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大拙禅佛教研究的成就与贡献 玉城康四郎 何燕生译 1958年,哥伦比亚大学出版了名为《日本传统的源泉》一书。该书叙述了日本各时代的文化特色,对历代主要人物作了详细介绍,是西洋人全面理解日本的标准读物。 在该书最后的第二十九章“现代世界中的日本传统”中,着者列举了六名日本人,并作了介绍。令人吃惊的是,其中不见有铃木大拙的名字。我感到不可思议,仔细查看了全书,在“脚注”中,我发现了该书着者为此事作的说明:“铃木大拙,作为禅的研究者,是一位世界知名的现代日本的思想家。本书因篇幅所限,故此从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作为一部全面介绍日本的着作,既然意识到铃木大拙的重要性,故意将其删略,这意味着什么呢
毋庸讳言,他们只知道铃木大拙之大名广为世晓,而实际上对其人的了解甚少。本文拟对铃木大拙一生学术生涯和其思想历程作全方位介绍,以表彰其业绩。 一、思想的世界化 铃木的思想,之所以在世界范围内为人所共知,其有力因素是他的英语能力。铃木十九岁时,任能登(今石川县)饭田小学校高等科英语教师,以后一直从事与英语有关的工作。二十三岁时,随释宗演出席芝加哥世界宗教大会。此后十一年间,一直住在芝加哥郊外,从事杂志编辑、道教书籍和《大乘起信论》的英译工作。三十九岁时,回到一别十四年的日本,任学习院大师讲师、东京帝国大学文科大学讲师,主讲英语。于是,英语便成了他学术生活中不可欠缺的内容。四十一岁时,与美国人比亚特尼斯·伦结婚,从此,英语不仅仅是他的研究范围了,而且还深入到他的家庭生活之中。除日语外,用英语思考问题和感受事物,对铃木来说,已成了习惯。基于这一因素,他不仅能用英语向西洋人传授禅的思想,而且通过英语,他还了解了世界的一般文明。把自己的思想表露出来,便成为世界的东西;把世界的新鲜事物吸收入自己思想,便成为世界化。 铃木最早注视东西文明,始于他对禅的体验和唤起他对禅的共感。他二十五岁时,依释宗演而得见性。所谓见性,指禅的体验,即见自己之本性。被我执所缚的日常意识之壳被破除,体验到无拘无束之无限世界,此即见性。 他不仅限于对禅之体验,对古今东西之思想文化,都曾作过参究与体验。二十七岁时,译《老子》为英文。三十八岁时,憧憬瑞典波鲁戈之神秘思想,译其《天界与地狱》为日文。自此,铃木思想开始走上世界化,终未闭塞于传统禅宗教义之一隅。 还有一点不应忽视,即他向华严思想的亲睐。佛教中,铃木研究的主要对象,自不待言,即是禅。不过,除此之外,他亦接近佛教的华严和净土。关于净土,本文后部分将作介绍,他是从与禅的关系,主要关于悟与信的类似性方面进行探讨的。与此相对,关于华严,他则主要从思想方面作探寻的。1951年,八十一岁的铃木,在哥伦比亚大学开始讲“华严”。在这以前,六十四岁至六十六岁之间,曾同泉芳景一起校点梵文本《华严经·入法界品》。《华严经》是由三十四章组成的大部头经典,“入法界品”是其中最末一章。这一章叙述了一位名叫善财的少年参访五十三人,寻求佛教真理的故事。这五十三人中,包括菩萨(求真理之人)、出家人、医生、船大王、妇女等,也有被佛教视为外道的婆罗门教徒,更令人吃惊的是,其中还有一娼妇。这说明该少年以其单纯心灵,为寻求佛教真理,不管宗教之别和身份上下,只要能实现寻求真理的目标,皆可拜之求教。说明佛教不为自身所束缚,表现了佛教的开放性和世界性。铃木大拙为这种无限的菩萨精神感动甚深。 铃木对《华严经》整体思想发生共鸣。其主要思想是:宇宙之中的一切现象,相互之间有着无限的关系,即使是一个现象,比如心理上的微小波动,或一微尘,其中就包含有宇宙整体的影像。为此,铃木说:“绝对之一点含三千大千世界,绝对之现在,含永远之过去和永远之未来。”(《铃木 大拙选集》第八卷)而且“佛遍一一之微尘中,为一切众生,神变不可思议。”(同上) 如此洞察,非我们日常意识分别所能为。必须依赖铃木的所谓“灵性的直觉”。所谓“灵性的直觉”,即心灵本能的直觉,如上述之禅的体验。这里,尤其重要的是,铃木基于自己的灵性体验,其思想在《华严经》的宏大世界观中找到了关系。这是在仅以禅的训练为修行的禅僧身上所看不到的现象。表现了作为灵性直觉的经验者铃木的思想基础之广深。 但是,在这一事实的反面,禅专门家之间出现了强烈批判铃木堕入思想的事情。他们的批判是否得当,一时很难判断。因为,佛教是超越思想与体验的对立的。由体验而生思想,同时,还须依思想而加深体验。一般认为,铃木在这方面是窥准了的。 那么,基于上述基本态度,铃木是怎样看待实际的世界呢
尤其对世界两大宗教之佛教与基督教是怎样看待呢
铃木基于东西思想的根本对立,认为此两大宗教也是对立的。在其《基督教与佛教》(《铃木选集》第八卷)之论述中,他对两大宗教的相违点分成各种项目作了说明,但每一项目涉及的问题都是两宗教的表面性问题。如基督与释迦的出生、事迹、临终等。对两教主的内部世界的宗教生命之变迁等实质问题尚未论及。而且,他在《基督教与佛教》一文中,还说两者的对立是绝对的,永远的。 如果以华严无限相关的思想和不耻下问的善财童子的精神来看待基督与释迦的问题,也许不会停留于这种观点。从耶稣的信仰中探求真实,从拯救人类的基督教中发现真理,这才是华严哲学作为世界宗教的作用。从西方思想的万物流转和佛教的无常观出发,也许不会得出两宗教永远对立的结论。 二、日本文化、禅、净土 铃木大拙既是一位世界人,同时也是根在日本的日本人。他从心底里爱好日本文化,深深赞美日本人的精神能力。那么,他是从哪一方面开始对日本文化发生兴趣的呢
如前所述。他感受到在西方的思想中存在着与禅相类同的世界,于是,他把同一目光朝向日本时,他发现他所谓的禅,广泛而又深刻地渗透于日本人的传统文化中之思想、艺术、生活等各个方面。关于这一问题,他在《禅与日本文化》中作了阐述。该着系英文写成,后来译成日文,收录于《铃木选集》第九卷,问世后,在国内外引起较大反响。铃木在其着作中,尤其列举了与禅有深刻关系的美术、武士道、剑道、儒教、茶道、徘句、能等,并通过西行、道灌、良宽等人,阐明了日本人的自然观。因此,禅在日本文化中有如此深刻关系,使人们为之震惊。 铃木把上述思想方法向更深一层演进,提出了日本的灵性的问题。他认为:“所谓禅乃表现着日本的灵性,并非说禅在日本人生活中有根深蒂固之关系,而是说,日本人的生活的本身即是禅。”(《铃木选集》第一卷)因为,灵性是通过心灵的本性而发觉的,所以,所谓日本的灵性,是指日本民族中培育起来的能力通过个人的超越经验而表现的。这与禅的体验相贯通。不过,铃木认为,这种能力在日本民族中极其丰富。其中灵性的发现最为纯粹者,即是禅与净土思想。 禅与净土信仰,原为同一佛教,但是,历来的实际情况,两者相互冷眼,彼此持漠不关心态度。从主张他力信仰的净土一系来看,禅只依赖个人力量,终究不能成佛。而从禅来看,净土信仰只求自身以外的“阿弥陀”之宝,不具有主体性自觉。这样,两者互以自己立场断定对方,对对方之真相从不作深刻探寻。 针对这一事实,铃木从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对立的禅与净土的实质活动中发现了日本的灵性,阐明了两者在日本佛教中为同一根源。这样一来,禅宗的人对净土开始关心,净土宗的人亦开始不轻视禅宗,两者之间出现了接近的倾向。铃木的这一发现与探求,是他的慧眼所识,从实质上使实践佛教的双璧——禅与净土得到了统一。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铃木的行为本身实乃日本的灵性的显着发展。 铃木从日本净土教中看到了灵性的完全发现者亲鸾。据铃木认为,亲鸾的根本思想是绝对他力,专将此身凭依佛的无量大慈悲,让佛光普照全身。因此,与厌此世之苦、愿生彼世净土之平安朝时期的净土教,有着本质的不同。“亲鸾在其《叹异钞》中曾说,“来世生极乐亦行,下地狱也可”。这才是真正的宗教。”(《铃木大拙选集》第一卷)我们认为,此即铃木所谓的大地性的宗教;自己由大地生而又植根于大地的主体自觉。对事物的感受方式和思维方法具有大地性,而大地本身亦感受一切、思考万物,这里闪耀着大悲之光。人类的宗教思想,尤其像亲鸾那样达到如此之佛教境界,需要很长时间的修道。而能用上述形式发掘亲鸾的内心世界,实乃铃木之卓见,有赖于他的强轫之灵性。 这里简单叙述一下铃木的佛教观。佛教,从时代发展来看,历经原始佛教、小乘佛教、大乘佛教各时期,其中大乘佛教又分为各派,彼此之间持有完全不同的教义,极其复杂。历史上,我们有人曾呼吁佛教统一,事实上已不可能。对于如此之佛教,铃木大拙是怎样统摄的呢
1946年4月23日和24日两天,铃木大拙以“佛教的大意”为题,曾在皇宫作过讲演。当时讲演的内容,归纳为大智和大悲。这是铃木对既极其复杂而又经典繁多的佛教所作的高度概括,而且这种概括的方法,又与铃木其人极其相象,亦具有日本人的国民性。因为虎作伥,大智以禅为代表,大悲,日本净土教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铃木大拙基于前述之华严哲学的无限相关思想,说明大智与大悲在根本上的一体,同时,又从这两方面去把握佛教的全貌。 三、禅与无心 这里,触及一下代表大智的禅的思想,禅,自不待言,即铃木大拙的中心思想。《铃木大拙选集》二十六卷,可以说,都是他的禅思想的表现。其中,关于禅的专门论述,有十五卷之多。对于这些,详细说来,实不可能。下面只考察他的禅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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