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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经》的基本思想和禅学意义(潘桂明)

  《坛经》的基本思想和禅学意义

  潘桂明

  《坛经》是佛教禅宗的基本经典,它记载了禅宗实际创立者惠能(又作慧能)的主要禅法思想。历史上的禅宗,虽说与达摩禅有思想上的某种联系,在法统上也有血脉之情,但其思想原则和实践方式是由惠能奠定的。惠能禅宗与传统意义上的禅法,以及南北朝各家禅学有重大区别,它是中国人以自己的思想方式和生活方式建立起来的。从达摩到弘忍,这五代法裔相传的过程,可以看做禅宗的预备阶段,也可称为禅宗的先驱。惠能时代,禅僧长期的定居聚徒,使寺院经济得到壮大,为宗派的活动提供了物质保证;经过几代人的开发,禅的传播区域不断扩大,影响及于大江南北;在“东山法门”弘传的基础上,禅宗学说受到僧俗人士的广泛支持。安史之乱后,惠能禅系势力迅速发展,取代“北宗”地位,成为禅门主流,故后世论禅,往往把“南宗”直接等同于惠能禅宗。

  如同对儒家学说的研究不能离开《论语》一样,对佛教思想的研究也不能绕过《坛经》。近20年来,国内学术界对《坛经》的研究已经取得丰富的成果,并正在向纵深发展,十分可喜。本文试就《坛经》的几个基本问题提出自己看法,以求教于有关专家。

  一、《坛经》的基本思想

  惠能的禅法思想,是学术界长期讨论的重要问题。若以敦博本《坛经》为基础,结合王维《六祖能禅师碑铭》,以及《曹溪大师别传》等历史文献,大致可以对惠能的基本思想作出综合判断。

  惠能的基本思想,可概括为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依据禅者主观心理状态,对禅作出全新的解释。

  在古代印度,不仅大小乘各派佛教,而且,就连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都很注重禅的宗教修养方法。在惠能禅宗成立之前,中国佛教也普遍重视禅法修习;包括达摩禅在内,所有禅法都没有脱离传统意义的禅定,未能摆脱印度坐禅冥想的影响。“东山法门”虽有若干创新,但在实践中仍坚持净心、念佛、坐禅。《传法宝记》说,道信教导弟子“努力勤坐,坐为根本”;又说弘忍“昼则混迹驱给,夜便坐摄至晓”。惠能作为禅宗的创始人,则从原则上否认传统意义的禅定。他完全依据禅者主观的心理状态,对禅作出全新的解释,说:

  此法门中,何名坐禅

  此法门中,一切无碍。外

  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何名

  为禅定

  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外禅内定,

  故名禅定。《维摩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敦博

  本《坛经》,下同)这一解释,极大地开拓了禅的范围,成为禅学史上的重要转折。这也是惠能禅与神秀禅相区别的主要标志。

  神秀北宗依循楞伽师传统禅学,强调禅定修习的重要性,“明解趣人禅境方便。远离愦闹,住闲静处;调身调息,跏趺宴默;舌拄上腭,心住一境”(《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二)。他们把这种禅定视为启发智慧的必由之路。惠能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他说:“又见有人,教人坐看心净,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悟,便执成颠倒。即有数百般如此教道者,故知大错”(《坛经》)。在他看来,禅并非教人看心看净;禅的关键是内心体悟,故不应拘泥于外在功夫和形式,只须任运自在。他进而认为,“看心看净,却是障道因缘”,坐禅不仅不能得悟,而且妨碍觉悟。王维《六祖能禅师碑铭》也有类似记载,说:“至于定无所入,慧无所依”;“七宝布施等恒河沙,亿劫修行尽大地墨,不如无为之运,无碍之慈”(见《全唐丈》卷327)。所谓“定无所入”,包含着对传统意义禅定的改造,将禅扩大到行、住、坐、卧的一切方面,乃至达到“无为之运”。

  惠能上述思想,其渊源在《维摩经》。《维摩经》作为大乘空宗的代表性经典,自东晋南朝起,受朝野佛教徒的特殊礼遇,不仅在贵族和文人名士中影响广泛,而且在普通平民中也深受欢迎。该经“弟子品”有一段舍利弗叙述维摩诘对“宴坐”的批评文字。所谓“宴坐”,即静心冥想。在维摩诘看来,禅不应是这样的静坐法,而应于现实生活中,不断烦恼,“心不住内,亦不在外”,以心的迷悟为根本。《维摩经》对“宴坐”的贬斥,使禅的观念扩大了。影响所及,东晋士人已开始提出:“开士行禅非为守寂,在游心于玄冥”(谢敷《安般守意经序》,见《出三藏记集》96)。因此,以“悲盟弘普”的名义,往来于朝野,混迹于尘侣,都可算在禅行之列。惠能受这一思想的影响很深。他在重新解释禅定的含义应为“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故名禅定”后,即引《维摩经》所说“即时豁然,还得本心”,予以佐征。并说:“道须通流,何以却滞

  心在住,即通流住,即被缚。若坐不动,是维摩诘不合呵舍利弗宴坐林中。”可见他确从该经获得了重要启示。不仅如此,他还把这种认识上升为理论的自觉和行动的指导。这是惠能对弘忍的重大发展。

  第二,在对禅作全新解释的基础上,提出“定慧等学”的观点。

  《坛经》记载惠能说法:“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体一不二。即定是慧体,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此义即是定慧等。学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后慧,先慧后定,定慧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内外一种,定慧即等。”定、慧本是禅法修行的两个方面。定,指意志锻炼的功夫,通过固定的身体姿势”,调整呼吸,达到精神的专注;慧,指在定的基础上获取的宗教体验和悟解。隋唐佛教宗派十分注重定慧双开、止观并重,但一般都视定、慧为禅的先后两个步骤,虽也力求把它们统一,而实际上仍然分裂为一。

  神秀一方面“禅慧兼化”(《大智禅师塔铭》,见《金石萃编》卷81),另一方面又认为,“趣定之前,万缘尽闭;发慧之后,一切皆如”(《大通神师碑》,见《张燕公集》卷一四)。他还说,“豁然无念是定,见闻觉知是慧;不动是定,此不动即能从定发慧”(《大乘无生方便门》)。惠能见解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将定和慧看做“体一不二”,视为一事物的两个侧面;两者的关系是相即相含,所谓“名即有二,体无两般”。王维《碑铭》所述“定无所人,慧无所依”,从定慧关系角度说,也就是一体的关系,好比灯与光的关系;从定来看是光,从慧来看是灯,两者没有先后步骤、层次之别。所以惠能说:“定慧犹如何等

  如灯光。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无光。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名即有二,体无两般。此定慧法,亦复如是”(《坛经》)。这一思想的实质,是在否定坐禅,为他的“顿悟”理论和实践铺平道路。

  在主张定慧不二的同时,惠能又提倡戒禅一致。他把这两者融会贯通,使佛教戒、定、慧“三学”分离的传统理论和实践得到统一。统一的结果,“三学”的分离失去意义,“顿悟”成为现实的问题。神秀认为,“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此即名为戒定慧”(《观心论》)。他坚持的是传统见解。惠能则认为,神秀所说是劝导下等根器的;与此相反,“吾戒定慧,劝上智人。得悟,自亦不立戒定慧”。又说:“心地无非,是自性戒;心地无乱,是自性定;心地无痴,是自性慧”(《坛经》)。所以,三学一体或不立三学实际是一回事,都是为“顿悟”服务的。

  第三,提倡与“东山法门”有别的“一行三昧”。

  “东山法门”因受天台智顗思想的影响,主要依《文殊说般若经》而立“一行三昧”,惠能则主要依《大乘起信论》说“一行三昧”。前者重视念佛实践,所谓“应处空闲,舍此乱意”,“随佛方所,端身正向”,“端坐正念,闭目合口”,这是与住心看净、摄心内证一致的修行方法。后者则认为:

  一行三昧者,于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行真心

  是。《净名经》云:真心是道场;真心是净土。莫心行

  谄曲,口说法直。口说一行三昧,不行真心,非佛弟

  子。但行真心,于一切法上无有执著,名一行三昧。

  迷人著法相,执一心三昧。真心坐不动,除妄不

  起心,即是一心三昧。若如是,此法同无情,却是障

  道因缘。(《坛经》)这里,惠能完全排除了念佛、坐禅等手段,表现为活泼的自力、自悟的立场。真心即佛性;一心三昧,即指真心的不加修饰的直接体现和明白显露,其中没有造作,不假外修。若着意外修,坐禅净心,便等同于无情,永远不能成佛。

  这种一行三昧,在《起信论》中又名“真如三昧”、“金刚三昧”。真谛译本云:

  依如是(真如)三昧故,则知法界一相,谓一切诸

  佛法身与众生身平等无二,即名一行三昧。当知真

  如是三昧根本。……真如三昧者,不住见相,不住得

  相,乃至出定亦无懈慢,所有烦恼渐渐微薄。若诸凡

  夫不习此三昧法,得入如来种姓,无有是处。实叉难陀译本云:行住坐卧,于一切时如是修行,恒不断绝,渐次得入真如三昧,究竟折伏一切烦恼,信心增长速成不退。……依此三昧证法界相,知一切如来法身与一切众生身,平等无二皆是一相,是故说名一相三昧。一行三昧(或一相三昧)也就是真如三昧,因为它以体悟真如为三昧的根本。其特点是“不住见相”、“不住得相”,深信众生与佛平等不二。它反映的是大乘般若思想,与惠能对般若学说的重视十分合拍。

  《坛经》的“一行三昧”,是以《起信论》所说为基础,通过《维摩经》“直心是道场”的学说建立起来的,以此表明惠能与楞伽师不同的革新立场。

  第四,确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的“三无”学说。

  惠能为大众说法道:

  善知识!我自法门,从上已来,顿渐皆立无念为

  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何名为相无相

  于相而离

  相。无念者,于念而不念。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

  不住。前念念念,后念念念,相续无有断绝;若一念

  断绝,法身即离色身。(《坛经》)此“三无”说在《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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