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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的整合与执念的对治(唐秀连)▪P2

  ..续本文上一页之,对于所有违逆己情、不如己愿的处境,不问是非曲直,便猛然生起忿忿不平之感,小则怀恨在心,大则怒火爆发,做出损人害己的恶行。姑勿论其程度猛烈与否,瞋恚必然会导致身心热恼,理智蔽塞,是蕴藏恶因苦具的渊头;同时它又是诸善性最冷酷无情的破坏者,就如猛火一样,在转瞬间便会将良善的心境化为灰烬。

  瞋恨的心理状态,名目繁多,《俱舍论》将忿(怒)、恨(内怀怨结)、嫉(妒)、害(欲损害他人之心)一并归入瞋之等流。《修行地道经》描述瞋行人的个性特点如下:

  解于深义不卒怼恨,若怒难解无有哀心,所言至诚恶口,普怀狐疑不寻信之,喜求他短多寤少寐,多有怨憎结友究竟,无有怨惊人怖不惧,多力反复不能下屈,多忧难训,……勇猛性强难伏……

  以上所见,瞋行人的勇猛刚强、无所畏怖、刚愎自用,甚类同于九型人格感官组型中第八型的个性。至于喜求他短,爱好评判,是第一型人格的本色;普怀狐疑,不肯寻信,是第九型因惧怕怒气会耗费他们的精神能量,故意藉怠惰、遗忘来麻醉自己的后遗症,这是人格在压力下的解离发展方向。于此可见,感官组型苦于怒气的煎熬,正与瞋行人受困于嗔怒的恼乱心境,大同小异。

  痴毒意指愚痴无知,亦名无明,泛指在见解上、认知上的混淆与错乱,是一切错误决定、疑惑和杂染意识的依赖体,也是三毒中最难根治的症候。无明虽是无知,但绝不是甚么都不知,而是不能在自我的观点以外,整全地就事理的谛实性而知,所以,无明会颠倒真假和因果,例如将缘起中的假我看成独立自存的个体,又或倒因为果,倒果为因。此外,由于其所知是片面而不周备的,所以愚痴者亦不见得对己见满怀自信,而老是在迷迷茫茫、进进退退、疑疑惑惑中打转,找不到立足之处,这等如在烦恼和乱局中兜兜转转,永无出期。

  无明能接六尘外境而起,谓之“相应无明”,又可不因外境而独起,称为“独头无明”,但不论哪一样,都是蔽于真实事理的知见倒错。《修行地道经》列出愚痴者的习气,其中“无信”、“作事犹豫”、“不了吉凶不别善恶”、“当畏不畏,不当畏者然反畏之”,相当于人格九型思考组型中的第六型,此型的心智架构是以怀疑为主,恐惧、犹豫不决、过分警戒是其标记。至于“常喜独行”,符合了第五型退缩于观念世界、自给自足的隐密个性。“寡见自大、多食无节”、“人情使之而不肯作,不情不使而更自为”,是第七型按照无节制的综合性思维所建构的内在情景,这包括自我的优越感、抗拒受约束、害怕被期待。以上《修行地道经》所载的愚痴之相,概由以偏概全的认知所萌发,这些都可比照于人格九型中思考组型的某些情绪习性。

  四、“三个中心”与“三毒”的对比

  人格九型的“心、脑、腹”与佛教的“贪、瞋、痴”,分属两个源流截然不同的论述系统,但都深刻揭示了人格性情中的局部面向。本文比较两者的目的,不在于判别论理的高下,或令两者勉强融通,而意在透过两种人格动力因的解说,显示佛教心理理论的独特取向,及其观点的延伸空间。

  1. 共通点:以“知、情、意”为精神生命的原动力

  “心、脑、腹”与“贪、瞋、痴”,两组观念的共同线索,是以“知、情、意”为精神生命的驱策力。“知”(认知)相当于“脑”和“痴”,“情”(情感)相当于“心”和“贪”,“意”(意志)相当于“腹”和“瞋”,这是人与主客观世界进行沟通的三个主要向度,具体分别是:(1)人对于事物的知觉和判断;(2)人对于事物产生的感受、态度和体验;(3)人调节行动去扭转事态以实现预定目的的心理活动。从前文分析,“知、情、意”的趣向全然从自我出发,是众生根据个我的主观愿望、经验、是否符合自己的看法、情感等需要而定,而对别人的需求则置若罔闻,这是人格九型学和佛法共同承认的观点。

  2. 相异点:“整合”与“对治”的分歧

  从前文所见,“心、脑、腹”群组的划分,楬橥了个性实发源于心灵向度的偏颇运用的事实,推而论之,人格九型亦无疑属于“执念”推动下的障碍性人格,无论哪一个型号亦不可幸免。尽管这样,人格九型论并没有将“执迷”看成是洪水猛兽,反而表示,每个人都需要某种程度的“固执”能量,作为个性活力的泉源,就好像类型三追求效率、类型五渴求知识,都是将人性内部的强迫感与不安全感,一转而为与生活世界产生关系的能动力,因此“固执”虽不可取,却非原罪,”固执”的强弱才是造成人格病态发展的关键。

  就人格九型论而言,我们不能奢求去根除每个人从幼年开始形成的固执模式,因为基本人格一旦成形,是终生不变的。再者,摒除固执是不必要的,因为人格需要保留一个支点来认同其思想、感觉和意志,以跟世间达成交流,而唯有穿越在世法关系中诸心理活动所折射出来的人格表象,我们方有机会探寻属于非人格部分的灵性觉察力,也即心灵的内在本质,就此而论,固执的人格不但毋须根绝,还宛然是一把开启心性觉醒层面的钥匙,是故人格九型论不采用对治的方法来祛除迷执的病源,而是提供一幅蓝图,让个人认清自身的人格特质,同时理解到如何遵循个我的人格型态,以平衡和不偏不倚的步调,充分发挥个性的正面潜能,最终鹄的,是整合到属于该人格类型的圆融、和乐、充满生命力的美善状态。

  相对而言,佛教大体上拒认“贪、瞋、痴”的正向功能,总是将三者定性为精神世界的瘿瘤、结缚于人心的不善法,所以亟欲谋求对治三毒的办法。经中疗治三毒的门径所在多有,有教学人用不净观治贪欲、慈悲观治瞋恚、因缘观治愚痴的;有教人照察三毒现前时的起起落落、无有住处的;有教人切莫误认三毒为心之主的;亦有教人在生不善念时以善念相伴的。不同于人格九型论仅仅在意于救治“知、情、意”的偏差导向,而没有觉察到三者的源泉是否清净无染,上述教法都指向一个目的:彻底断灭“贪、瞋、痴”三大不善法,而非停留在三毒的暂时止息。若从佛家的观点来看,人格九型学在没有提供一种正确的人生哲学的情况下,高唱人格的成长,充其量不过是一种“以情入情,以火投火”的下乘之策,只会把心灵从一个烦恼的困境迁到另一个烦恼的困境而已,绝不是治本地解决人生难题之道,故不为佛法所取。

  五、随顺假我以达致无我

  佛教心理学在乎的是人类普遍的受苦问题,解脱之道的起点,是接纳一套与常识断然不同的存在观──无常、无我、苦、一切皆空。秉持着正本清源、断除妄执的宗义,佛法的心理描述最终指向“空的意识”,视心所等心理活动、虚假的自我意识为在中间的过渡阶段。这样它就是从意识的另一面,而不是从自我的角度来描述意识。为了降低意识的水平,佛教发展出各式各样的静心和念经的方法,但它们同时又要求注意力和观察力保持完全的觉知。以禅修为例,禅者以直趋“空的意识”为鹄的,而拒绝进入所谓自我意识的“中间地带”。对于上等根器的人来说,这或许是速证菩提的坦途,但对于中下根器的芸芸凡夫来说,诚如圣严法师所言,切实地了解自己的人格和生命动力的来源、建立健康的自我意识,实在是达致自我成长,以及更高层次的自我消融的先决条件。假如只着眼于妄念的消解,无视自我意识的积极面,会不会使未觉悟者拒斥心理层面的一切美好体验,诸如撼动人心的智性和美感的经验?这是不无疑问的。果如是,所谓透入“空的意识”,会不会只流于一种脱离实际感知的抽象解悟,而无益于生命上进之路上最基本的自知自信的培养?

  诚然在大乘佛法中,不乏肯认烦恼心为趋向觉悟资粮的言说,例如:“不入烦恼大海,则不能得一切智宝。”、”佛为增上慢人,说离淫、怒、痴为解脱耳;若无增上慢者,佛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轮回即涅槃”,在在都表达了不能绕过人格来侈谈觉悟的意趣。大乘佛教要求菩萨主动走向世间广度有情,并教以六度波罗蜜,勉励菩萨以智慧、慈悲、忍辱等高尚的精神质量来提升存在的勇气与寛广的胸襟,坎陷世间而无住自在,这固然展示了生死与涅槃在本体上没有隔历,菩提是从烦恼觉悟所得名的真义,但仍然接近于“为人悉檀”的滋长众生善根,和“对治悉檀”的以特定修法制止恶行的宗旨,这可相符于圣严法师提出的”自我成长”、“自我消融”阶段的修身养性工夫,却没有直接照顾到“自我肯定”中要紧的一环,也就是,了解人格在”病态”的偏执模式以外独有的潜能、能力、优点和缺点,以作为生命成长的着力点之需要。再说,生命成长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在过程中必然处处碰壁,遇上重重历练,这时人们便需要给自己一个回旋和缓冲的空间,采取跟自己能力相符的积极行动,才有勇气重整旗鼓,再次上路,要做到这点,其实也需要合乎情理的自我肯定,方可成事。

  佛法因为专意解释共通于全人类的苦难,所以没有特别发展出在对治与解消执念之外,肯定个别人格中一些可取部分的义说,这一点,从前面“三个中心”与“三毒”的对比中可以得见。事实上,佛法对人格系统的论述也极为丰富,如何善用这些言教,在无我的大前提下,开发人格假我的积极内涵,以期在不脱离人格和个性的框架下,稳步上扬地获致生命内涵的升进与自我的消融,这也许是佛法人格心理学可进一步探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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