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佛法与人类和平
一 和平的意义
和平本为人类一致的愿望,在饱经战争苦难,或时局恶化而濒临战争边缘的时候,人类的和平愿望,也就更为迫切起来。然从古来今,人类一直在仰望和平,祈求和平,而和平始终不容易获得。一部廿四史,充满了血腥气;大部分的日子,都在战争中渡过。所以要求和平,必须探求和平的意义,不容易和平的症结,而探索那达到和平的坦道。我们佛教徒,对于和平的愿望,无疑比一般人恳切得多。我们应接受佛陀开示的圣训,去把握和平的真义;应仰承佛陀的慈悲愿力,而尽着为实现和平的努力!
人类有要求安定,要求福乐,要求生存的共同意欲,所以人人有共同的和平 [P144] 愿望。但和平并不能从空洞的愿望得来;相反的,缺乏理智的和平愿望,每招来战争的苦难,害了自己,鼓励了敌人。一般所想念的和平,大抵与没有战争或战争停止同一意义,这是并不正确的。如甲乙两国相争,甲胜乙败,乙方签订了赔款,割地,甚而接受征服、接受奴役的条约。这那里是实现和平!这是弱肉强食,强迫承认不和平的战争恶果。如某方为了松懈对方的战争意志,延迟对方的战力积集,或破坏对方的战友合作,虚伪地唱导和平,装出和平共存的外交姿态。而自己,却秘密地更积极的在备战。这也算和平外交吗?这是和平骗子,战争的阴谋者。如信以为真,自取毁灭,这也决非和平的功臣,而只是天真的和平悲剧。又如局部的不和平因素,越来越严重,不能迅速的设法消除,而只是拖延,或牺牲部分来换取和平。弄到大战勃发,变局部为全体,糜烂到不可收拾。这不能称为维持和平,反而是战争的培养者。我们本着佛陀的真理,当然崇仰和平,但真正的佛弟子,决不以虚伪的欺骗的和平为和平。不伦不类的伪和平,实在是战斗的变形,战斗的延续,值不得我们歌颂,也值不得我们追求。 [P145]
和平的反面,是不和不平。不和是暴戾、仇恨、冲突、斗争、不合作;不平是强凌弱,众暴寡,一切的不平等。真正的和平,决不能从不和的暴戾、仇恨、斗争中得来,也决不能实现于不平等的基础上。和与平,有着相互的依存关系,失却一端,即会失去一切。所以暴戾的共产集团,从不和的情绪中,使用不和的残酷恐怖手段,到处鼓动仇恨,制造斗争,这是决不能达到真正和平的。他们虽标榜平等,鼓吹苏联式的和平,而不知在不和的情况中,求平等而离平等愈远。「大力镇压」所造成的广大奴工群,即充分证明了不和必然不平的道理。我们不能赞同出发于不和的伪和平,然对于现世间所有的不平因素,也不能同情。经过重重纠纷,在长期历史中造成的世界现状,不平等是到处存在的。如基于不平的现状,企图不平的维持,那虽然宣传博爱,鼓吹合作,也只是维持不平等的和平伪装,彼此间终于不免情感恶化而严重的不和。如埃及、伊朗与英,摩洛哥、突尼斯与法,最近的纠纷,即是这不平必然不和的最好说明。所以,如厌恶共产党徒的暴戾,斗争的不和手段,而不能自己纠正不平等的现状,那末美丽的和平愿 [P146] 望。不一定被共产的不和所毁弃,却可能为他自己的不平所粉碎。咒诅共产党徒的残酷恐怖,并不等于爱好和平,忠于和平。和与平,必须相依共进,从和谐合作的空气与方法中,进求平等;从平等的基础上,感召大家来和谐合作。真正的和平,才会接近人间,到达人间。
二 不和(不平)的心因
人人想望和平,而和平不容易实现。不容易实现的原因,有充分探讨的必要。依佛法说:内有不和(不平)的心因,外有不平(不和)的事缘,彼此相互影响,这才兴风作浪,造成从来难得和平的局面。
不和,佛典称之为诤。诤,见于语言文字,见于行动,而实深刻的存于内心。扼要来说:内心的诤有二:一、见诤;二、爱诤。这二者又根源于「受」与「想」,所以称受想为「诤根」。见,是见解,这里专指主观的成见、偏见、倒见、邪见。当人类触对对象时,必然的摄取境相。所取的境相,有着局限性,片面 [P147] 性;摄取境相时,必觉有异于其他的特性,如此而并不如彼(「取境分齐」),这才成为一个个的心象。从此「构画名言」表现于思想议论,这是认识过程中「想」的力用。这种有着局限性,片面性,是此非彼个体性的心象,使我们的认识,不能有完整的认识,不能把握真正的事理,不免错乱,不免矛盾,不免畸轻畸重,自是非他。有了这执一概全,以末为本,以非为是等,一切如盲摸象的异见、异说,世间即由此而纠缠不清。『众义经』说:「各各自依见,戏论起诤竞;知此为知实,不知为谤法。……若依自见法,而生诸戏论,若是为净智,无非净智者」。真的,谁不自以所见为正确,谁不执己见而排斥他说。如以成见、偏见为正智,为能得真理,那末谁都获得真理了!这种从认识缺陷性而来的见诤,一向就「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以见欲系着故,出家(与)出家而复共诤」。宗教与哲学者,由于见执而聚讼纷纭,释尊早就为我们说破;而到这思想斗争尖锐的现代,越发显出他的重要性来。
爱,是贪欲。权力、名誉、生命,都是人类所贪着的;而衣食住等经济生活 [P148] (及男女性生活),尤为欲界人类贪求的对象。在我们触对对象时,内心必起反应而领「受」于心。这一内心的反应,有自己主观的标准,起着合意的,不合意的,或无所谓的领受。合意的乐受,即引起爱欲而恋恋不舍。没有得到的,一心一意的去追求。得到了,一心一意的希望增多,无限的增多;保有,永远的保有。所以说:受为爱欲的根元。然经济生活,本为一切属于一切,也可说不属于任何一人。以爱欲的习见,而想摄属为自己,以为属于自己,已含有严重的错误。何况经济的物质生活,从个人说,决非一人所能完全取得,终不免陷于无限欲求而永不满足。从大众说,你以爱欲而想占有,不断的占有,他也想占有,无限的占有,当然要引起冲突,而成为不息的斗诤。这一由于物欲而来的诤竞,释尊更说得分明:「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亲族展转共诤。…… 以欲为本故,王王共诤,民民共诤,国国共诤。彼因共相诤故,以种种器仗转向加害:或以手扠,或以石掷,或以杖打刀斫」。这种家庭、社会、国际间的斗诤,古今有何差别?不过现在多了飞机、大炮、原子弹、毒气等而已。总之,我们 [P149] 有见解,即使理解到并不完全,并不彻底,而多少希望别人服从自己的意见。我们有物质的需求,即使理解得别人也一样需要,而多少希望自己得到的胜过别人。见与爱,为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中的两大诤执,而这实根源于认识中的受与想。佛说五蕴,特立受、想为二蕴,即重视他是见诤与爱诤的根源。
如广泛的说,内心的一切活动,无论为感情的,意志的,知识的,凡不能正确而恰当的,一切是诤,一切是「烦动恼乱」,不得和谐的安宁。所以说:「一切烦恼,皆名为诤」。尤其是狂喜时,愤怒时,渴想时,失望时,悲痛时,恐怖时,忧虑时,内心是:烈火一样的在焚烧,狂飙一样的在震动,山一样的险峻,海浪一样的汹涌,电一样的闪烁,烦动恼乱到极点。然一切烦恼中,重要而根本的,是「爱」、「见」、「慢」、「无明」。爱有自体爱、境界爱;或色(性欲)、欲(资生物)、定境爱。见有我见、我所见,常见、断见,一见、异见,有见、无见等执见。慢,主要的是我慢,这是个性(人格性)的特征。每一生命, [P150] 虽为前后的不断似续,同时的相互依存,而现为一合相,即形成一个个的单位。由于个体独存的错觉,在接物待人时,总是自他对立而着重自己,流露自尊自大的我慢。即使是事实所逼,自惭形秽,自卑中也不脱「卑慢」的因素。从深细的自尊自重感,发展为妄自尊大的优越感,控制一切的主宰欲(权力欲)。现实是不能尽如人意的,因而转化为瞋恚、忿怒、敌视、仇恨、怨结、残酷。甚至见到他人的境遇良好,虽无关自己,也要嫉妒而心里难过起来。这比起执见与物欲,要严重得多。在同一思想,物资平衡分配的场所,每因意气、权力的争夺而事态恶化,即因慢而诤的实证。见从识别而来,爱从领受(情)而来,慢从形成个性的意志中来。这三者,同为不能正确而恰当的心理活动,无明是这一切的通相。如约特殊的意义说,无明是不能觉了事事物物的真相,特别是不能认识自己,不觉自我(无我的假我)的真相。无明或称愚痴,虽似乎重于知识的谬误,而实形容知情意的共同错乱,心意的盲目活动。因此,归根结底的说,内心的根本诤因,是无明──不能觉了自我的迷蒙。这是世间不得和平的诤因,也是人生不得解脱的错乱根本。 [P151]
三 (不和)不平的事缘
不和不平的斗诤,无论为语文的,或行动的,必为了某一事,名为「诤事」。某一事件的所以成为诤事,虽有纯由内心诤因所引起(误会而来),而大都也由于这一事件的不平等。释尊曾标举僧团和合的三大要素,为「见和同解」,「戒和同行」,「利和同均」。这指示了和合必基于同一(平等),而不同即无法和谐的真理。见是思想的;戒是戒条、法制、规章;利是经济生活。一切诤事,总不外思想、法制、经济。这三者的不合理,不平等,是外在的诤缘。由于外在的(不和)不平事缘,引发内心的不和(不平)心理;由于内心的不和(不平)因素,加深了事缘的(不和)不平状况。内因与外缘的交织,世间是一直在动乱中,斗争中,想望和平而始终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
唯物论者,强调诤缘,特别着重于经济;以为思想与制度的不平,依经济生活的不平等而成立。唯心论者,强调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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