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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观的佛性思想▪P8

  ..续本文上一页之隔别,尽法界之所有,全被提升为有“心”的地位。所以澄观乃以观心性为唯一之正道,并且以为这是古今千佛所共行。但要注意,观心性不是只要观各自之心性便行,而是同时也要观照心、佛、众生所同具法界性(法性)。是故“观心性”虽看似禅宗之明心见性之说,但澄观是批判禅宗的,他批判禅宗那些不立文字、诃佛骂祖,自许教外别传的情形:

  “或师已见,或毁真筌,愿诸后学,无勇于知,无执于石,无轻于圣,无滞于言,无得自欺,无竞说嘿。”(《华严经行愿品疏》卍7.252D)(注43):澄观之所以对禅宗作出如是的批判,便在于他所了解的“心性”绝非个别众生的心性而已,若是只观自己的心性,则众生因其因缘业感,能否真地对本心予以真确的观照,这是大有可疑的事。而禅宗末流,郤常常师心自用,自以为开悟,而轻视经藏,乃至毁弃佛言,这都是由于流于主观臆想之故。所以如果在观心性的同时,也理解到心性即是客观的法性,在观心性的同时,也要一起观照法界法性,以客观之法性来检验自己之心性,如此便会减少师心自用的机会。至于观心性之实践方法,澄观则是吸收他从湛然处学来的天台止观法门,《演义钞》:

  “即就唯心以辨三观:假心缘现即假观也,现而无性即空观也,上二不二即中道观也。”(T36.693C)

  如果不明澄观思想的特色,或者不明自澄观“心性”观念的性质,读者会以为这是天台止观中“一心三观”的说法。《华严经疏》:“以《智论》三观束之,分别色相等,是假名观也;性空寂灭是空观也;此二不二色性难思,中道观也。三无前后,皆是一心,对此三观应辨三止,谓:方便随缘止,体真止,离二边分别止。既止观双运,亦名一心三生(止)也。”( T35.625A)

  这完全是智者大师的一心三止、一心三观的止观法门之重述。若略有不同处,则在于澄观把三观法门扩大了,以为不只法性宗有三观,法相宗也有三观。关于这点,他便用唯识三性对应三观来加以证明。《演义钞》:

  “遍计无生是空观,缘生假有是假观,缘生无生及圆成无生皆中道观,则性相二宗,三观皆具。”(T36.278A)

  澄观思想中,充满了吸收融合的特色,除了前述的《起信论》的真如说、一心开二门、本觉思想,天台思想里的性具法门、性恶法门、现象即真如、止观法门,禅宗的灵知真心(注44),乃至唯识的三性说等等。澄观一贯地将之收入“心性”观念中,以万法唯心的基本原则,设法使之融合为一统一的理念。

  就华严宗而言,他是华严唯心思想的颠峰(法藏则反倒不是那么重视唯心。由他将古十玄的“唯心回转成善门”特地改为“主伴圆明具德门”可知。),他把当时各种重要的佛学思想统摄于唯心思想之下,具有含摄同时超越诸宗的气概。但从哲学史的角度观之,澄观的思想已然跨越了宗派之别,他企图建构的是,融摄既有佛学思想,使之成为一个大而完整的思想体系,令所有的诤论,至此得到最后的解答。所以宗派的分别,对澄观而言并不是那么地重要。所以他不在乎地指出本宗和他宗思想一致的地方,同时还毫不讳言地加以吸收运用,例如《演义钞》:

  “智者意一切法趣色,是假观;色尚不可得,是空观;云何当有趣非趣,即中道观。今疏用意但要初句,以取色性为诸法依,以性普收故皆趣色,则一色中具一切法,是事事无碍之意。故随一法皆收法界,故得依果一一境中具诸庄严。”(T36.674A-B)

  他从“一切法趣色”一句,演绎出天台的“色具”思想,进而视“一色具一切法”的举一全收的精神,同于华严的“事事无碍”。而这一切的吸收与综合,在在显示澄观是华严无碍圆融哲学的信奉者与实践者。可是相对湛然之观“一念心”,澄观则是观“绝对真心”;相对湛然之“性恶观”,澄观修证的特点则可称为“真心观”。又,如果说天台学是现实主义的精神,那么澄观的华严学,十足就是理想主义的代表。

  虽说澄观主张“染净同于一心”,而同意“如来不断性恶”的说法。但是澄观的观法,始终秉承华严宗的传统,要凡夫众生学习,如何去展现那和果地如来一般无二的绝对心体。如果澄观所信仰的佛陀,是以具有生老病死的释迦牟尼应身佛为主的话,那么佛道虽说艰难,但终究还比较有达成的一天。但是澄观以毗卢遮那法身佛,为信仰与实践的最高典范,要从一般愚痴凡夫过度到能够起现万法的法身大佛那边,其间的距离是否太高、太远了些?更何况观自身的心性尚属容易,法界心性是否就和个人的心性一模一样,则尚待考察。主张个人的心性,同于法界心性,是否就像西方哲学中“存在与思维的一致性原则”一样,可能同样会流于过分的主观,过分的唯心。而且,事实上在澄观的思想中,染污与恶性同样都是消极地附属在真心与净性之下,它们并不与净善的心性具有平等的地位,因此澄观在修证之上,从未对于心性上的染污与罪恶予以正视。所以澄观始终著重在如何发扬、展现心的清净,这一点虽然没有错,但是一旦他所注意的,不是每一刹那之心念的善恶染净,而是一抽象绝对的心体的时候,则澄观的修行便成了在“理”上的修行,而不是在“事”上的修行。

  说这样的修行方式是“理”上的修行,是因为澄观全在心之本体上下功夫,但是本体清净的时候,并不代表事用上就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有人自称证悟,具有大智慧、大悲愿,要救度无量众生;试问众生要如何去判断此人是否是真正的觉悟者?一个人觉悟与否,也许旁人不能置一词,因为这毕竟是个人心下才能体会的境界。但是一个人是否具有大智慧、大悲愿、大功德,则是任何一个都可以从他的言行实践上来一一加以评断的。

  如果修行实践的结果,只获得到心体的清净,而这心体不能起现清净的智慧与功德,这种清净的心体,绝非大乘佛教悲智双运的精神。澄观的“性起”说,虽然主张心性清净时,自然而然便可以起现净法,甚至令整个法界都净化了,但是就像释迦牟尼成佛了,凡夫还是凡夫,众生的恶性依然无法断绝。过分强调理想主义精神的结果,便是对现实的一切都加以合理化。可是如果连众生的哀号呼救,都视为是“合理”的,那不禁是会令人怀疑,这样真的是佛陀立教的本怀?

  澄观的思想并不是那么地不堪,可是“性起唯净”的理想,也找不到什么绝对的保证,甚至我们可以说,这是从如来之净智、净行倒果推因地回溯回去,所得到的“净果必由净性、净心等净因而来”的结论。从另个角度看来,澄观的“性起”思想及“真心观”,在和禅宗合流且为宗密继承以后,影响了宋明心性之学的发展,也把中国哲学的方向,推展到主体哲学的进路。在哲学史上来说,必然不可忽略澄观在中国主体哲学的地位。

  注释

  1.见第二章湛然与澄观大事年表。

  2.清.续法辑,《法界宗五宗略记》,卍134.275C。

  3.同上。代宗大历三年澄观奉诏为不空三藏润文,六年出译场讲华严,至菩萨住处品,动念往五台山。

  4.在这前一年,澄观方才向湛然学习天台止观法门,在澄观的著作中,澄观便屡次言及天台一心三观之说,并将之融摄进来,而非批判地说,见本章第七节。

  5.<妙觉塔记>,收于元.普瑞,《华严经悬谈会玄记》,卍 12.4C:“乃览诗礼传籍,图谶道德寓言,四科十翼百家,祖述周易子书,华夏古训,竺干梵字,诸部异计,四围五明,显密轨注,二王笔法。”

  6.但这种反对,反倒是指,二乘追求灰身灭智的解脱者,为无佛性,而不是指一阐提人无佛性,见第三章第二节2.8玄奘、窥基三乘五性说。

  7.见第四章第六节“佛性与万法--具的哲学”。

  8.关于“具”字,可作动词用,如:具有,具备;作形容词用,如具体;作名词用,则如:器具、才具等。理具、性具之“具”字,应多是用为动词及形容词之具备或具体。

  9.见《演义钞》T36.261B-262A。

  10.关于澄观的思想背景,可以参见镰田茂雄《中国华严思想史

  研究》,镰田在著作中还提到中国道家、道教思想思想的特色之对于澄观或者中国佛学的影响。

  11.牟宗三,《佛性与般若》P200 ,台北,学生,1984。

  12.修见与性见大致可以“先天本有”和“后天始有”来作区别,澄观以为智性本有能够了知空与不空。

  13.《华严经疏》 T35.630B:“今此经宗,宗于法性故,以法性而为佛性,则非内非外随物迷悟强说升沉,佛性要义不可不知。”

  14.见镰田茂雄《中国华严思想史

  研究》,东京大学出版会, 1978,复刊第一刷,P453。

  15.详见第四章第三节“佛性与佛身”之论述。

  16.参见石井教道《华严教学成立史》,京都,平乐寺,1979,复制发行,p429 。

  17.见玉城康四郎<华严经

  

  佛陀观>,收于《大乘佛学讲座3--华严思想》,东京,春秋社, 1984一刷,P187。

  18.见第四章第三节“佛性与佛身”。

  19.第十种如来无碍身土,则应是同教所说法身。

  20.十佛的内容在《华严经》中并未有统一的规定,且其数目不一定是十。在《大般若经》及《佛地经论》中,亦有不同内容之十佛。可参见石井教道,《华严教学成立史》P432附表。

  21.见石井教道《华严教学成立史》p433。

  22.“点化”是个极富诗意的观念,方东美先生认为华严经的精神,便在于“点化”宇宙中的一切万物,将无情乃至无生命的物质都予以精神化,使这整个宇宙成为精神性的,有生命的世界。方东美,《华严宗哲学》,台北,黎明, 1983 再版 p16 :“……把物质点化之后,使它能取得生命的重要性,也取得心理的意义及精神的价值。使我们能在华严经里面,除了接受色界以外,尚要面对有情世界的生命。因为这个有情世界的生命除了具有物质的条件之外,还具有心灵上层意义的重要性,只要我们能透过种种修行实践的方法,将物质世界点化成为心灵境界或精神境界,然后再施展生命的远大计划,它所支配的生命,绝非个人渺小的生命,也许在宇宙的里面,是 cosmic power (宇宙威力)在那里帮助人类转变整个世界。这样一来,就可以把调伏界转变而为“调伏方便界”。什么叫做调伏方便界呢?也就是把下层染污的世界转化成上层清净的领域。在上层清净的领中去安排生命,安排有意思的生命,有情绪的生命,有意义的生命。换言之,是有精神性的生命,有精神性的意义。然后由那个精神的意义构成新世界,用华严经的名词叫做“正觉世间”。”

  23.《六十华严》<夜摩天宫菩萨说偈品>T9.463C,《八十华严》<夜摩宫中偈赞品>10.102A”

  24.湛然的意思,参见本文第四章第四节“佛性与心观念”。

  25.镰田茂雄《中国华严思想史

  研究》 p507:“他(法藏)的思想之根本立场,可以说是彻底的空观立场,在这彻底的空观立场上,摄取、包容、止扬法相唯识是法藏华严的特质,因此其华严的基本姿势是性相融会,和法相宗的调和。”

  26.法藏,《五教章》,T45.481C:“《起信论》中约顿教门显绝言真如,约渐教门说依言真如,就依言中约始终二教。”

  27.关于梵本《十地经》之心识说的研究概况,可参见伊藤瑞瑞睿《华严菩萨道

  基础的研究》p725-728。

  28.见镰田茂雄<唯心

  性起>,收于《讲座大乘佛教3--华严思想》P228。

  29.详见《华严经疏》 T35.806B-807A。

  30.澄观用“了见心性非真知”视为南宗之病,这样说法来论南宗,是有些模糊难解的。又镰田茂雄以为澄观应是受牛头禅的影响而建立自已的心宗,但笔者以为这仍只是推测之词,尚待进一步研究,参见见镰田茂雄《中国华严思想史

  研究》 p457-500。

  31.参见法藏著《大乘起信论义记》T44.252A,255C-256A。并见第四章注

  31之附图。

  32.见《大乘起信论义记》T44.255C-256A。

  33.见《起信论》T32.567。

  34.见《大乘起信论义记》 T44.255C-256A。

  35.见第四章第六节“佛性与万法--具的哲学”开头语。

  36.“具”是具足、具备、具有,“是”则是全等的意思,譬如A具B与A=B,二者之间的差别是很明显的。

  37.高崎直道<华严教学与如来藏思想>p300,收于川田雄太郎等著《华严思想》一书,李世杰译,法尔出版社。

  38.《性起经》并无梵文本传世,除了汉译收存于二种华严经中,及西晋竺法护所译的《如兴显经》外,就只有藏译本。

  39.木村清孝《初期中国华严思想

  研究》,东京,春秋社,1977 一刷,P557-558指出,性起和法界缘起具有两项差别,一是“心”的位置,法界缘起的心,是“唯心回转善成门”的“心”,是就现实而言,是通于染净的“心”;性起之“心”则是纯就体上说,是净心,也是智性。其次缘起是就动的法界给予客观的说明,但性起则于动的法界中,把捉其静的本质,将无尽法界缘起彻底地主体化。

  40.十门的内容详见《探玄记》T35.405A

  41.《摄大乘论》T31.117A:“最清净法界所流正闻熏习为种子故。”

  42.澄观依染净义开三门缘起说,也可证明性起唯净不是绝于染污之唯净。《演义钞》 T36.513C :“今且就内略示染净:一染缘起,二净缘起,三染净双融缘起。此三缘起各有四门,染中四者:一缘集一心门,二摄本从末门,三摄末归本门,本末依持门;净缘起亦四门者:一本有门,二修生门,三本有即修生门,四修生即本有门。第三染净双融门,亦四门者:一翻染显净门,二以净应染门,三会染即净门,四染净俱泯门。以此诸门,及该内外无尽事理,并合为一无障无碍法界大缘起也。”

  43.引文之前半段:“或师已见”应是或师“己”见吧,“无勇于知,无执于石”意思不甚了了,“无轻于圣”以下,望文可知。

  44.镰田茂雄《中国华严思想史

  研究》p478-496论证澄观所宗之禅,不是南宗或北宗,而是接近牛头禅的心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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