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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经》的版本及其思想(韩昇)

  《坛经》的版本及其思想

  韩昇

  《坛经》内容颇杂,思想不连贯乃至矛盾的地方亦有所见。自敦煌本《坛经》发现后,胡适先生对其进行整理批判,力证其为弟子神会伪作,而钱穆先生则以为神会究竟是一个学僧,故《坛经》并非伪作。

  这段众所周知的学案虽未了结,却极大地推进学界对《坛经》研究的深人。其中,以胡适同日本铃木大拙先生的争论最富有意义。胡氏早年留学美国,师从杜威研究实存主义,但在《坛经》研究上,却执理性主义的立场;铃木氏乃禅学大师,其对《坛经》的阐释,却与20世纪西方哲学颇有相通之处。因此,两人的争论,不仅对于《坛经》的研究,而且对于学术研究方法,均具有重大的启示和意义。

  近年,杨曾文先生整理出版了《敦煌新本(六祖坛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对20世纪80年代以前国内《坛经》研究作了小结,推动学界对敦煌本《坛经》的整理和研究。此后,周绍良先生整理出版了配有照片的《敦煌写本坛经》(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李申先生对多种版本进行合校,由方广铝先生作注,出版了《敦煌{坛经)合校简注》(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使得敦煌本《坛经》的整理工作取得重要进展。

  日本学术界很早就注意《坛经》流传中的各种版本,并作了深入细致的研究汇校,从1923年矢吹庆辉发现伦敦大英博物馆敦煌文书中的《坛经》,并将它收入《大正藏》,到柳田圣山编辑出版《{六祖坛经)诸本集成》,收入11种本子的《坛经》,奠定了《坛经》研究的新的文献基础,对我国《坛经》版本的整理工作,也大有帮助。

  当然,从《坛经》长期流传过程中的种种复杂情况来看,这些版本都还不能称作定本。

  就目前出版的各种《坛经》版本来看,各本均有出入,甚至被视为同一系统的不同刊本,有些地方出入甚大。这种现象颇值深思。

  据两种敦煌本《坛经》记载,其传承世系为法海一道际一悟真。可是,若根据惠昕本《坛经》记载,则其传承世系已变为法海一志道一彼岸一悟真一圆会。慧能的弟子慧忠早就指出,慧能圆寂后,其门徒已“把他《坛经》改换,添糅鄙谭,削除圣意,或乱后徒,岂成言教

  苦哉,吾宗丧矣!”由此可见,《坛经》问世伊始,就有不同的抄本。《坛经》是慧能的弟子汇编其弘法语录而成,芸芸听众,各人所得不尽相同,因此,必然有不同的抄本或修改本,此属自然,不必尽视为篡改。

  然而,细读《坛经》,亦明显看得出后人添附的痕迹,这主要集中于后面慧能与弟子之间关于佛法问答部分,此外,在前面简述慧能生平部分,亦有改窜。特别是对神秀的刻意攻击和对神会的吹捧。例如,神秀作偈前的心情;敦煌本作:“我将心偈上五祖呈意,求法即善,觅祖不善,却同凡心夺其圣位。若不呈心偈,终不得法。”细腻地表现出神秀诚心求法又害怕被俗僧误解为企图夺位的两难心情。显然,慧能与神秀同为弘忍门下高徒,虽见解不同,关系似不融洽,但彼此能了解对方心境,并无俗人嫉恨之心。可是,到了南宗好事门徒手里,却加油添醋为:“神秀作偈成已,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体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过二十三度。乃自思惟,不如向廊下书著,从和尚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我作;若道不堪,自我性迷,宿业障重,不合得法,枉在山中,受人礼拜,何名修道。言讫,夜至三更,于南廊下中间壁上,秉烛书题所作之偈,人尽不知。”偷偷摸摸,活脱脱一副浅薄滑头的贼相。

  此记载显然与神秀的为人不符。据张说《大通禅师碑》记载:神秀在弘忍门下“服勤六年,不舍昼夜。大师叹曰:东山之法,尽在秀矣!命,之洗足,引之并座。于是涕辞而去,退藏于密。”弘忍生前对神秀颇为赏识,甚至要传付嘱他继承祖位,而神秀却“涕辞而去,退藏于密”,其大德高风,与慧能所述基本相符。显然,对神秀的百般污蔑,必在神会猛烈攻击神秀之后。可是,并不能因此就断定是神会造的假。相似的文句还出现叙述在弘忍临终前诸弟子悲泣而神会神色自若的段落。五祖因此称赞神会而批评其他弟子“余者空得数年在山,修行何道

  ”文字口气,与前引神秀的自忖如出一辙。若再参照《坛经》其他段落对神会的吹捧,则这些地方曾被神会门徒作了手脚,殆无疑义。神会以攻击神秀起家,为南禅争得正宗地位。此后,其弟子起而仿效,甚至出现神秀派遣刺客谋害慧能等谣传,鄙俗离奇。大概攻击神秀、吹捧神会及以《坛经》传宗部分,为神会门人所作,其见识之凡庸,当不会出自有道高僧之手。

  公正地说,神会门徒亦不应对《坛经》的改窜负全部责任,更多的改动似非出自其手。例如,慧能教其弟子以三十六对说一切法,:以事物的外在表现形态来把握中观思想,显然不合中观正道真谛,近于庸俗诡辩,不似慧能所言;慧能临终前对法海交代依约时说:“后代迷人但识众生,即能见佛”,含义不明,且与其后所作的《见真佛解脱颂》:“迷即佛众生,悟即众生佛。愚痴佛众生,智慧众生佛……”。意思悬隔,文不对题。这些思想亦非神会一派,故知其为他人所附。

  出现这种情况,显然和以《坛经》传宗有关。日本松本文三郎先生指出,《坛经》似为继承曹溪慧能法系的南宗祖师作为印可证明而授与弟子的传授本。印顺法师在《中国禅宗史》中,解释唐人韦处厚《兴福寺内供奉大德大义禅师碑铭》所谓“洛者曰会,得总持之印,独曜莹珠。习徒迷真,,橘枳变体,竟成《坛经》传宗,优劣详矣”,也认为神会一派在传法时有着传付一卷《坛经》的传法制度,以此作为师弟间传授南宗的依约。在这种传法制度下,各传法祖师必然要对《坛经》进行讲解,其研修心得往往附记于书中,下代弟子抄写时,便将此糅人经中。将后代的《坛经》与敦煌本《坛经》作一对比,即可发现文字的膨胀,更多是对原文的阐释、润色和改错,使之浅显易懂而通顺流畅。因此,《坛经》传世逾久,增加得逾多,有多少版本,就有多少文字出入,很难解释为某一时期个别人有意的篡改。然而,个人体道悟境不同,因此,其对《坛经》的讲解自有出入。例如,在敦煌本中,慧能阐释“心中众生,各于自身自性自度。何名自性自度

  白色身中邪见烦恼、愚痴迷妄,自有本觉性。只本觉性,将正见度。……”这段文字,在大乘寺本中作:“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疽(疾

  )妒心、恶毒心,如是心者,尽是众生,务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比较两个版本,不难看出,后出的大乘寺本对“心中众生”增加许多世俗容易理解的具体发挥,却脱落了至关重要的“本觉性”,似乎这位讲经者并没有深刻领会后述慧能与神秀的根本区别。

  《坛经》惠昕本序言说:“古本文繁,披览之徒,初忻后厌”,因此对《坛经》进行了改编。据其所言,改编亦有删繁就简之处。有人认为,《坛经》存在着由繁到简,又由简到繁的过程。比较目前主要的《坛经》版本,看不出有这样的过程,但简约经文的情况确实存在。例如,惠昕本有著名的“风幡”故事,可是,在被认为源出惠昕本系列的大乘寺本却删去了这一段。对于敦煌本,诸本各有简约,如惠昕本等没有禅宗二至五祖的《传衣付法颂》等等。恐怕各讲经或刊印者曾对《坛经》作过订正,对于诸如由《曹溪大师传》补入的“风幡”故事或不足凭信的历代禅宗祖师偈语等,颇予删除。因此,《坛经》的修订,既非随心所欲,亦不限于某一时代。

  日本石井修道先生认为,《坛经》各本均源自敦煌本,而杨曾文先生则认为存在《坛经》祖本,由此分出敦煌原本与惠昕原本两大系列,嬗变成各种版本,其见解显然大有进步。如果考虑到《坛经》问世伊始就有不同的抄本,以后又有篡改、润色、增删、诠释、妄增等情况,其源流可能要更加复杂,似应有更多的“原本”。

  《坛经》的后半(即惠昕本的下卷)最不可靠,第十一门恐怕都是后人所增,其他部分亦多增改。但是,应该看到,对《坛经》的不少删改,并非凭空捏造,有些是从慧能思想所作的发挥,有些则可在较早的佛经里找到根据,因此,不能轻率断定《坛经》不反映慧能的思想,统统视为篡改或伪造。我赞同印顺法师的看法:“《坛经》的大梵寺说法部分,主要为慧能所说的”。并据以探讨慧能的思想。

  二

  唐宗密在《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中说:“能和尚灭度后,北宗渐教大行,因成顿门弘传之障。……天宝初,荷泽人洛,大播斯门,方显秀门下师承是傍,法门是渐。既二宗双行,时人欲拣其异,故标南北之名,自此而始。”神会当年攻击神秀,主要有两点:第一是“秀门下师承是傍”;第二是“法门是渐”。

  关于第一点,神会编造了弘忍秘密传位给慧能的故事,说是煞有介事。其实,弘忍一生,弟子无数,得其教而弘法者,皆称得其真传。如唐李邕《嵩岳寺碑》称:“达摩菩萨传法于可,可付于粲,粲授于信,信咨于忍,忍遗于秀。秀钟于今和尚寂”,以神秀为弘忍法嗣;《唐中岳沙门释法如禅师行状》称:“(菩萨达摩)人魏传可,可传粲,粲传信,信传忍,忍传如”,以法如为弘忍嗣法大弟子,说他“至咸亨五年,祖师灭度,始终奉侍,经十六载”,此与神秀“服勤六年”及慧能得法后即南归,弘忍圆寂时均不在场的记载是一致的。因此,所谓法嗣云云,主要应是表示师承关系,自然不必局限于一人。据《楞伽师资记》记载,弘忍圆寂前曾说:“如吾一生,教人无数,好者并亡。后传吾道者只可十耳。我与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资州智诜,白松山刘主簿,兼有文性。华山慧藏,随州玄约,忆不见之。嵩山老安,深有道行。潞州法如,韶州慧能,扬州高丽僧慧德,此并堪为人师,但一方人物。越州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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