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草草認定世界荒謬虛幻,繼而渾不自察地以無知甚至無賴來對抗無常,走上自我放逐的不歸路。多年強迫自己不斷上路,輾轉流離,縱情山水,打扮成唐吉诃德去披荊斬棘,終于把矛插在自己心上。
若非值遇佛法,真不敢設想自己會混沌成何等模樣。每看自己從前照片,總會想起《圍城》裏的情節,恨不能分出身來,拍拍自己的肩膀,對自己說:看,這個人……
我的叁部曲 (中)
泥潭中拔足
似乎我從小就是個奇怪的人。上學前就有“歸隱山林”的模糊向往;多年前在機場,一位陌生的喇嘛登機前突然回頭,讓我跟他去西藏;叁十年來不敢在夜裏照鏡子,否則必通宵惡夢;凡事一旦說出來,多半中途蹊跷夭折。路過醫院或藥店,只要側眼一看,不出一周必去“報到”。說了不妥的話,常會咬到舌頭或平地磕到腳。十多年頭疼不愈,嚴重時手一靠近佛經即被猛烈彈開;去寺院磕頭,拇指常會自然扣住無法掰開……
2007年,毫無准備地,我在幾秒鍾內做了一個令自己吃驚的決定:皈依。輕率的習氣曾讓我頻頻做出無數莽撞決定,但這次迥然不同。
因爲一場糾纏到幾近窒息的變故,淪落在一座南方城市,衆目睽睽下,一天休克兩次被救護車拉走。第二天拎著CT病曆去醫院複查,獨站陌生街頭甚至不知醫院在何方,車流滾滾,幾欲迎上去……就在這當口,電話響起,這位北京好友上來就問我:“你最近是不是發願要去找我的上師?他最近正好就在你的城市。”突然憶起頭天休克前,曾在出租車上想,此次孤注一擲若失敗,就直奔藏區,找那位傳說中的師父指點迷津再回來續滾紅塵。
“師父,我要皈依”,撥通電話,我脫口說出六個字。
頑劣如我者,大概須碰壁再碰壁,方能漸次醒轉拔足上岸。我真心贊歎隨喜那些慧根利器的同修,能自主、自然地趨入佛法正道的修持。衆生因緣各異,單從現世看,從前的苦痛有多深,出離就會有多絕決,因此或也更不易退轉。這讓我再次想起關于彈簧。
自幼即苛求純粹,爲此常年郁郁寡歡。就算肆意開懷,也常會在最忘形的當口給自己潑一瓢冷水:歡笑過後又是冷場。幼時看電影,每次劇情過半就開始莫名失落——我無力阻止熱鬧之後的散場。皈依後才明白,這本是個充滿缺憾又堪以忍受的娑婆世界。終于發現自己多年掩耳盜鈴竭力追逐並拼命維系的,原是個大肥皂泡。也正是這場光怪陸離的追逐,惹得我跌倒又跌倒。而佛經裏描述的極樂刹土,不正是真實無僞的純粹世界嗎?
親近佛法尤其了解四法印後,自幼困擾我的終極追問逐漸有了答案。不再撓破頭皮神經質地自我追問,我一天天變得松弛和自在。上師曾開示,燒火的同時,煙也會自然升起。幾年來堅持放生、拜忏,我的頑疾奇迹痊愈,不再頻發昏迷,身心也逐漸輕安起來,這極大增上了自己對佛法修行的信心。
世間的所謂快樂,無非是尚未成熟的“苦”。幻影搖曳,令愚癡如我者,高舉唐吉诃德的矛,推起西西弗斯的石頭,一次次刺向不同的風車,顫巍巍地爬向山巅。長矛最終刺中的,往往是自己;巨石砸到的,也常常是自己的腳。唐戳毀的只是風車,我們在無明催逼下所犯的罪過,卻逃不過因果的法則。于是,我試著警醒自己:停下來,靜下來。
凡夫無論多有個人魅力,其行爲若不是爲了最廣大的生靈,最終只能流于、止于小氣。而基于此發心的所謂才情,無非習氣。
前35年裏,我喝盡了一生的酒,透支了狂莽的青春,糾結了過多的愛欲迷狂,厭倦了強造的虛脫傳奇。過早地接觸社會,和各色邊緣人群深接觸,我看到浮華幕布下,太多人白天體面風光深夜黯然舔傷。諸受皆苦,此是也。
我的早晨從中午開始,是時候出離了。皈依後我發願終生茹素。
昏迷中感同身受了有緣親衆們的劇烈痛苦,曾令自己深陷于對尚無法了知的罪業的執著,直到在大悲寺參加通宵拜忏時反複念誦偈子“罪從心起將心忏,心若滅時罪亦亡” 的瞬間,才恍有所悟。于是不敢懈怠,努力忏悔,化性滅罪,並在世間自我救贖,善待遇到的一切有緣衆生。
上師曾如是開示,痛苦說到底是種心理感受。我總抱怨自己沒有好鞋穿,直到有天看到一個人,他連腳都沒有。人們的痛苦很多時候是被自己放大了,認爲自己的經曆不可複製。而一旦發現這世上還有其他生命比自己更痛苦,便無顔再執著己苦。
“無始時來慈我者,諸母若苦自何樂,是故爲度無邊衆,發菩提心佛子行。”我曾長期失陷在痛苦過往裏,甚至輕彈男兒淚。皈依後會更多落淚,卻已不再爲自己,而是看到更多衆生在輪回和因果中掙紮吞忍且渾然不覺,每每愛莫能助,便不禁落淚。
第一次參加放生,目睹鴿子破籠而出,突然眼淚奪眶。其時並無更深覺悟,無非觸景生情想到了自己。此後便盡力參加各種放生,因爲上夜班,常常通宵不睡,拂曉直奔放生地,回來又直接趕去上班。偶爾也問自己,這樣值不值?但一想到自己多年爲病苦災厄所困,感同身受,就不讓自己停下來。
皈依不久,有次在五臺山磕大頭,一名男子叉開雙腿直愣愣站在我正前方,面露鄙夷地久久瞪著我。血往上湧正欲沖上去的刹那,一個念頭突然升起,我克製住自己繼續大禮拜。磕完頭,我暗暗爲自己鼓掌——那個骨子裏頻頻生風生刺的頑徒,今天進步了。
我的工作需要協調很多人,上火爭吵的事頻頻發生。皈依後,我學著隱忍克製,工作效率反倒迅速提高。凡事我都極少發作,性格傲慢的同事甚至一反常態主動來向我致歉。
皈依近叁年,有了一點進步,卻總感覺心裏缺著一個位置,這感覺愈演愈烈,幾乎成了一種折磨,我決意尋找自己的根本上師。半夜在網上搜索很多大德的資料,以貌取人的習氣讓我首先只關注師父們的法相。當翻到一位清瘦的年輕藏族上師時,我突然停住了。
他是那麼吸引我,卻不全因他的法相莊嚴。穿透液晶屏,有股難以名狀的力量撲面而來,激烈卻柔軟,奇異又溫暖,將我牢牢牽引。
我怎麼流淚了?
這是上師在修建紮西持林時因操勞而消瘦的法相。照片下寫著上師的尊號,這四個字,突然覺得很熟悉,而且那麼好聽。慣于跟從直覺的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到畫面上這位上師。
絕少崇拜情結的我,突然對一位素昧平生且一無所知的上師産生信心,除了卓然的氣度,他一定還擁有超凡的人格力量和凡夫難以蠡測的情懷。而這感受,似乎和上師的世間名望並無直接關聯。
仿佛一顆布朗運動的微粒突然撞進強磁場,難以名狀的向心力在心底暗湧,我開始收集關于上師的信息,給放生時結識的師兄們群發短信四處打聽。約莫知悉上師示現重疾正在成都治療,便不假思索要訂機票前去拜望。哪怕沒機會親見上師,就算在醫院外守候,能離上師近一點,也不枉一去。後來一位老居士迅速勸服了我的沖動,他告訴我:具足信心,就一定能見到上師。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仍未打聽到上師的確切消息。那段時間,我“功利”地頻頻參加集體放生,只爲獲知上師的點滴消息。終于有一天,放生組爲大家結緣《佛子心語》,拿到書,我喜出望外。
細讀《佛子心語》,上師的形象越發清晰。初見上師法相時的直覺感受,也在文章中一一得到印證。多篇文字均講到上師代衆生受業而法體示疾,每每此時,我總會淚流滿面,爲了不驚擾半夜熟睡的父母,我用手使勁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哭出聲來。
聽完《喜樂的曼達拉》音頻,對上師的行儀和事業有了一定了解,拜見上師的願望開始在心裏沸騰。從此,每天下班後登陸“菩提洲網站”便成了習慣。每每落淚,甚至顧不上躲避同事不解的目光。我的工作每天要接觸大量負面新聞,這讓我搖擺的出離心一點點加固。閱讀上師的開示和隨筆,也讓我越發明了,學佛原是件多麼開心的事情。而師之樸實文筆,更令自己頓生慚愧,從此慎用形容詞。
每看到上師雙手合十的法相,總會心裏一震。上師對自己根本上師法王如意寶的虔敬,在佛像前合十禮拜時的專注,通過自己勤勉修習達至大成就者證量,且堅持堪布身份多次婉拒活佛認證,這一切,我想,上師正是在身體力行地示現給我們,一個平凡修行人的成就之路,用心何其良苦!
在這個老人摔倒無人敢扶的當下,仍有慈悲如許者執持佛陀智慧的火種,俯身爲無明衆生一一點亮心燈。這樣的師尊,居然讓我遇到了。
有一陣,功課中常會湧起莫名的喜悅,我想,上師快來了吧。那天,正好讀完手中所有關于上師的書籍,正陪來京的父母參觀鳥巢,電話響起的時候,我正戴著耳塞在聽上師開示。“上師來了!”電話裏師兄說完這四個字,我背過身去,眼淚奪眶而出,語無倫次地應答著,暖流充盈全身,幾乎要戰栗起來。後來每看到被困的礦工獲救時眼淚長淌的新聞照片,總會憶起那個晴朗的中午,如出一轍的心情。
2010年,是頑劣老男孩最幸運的一年。不僅將冷落多年的父母接來北京暫住,力贖不孝之罪,還在以持戒精嚴著稱的大悲寺再次皈依。更重要的是,終于值遇並皈依了尊者大恩上師。
我將這一年視爲自己的重生元年。
我的叁部曲 (下)
邁向寂靜處
閱讀關于上師的文字,發現其間始終貫穿著一個詞:信心。我的執著有時竟也能製造奇迹,這大約也要歸于信心。
十八歲時一次嚴重休克前,半死狀仰在沙發上,隱約聽到母親和鄰居說起北京,嗟歎自己這輩子估計沒福氣去首都。我強睜開眼擠出一句:“媽,放心,我一定會帶您去北京。”後來果然兌現了。高考填報志願,所有人都認定我考不上,正被頭疼折磨得頻發昏迷的我,仍堅信自己能考上,而且一定是北京,我又一次做到了。而當被確認染上令醫生搖頭的頑疾,皈依後了知忏悔化性的功德,堅持放生拜忏,果然在叁年後奇迹痊愈。第一次在網上“撞見”上師照片,當即告訴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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