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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我的佛教观 十 “三武一宗之难”与民众▪P2

  ..续本文上一页个人信仰方面排斥佛教。即位以后,才用政治权力把它扩大为全国规模的废佛政策。

  池 田 这次废佛也有一个名叫赵归真的道士进入宫中,暗中活动,同通过党派派争而登上宰相宝座的李德裕互相勾结,推进废佛政策。据说在宫中开设道教的修行道场,举行斋会修法。另外据说还在宫中举行过佛僧和道士的教义答辩。武宗早已是热心的道教信奉者。在他的面前,佛教当然不可能取胜。

  另外还不能忘记,在唐武宗的时代,由于回纥族[回纥族(Uyghur),最初居住蒙古高原、后迁居士耳其斯坦方面的土其耳系民族。8世纪中期建国以前,交替归服于从蒙古高原统治土耳其斯坦一带的突厥和中国。9世纪中期由于吉尔吉斯族的侵入而亡国,很多部族灭亡。迁居土耳其斯的部族建立了横跨天山南北的王国,接受东西方各种文化,发展了独特的文化。]经常从北方入侵,已经实行战时体制。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所以才在842年发布僧尼清理令,命令把拥有钱财、米谷、田地、庄园的僧尼纳入税户。第二年将新出家的僧人全部抓捕,300余人送往长安处死。最后把铜佛等铜制品用作铸造新钱,铁佛制作农具,金、银、黄铜等全部收入国库。可见完全是战时经济。

  野 崎 不过,对于佛教徒来说,不幸中万幸的是,这位武宗是个短命鬼。武帝在发出废佛诏的第二年(846年)三月,仅33岁时就驾崩,继位的宣宗立即着手恢复佛教的工作。

  顺便说一下,据说道士刘玄靖、赵归真等12人均因唆使武宗废佛罪而被诛死。

  松 本 最后所谓的“一宗法难”是公元955年五代的后周[后周(951-960),在唐朝灭亡(907年)至960年宋朝成立、统一全国的期间,中国分裂成许多国家。这一时代称作五代十国。后周是五代最后的一个王朝。第二代世宗时是全盛时期。世宗死后第二年,由于契丹入侵,军队叛变,成立了宋朝。]世宗施加于佛教的。一般认为这次法难是企图以政治权力来清理、整顿、合并教团。其目的的不是像“三武法难”那样彻底废佛,而是要把教团置于国家的统制之下。

  野 崎 不过,问题是不承认私度僧,仅在西京和大名府、京兆府、青州设置戒坛,出家受戒者都必须在官府的监督下进行。另外还禁止夜间法会,禁止创立一切新的寺院,废除无敕额的寺院,私寺一律并入有额寺院。

  池 田 总而言之,是要佛教一切都归于国家的统制之下。对于佛教徒来说,之所以把它列为“法难”之一,一定是由于感到活动的手脚受到了束缚。也可以说是要把佛法纳入“王法”的框架之内。

  不过,到了这个时期,总的令人感到中国的佛教已趋于衰退。佛法已流于世法,寺院和教团已成为隐匿财产、逃避税役的场所,丧失了真正的求道心。所以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自己招惹的。

  野 崎 详细情况不太了解。在以前的“三武法难”时,难后必定有佛教的复兴。即使在废佛的高潮中,也会出现向皇帝诤谏的僧人和无数的殉教者。特别是在北周武帝废佛的时候,佛教徒都勇敢地向法难挑战。

  把这种情况同这次“一宗法难”相比较,看来在佛教徒方面也有着自己主观方面的问题。

  中国佛教的特质

  松 本 在第一次北魏太武帝废佛的时候,也有过反抗镇压的佛教徒。从这些情况来看,也令人感到中国佛教扎根之深。

  比如说,太武帝于452年驾崩,十月即位的北魏高宗在两个月后即发出复兴佛教的诏书。这应该看作是在废佛期间、潜伏于民间长达7年的佛教徒,立即掀起了狂热的复兴运动的结果。到北魏末年,佛教已经复兴成为据云有僧尼大众200万、佛寺3万有余的大教团。

  池 田 俗话说:“雨打地皮固。”北魏武帝的废佛反而促进了佛教徒的觉醒,带来了佛教的隆盛。——这一点是不能忽视的。实际上教团以前也有着腐败、堕落的一面,通过遭受镇压而重新站立起来,反过来把这当作争取今后发展的警戒。

  野 崎 饶有趣味的是,在复兴佛教的诏书下达之后,北魏盛行起雕塑佛像。从留存到今天的大同云岗大石窟来看,这是当作规模宏大的事业来进行的。这是由被委任为沙门统的昙曜[昙曜,生卒年月不详。5世纪北魏人。在北魏太武帝镇压佛教时,并未还俗。后来文成帝恢复佛教时,任命为沙门统。在武周山谷的石壁上开凿5处石窟寺院,为云岗石窟最早的雏形。译出《净土三昧经》、《付法藏传》等。],上奏文成帝,获得开凿的许可,可以说是作为国家的事业而开始的。在他的思想深处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在巨大的石窟里雕塑佛像,即使将来朝廷再采取废佛政策,民众还可以与佛结缘。

  池 田 也许确实认为有形的东西比无形的东西更能留传后世。因为太武帝的废佛是那样地彻底,可以想象佛教徒会痛感到一种佛教很可能从中国的大地上根绝的危机。从那以后,中国已经出现了“末法思想”。

  松 本 据说从文化史意义上说,由于受西域地方的佛教艺术的影响,已经建造了敦煌的石窟,所以开凿了云岗的石窟,接着在孝文帝的时代又开凿了龙门的石窟。不过,作为更根本性的动机,我觉得还是刚才我们所谈的,重要的原因还是佛教徒自我思想的转变,或者说是由于废佛而产生的觉醒。

  另外,野崎君刚才也已经指出,在第二次周武帝废佛之后,武帝一死立即恢复了佛教。581年隋一建立,立即发出复兴佛、道二教的诏书。尤其隋文帝自己就是热心的信奉者,他振兴了江南的天台教义,也使北方的佛教界获得了恢复。所谓隋唐的佛教全盛时代的实现,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由于佛教界以北周武帝废佛的法难为动力,由此而兴起了一种革新的趋势。

  野 崎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把后周世宗的大淘汰同以前的“三武之难”相比较时,之所以感到佛教徒对待“难”的态度不同,正是与这一点有关。

  在后周统治着北方的黄河流域时,江南的吴越[吴越(907-978),五代十国之一,为钱镠以江南的杭州为中心而建立的国家。978年投降宋朝。钱氏一族皈依佛教,忠懿王钱俶时铸造宝塔八万四千座。虽是小国,但文化发达。曾与契丹、高丽通交,贸易商船曾来过日本。]和南唐[南唐(937-975),五代十国之一。吴齐王徐知诰建立的国家。定都金陵(现在的南京)。975年后主李煜时降宋。在书画文艺等方面,继承了唐文化,并有发展,对后世的文化有影响。]都采取了保护佛教的政策。例如955年吴越铸造了八万四千广宝塔。而同年南唐被后周攻灭,这里也采取了淘汰佛教的政策。

  10世纪前后的佛教,已经表现出依靠政治权力的保护才能勉强生存的一面,和彻底被卷进连绵不断的战乱的弱点,令人感到已经丧失了过去反抗“三武废佛”法难的那种要复兴佛教的劲头……

  池 田 是这样的。受难而产生许多牺牲者,当然不是好事。但是另一方面,对于真正的信徒来说,必须要有经受诸难的觉悟。特别是前面所谈的“三武一宗之难”,本来就是王法带来的难。但仍然有许多佛教徒对此毫无畏惧,勇敢地进行挑战,坚决维护了自己的信仰。而且在废佛之后,立即致力于佛教的复兴。这种对待信仰的态度,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把它当作历史的教训。

  通过这几次以“三武一宗之难”为代表的法难,中国的佛教由中央政界传到各个地方,传到民众之中。中国佛教的一个特质正表现在这里。

  当然,中国的皇帝自古以来就具有绝对的权力。但佛教并不是通过这种国家权力来弘传的。尽管其中也有热心崇佛的皇帝。但仅靠他们也只能为宫中一部分人所信仰,还不能真正彻底成为民众的佛法。毋宁说经历过王法的镇压和废佛的考验,佛教才在中国的大地上扎下了根。

  松 本 在所谓五胡十六国的时代,由于被卷进战乱和废佛的风暴,确实有许多佛教徒丧失了性命。但这时也有许多人转向江南弘法,并进一步深入到四川省和西部内地,结果使佛教渗透到全中国。如江南佛教的隆盛,以及被当作独特的民众佛教而受人注目的三阶教[三阶教,隋代真寂寺信行开创,在隋、唐、宋约400年间弘传的佛教的一派。认为佛灭1500年以后(第三阶)是末法,与佛灭后500年(第一阶)及接着的1000年(第二阶)不同,因而经不必分高低深浅,不立价值体系,对经对佛都不必选择。兴办社会事业,作为一种社会运动而获得势力。隋唐时代遭到禁止和镇压。]等,我觉得都和北魏、北周的废佛不是没有关系的。

  野 崎 虽然同称为“武帝”,也出现过像梁武帝[梁武帝(464-549),南朝梁第一代皇帝502-549年在位。南朝盛行恐怖政治,梁武帝难得地以宽容政治为宗旨。在位后斯特别倾倒于佛教,亲自著述佛教教义,建造同泰寺等许多寺院佛塔。南朝佛教在这一时期最兴盛。]那样热心崇佛的皇帝。在他的时代,江南的佛教极为隆盛。不过也有人认为,也是由于在北朝受到镇压的佛教徒,大多逃到南方定居的结果。

  池 田 关于梁武帝,他是一个重要人物,应当稍微详细地讨论。不过,前面我反复强调过,如果能始终站在从民众方面来理解佛教史的观点上,就会看出佛教由于受到国家权力的保护,反而会产生弊害。例如光宅寺的光云和开善寺的智藏、庄严寺的僧旻[僧旻(467-527),梁代三大法师之一。俗姓孙,吴郡人。七岁出家,后住庄严寺,故称庄严寺僧旻。以讲说成实证而著名,深受梁武的尊崇。著有《论疏杂集》、《四声指归》等。],被人称为“梁朝三大法师”。据说他们经常出入宫廷,和梁武帝一起研究佛教。后来天台大师严厉地批评了法云,这恐怕也是由于他的这种迎合国家权力的态度吧。

  松 本 梁武帝被人称为“皇帝菩萨”。据说天监十六年(517年)他令天下的道士全都还俗,致使梁朝的许多道士逃亡北齐。以前由于北魏太武帝的废佛,致使佛教徒逃往江南。这次是道士逃往北方,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池 田 这也是梁武帝把佛教国教化所带来的一种弊害。据说他不仅自己受了菩萨戒,还让皇太子以下48000人受了戒。其实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由于衷心信奉佛教而这么做的,令人甚为怀疑。信仰这东西,不是由于权力的强制而产生的,它完全是由于主动自发的主体意志才能受持的。而且,如果不是这样,就不能说是真正的信仰,也不可能弘传到民众之中去。

  野 崎 西顺藏先生也曾经指出过,在长达数千年的中国历史中,曾经传入过各种各样的思想和宗教。而其中最持续并在广泛的阶层中扎根的,就是佛教。如聂斯脱利教派[聂斯脱利教派,基督教的聂斯脱利派。唐代(631)年由波斯人阿罗本传入中国,称作“景教”。传教士曾把教义经籍译成汉文,企图从教义上同中国的传统思想妥协。但845年唐武宗废佛时,和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一起蒙难。以后从中国消失。]、琐罗亚斯德教、伊斯兰教乃至耶稣会[耶稣会,属天主教会的一个男子修道会。1540年由西班牙贵族罗耀拉·依纳创立。传教士利玛窦继承在东亚进行传教活动的方济各的遗志,在中国进行传教。并把中国的思想文化介绍到西欧,为西欧中国学的肇始。由于其传教方针重视中国的传统思想,被罗马教皇否定,随着耶稣会的解散而停止了传教活动。]的基督教都传入了中国。但就其对中国思想的长期影响来说,其他的外来思想都不可能同佛教匹敌。

  池 田 我们概观了过去中国佛教1000多年的历史。西顺先生指出的这一点确实很尖锐。佛教最初是作为异国的宗教传入中国的,在宫廷和贵族之间当作一种异国情趣而受到欢迎,然后才从士大夫渗透到民众之中,广泛地扎下了根。于是和儒教、道教等自古以来的传统思想互相竞争、互相影响,不知不觉地形成了一种中国独特的佛教。与其说它是印度传来的佛教,不如说它早已成为为中国的民众所信奉、活在人们生命深处的佛教,完全是中国的佛教。

  它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又经过朝鲜半岛传到了日本,变成了所谓传到三国的佛教。这个为广阔的亚洲大陆及其周围各国所信仰的佛教,现在已成为世界宗教之一。在它的历史中,中国的佛教及其信仰者所起的作用,应当说是非常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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