》的见地而说。即指说如来藏为不空的诸宗派。这样,觉囊派的他空见当然亦包括在内,因为此派的见地,恰如汉土对《起信论》的传统见地。然而杰曹巴却判他空见为“不及”,这是由于汉藏二地的历史背景不同,故所判亦异。

  因此若依印顺法师所判,则宁玛、萨迦、噶举派等所持的如来藏思想,实未包括在三宗任何一宗之内。其所判只触及华严及天台的见地。若依杰曹巴所判,则凡说如来藏者,不是“太过”,便是“不及”,前者即宁玛、萨迦、噶举等派,后者即觉囊派。故知其所针对者,实为主张“大中观”的一切派系,如是成立“应成派”为了义的说法,作为安立自宗的根据。

  我们可将杰曹巴及印顺法师之所破立,表列比较——

  杰曹巴的破立

  破——┬太过:宁玛、萨迦、噶举派等“大中观”

  └不及:唯识派、他空派

  立——中观应成派

  印顺之所破立

  破——┬太过:真常唯心(他空派)

  └不及:虚妄唯识(唯识派)

  立——─性空唯名(中观应成派)

  此中杰曹巴之所破,显然比印顺所破为广,因为他之说为不及者,已包括“真常唯心”及“虚妄唯识”者在内。盖杰曹巴很直接,他空即是真常,无须如印顺法师那样,说他们要“转过身来,从妙有上安身立命”建立真常。

  由于对“真常”的看法不同,印顺法师之所判实未触及“大中观”。

  然而宗喀巴的说法,却引起宁玛派及萨迦派的反驳。到了近代,即格鲁派学者亦不完全同意他的理论。

  格鲁派学者吉祥法(Gedunchopel1905—1951)于拉萨教授中观时,批评宗喀巴的空性见为“断见”。他的说法,给他一个学生纪录下来,写成论文,题为《中道甚深义善说论.龙树见鬘》(dbumaizabgdalsnyingpordrilbailegsbshadklusgrubdgongsrgyan,Zlababzangpo)。这篇论着流传后引起轩然大波。于一九四七年,吉祥法被西藏政府以亲汉人的罪名逮捕。这篇论着后来于一九五O年正式出版,吉祥法则于一九四九年被释。——见JeffreyHopkins在…

《如来藏与中观(谈锡永)》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

菩提下 - 非赢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网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