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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葉片金 1990· 1· 1~1990· 1· 15▪P3

  ..續本文上一頁會認識清楚,會增強力量,會知道死亡不是結束,是另外一期生命的開始。我常以死比喻人要搬家,或換新衣。所謂死與生、生與死,是二而爲一,一而爲二,生固未必喜,死又何足悲!

  耶教說死是“安息”,佛教說是“轉世”、“往生”,死是自然的事,不必爲生死作太多的挂念。

  在我這一期的生命中,我曾多次面臨艱危和死亡的邊緣,尤以五年前在某一家大醫院檢查身體時,醫生忽然問我:“你怕不怕死?”這突然的一問,也不易回答,說怕死,一個修道者這麼沒有修養;說不怕死,這也說得太好聽,正在我猶豫的時候,醫師宣布說:“你只有兩個月的生命!”

  多年來,我一直都很健康,醫師的宣布並沒有實現。死亡,是旦夕間的事,但也是遙不可知的事啊!

  至于說我死後,佛光山怎麼辦?這不必挂念,我退位後,叁年來的佛光山不是很好嗎?佛光山已製度化,佛光山是一個清淨、和樂、法製的僧團,是由健全的組織集體領導,所以挂心者不必經常將佛光山和我的生死扯在一起。

  一月 十日  星期叁 

  昨天一天,到今晨九時,一直未合眼過,埋首伏案爲《普門》雜志趕寫一篇長文。

  記得,要來美國之前,數日通宵達旦也爲《普門》雜志趕文章,不曾休息過,但是,負責《普門》雜志的人卻說:“師父!您都不關心我們的《普門》雜志。”

  有數次去軍中布教,坐車、上船、搭機,南奔北走,也就較少在學部講課,而負責學部的職事們埋怨我只在外面講,一點也不關心學部的同學。編藏處、都監院、各殿堂,都約我開示,有時不能都到,大家也說我不關心他們,甚至各別分院的信徒也萬分遺憾地說我不常和他們見面,甚至有人因此不願意拜我爲師,他們說,拜大師爲師,一年見不到幾次,拜別人,可以每天見面,可以每天和師父在一起吃飯。

  其實,在電視裏,我每天不都和大家見面嗎?在雜志上,不是每天都和大家講話嗎?

  母親在美國居住的這段時間裏,我因忙而不能在旁侍奉,深感內疚。但她一點也不怪我,一直叫我多爲大家做事,不要挂念她,看起來,兒子好做,師父難爲也。

  一月 十一日  星期四 

  有一徒衆讀了我的日記,問我:“師父!在日記裏怎麼沒有見到你讀書呢?”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自己覺得一天不讀書,全身感到都不對勁。記得不知誰說過,一天不讀書,舌頭就沒有味道,正是我的感受。不管怎麼忙法,每天至少都要看書數小時。有時一天忙碌以後,晚上十一、二點回到寮房,實在舍不得就寢,一個人靜靜的,實在是讀書、靜坐、誦經最好的時刻。

  過去我曾說過,汽車是我的餐廳,高速公路是我的床鋪,其實,汽車裏、飛機上,甚至床鋪上,我不知讀過多少書。

  弟子們因爲沒有見過我讀書,就這麼關心,其實,你沒有見我吃飯,你怎麼不關心我的叁餐呢?我是有十年以上糖尿病的患者,你沒有見到我吃藥,你怎麼不關心我的健康呢?

  我一再告訴爲我執筆寫日記的永莊,太過私人的生活不必多寫,例如每天飲食、起居、修持、讀書等,那一切于人終無多大關系。

  此刻,公元一九九○年元月十一日深夜叁時,我坐在西來寺西側寮房書案前,閱讀北京中國佛教協會所編的《中國佛教》第二冊,裏面有呂澄、周叔迦、巨贊、黃忏華、林子青、高觀如、隆蓬、法尊等所寫的中國佛教曆史上的人物。

  連著兩個深夜,爲《普門》雜志寫了近一萬字文稿,托曹永杉居士帶回。

  我要告訴我的弟子們,讀書、寫作、做事、禅修,我的時間實在不夠用,沒有你們幸福,你們現都已夢遊極樂了吧!

  這兩叁夜,由于忙,也由于時差關系,沒有睡好,一直與澳洲的寸居士、楊居士、慈莊、臺灣的慈容等人通電話,由于是時差關系,澳洲已是陽光普照的白天,美國正是夜闌人靜的時候。因爲南北東西,經常來去,在我,好象連夜晚都沒有了。

  一月 十二日  星期五

  今早,我在西來寺處理一些信件,光是看信、看書報,就花了半天的時間。中午吃飯的空檔,知道叢林學部西來分部第一期結業的情形,並將于叁月五日舉行第二期開學典禮。

  西來大學的執行秘書張幼珠博士和永楷法師一起送來一份西來大學籌辦的進度,就利用午餐時了解一下。

  飯剛吃罷,本山功德主曹永杉夫婦陪同朋友唐進賢夫婦、張俊添夫婦、張良治夫婦來訪。他們都是移民在美的企業家。談話後,大家要求到庭院中合影,這一攝影,又引來一些信徒和訪者。

  如西來寺功德主林東明居士,陪同李桂女士、郝況曾先生來訪。郝先生曾任唐山市市長、警備總部機要秘書,現任行政院顧問,目前居住在舊金山。送客時,又引來兩位港客、比丘尼和澄清寺的住持心固法師。我,只要到西來寺,看起來不做知客是不行的。

  心固法師等人走後,善化慧慈寺信徒陳榮霖夫婦和其公子來訪。陳居士是位熱心護持佛教的標准佛光人,尤其對護持文教事業最爲熱心,這次特地陪他的大公子來美讀書深造。陳居士要我爲其公子開示幾句話,我說:

  “讀書時,先縮小自己。

  創業時,再擴大自己。”

  美國布什總統、州務卿余江月桂、參議員高爾等寄來賀年卡,今日打開看後,各回他們一張賀年片,作爲中國年或中國春節的祝賀之意吧!

  中國大陸的賀年卡特別多,總計兩百余封,都一一回複,聊表禮尚往來。

  一月 十叁日  星期六 

  今天一早,就去看母親,母親非常贊歎“老蔣”、“小蔣”,從北伐到抗戰,有些事情,她仍可如數家珍地告訴我,但那些都是民間傳說,每次,我都裝著聽得津津有味。兄弟姊妹中,她認爲我是最好的聽衆。她講呀講的,有幾位徒衆和信徒前來看她,她口風一改,就說起“勸世文”來了。

  母親說:有一個兒子在外經商,寫了一封家書給妻子,信上說:

  “秋海棠身體保重,金和銀隨意花用; 

  麒麟兒小心養育,老太婆不要管她。”

  那知這封信,做妻子的秋海棠沒有收到,反而給他媽媽收到了,因此,媽媽就回了一封信給兒子,信上說: 

  “秋海棠得病在床,金和銀已經花光;

  麒麟兒快見閻王,老人家越老越壯。”

  母親很善于觀機逗教,她能把握見什麼人,講什麼話。這段事情說後,接著說第二則: 

  “西方路上一只鵝,飛來飛去落下河;

  水裏魚蝦皆不吃,只吃青草念彌陀。”

  第叁則故事,他說有一頭驢子馱著一個人,半路上不肯再向前走,打牠,牠就倒在地上,驢主人不知何故,有一路人,仙風道骨,向前說到:

  “前世穿你一雙鞋,

  今生馱你十裏來。”說後,忽然不見。

  母親非常慨歎的總結說:“善惡因果絲毫不爽。”

  母親對我說:“你這些徒弟都是招考來的吧!你把天下有才的人全部招考來了,個個能幹、孝順、聽話……是有福氣修來的。”有徒衆在旁就問道:“奶奶!我們出家有什麼好處呢?”母親像背書一樣的把上次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一修不受公婆氣,

  二修不受丈夫纏,

  叁修沒有廚房苦,

  四修沒有家事忙,

  五修懷中不抱子,

  六修沒有閨房冷,

  七修不愁柴米貴,

  八修不受妯娌嫌,

  九修成爲丈夫相,

  十修善果功行圓。”

  母親說後,聽者都非常動容,今日社會風氣之敗壞,像母親這些說話真如警世鍾聲。

  十一時,和千家駒先生、陸铿先生見面,我向他們道歉說,前數日爲了趕寫一篇文章閉關。

  千先生是在西來寺聽完《六祖壇經》後,皈依佛門成爲叁寶弟子,這項事件,曾引起北京和香港等地人士的震撼,紛紛來電詢問究竟:在一個信仰無神論的共産主義下有近六十年曆史的高級知識分子,爲什麼會皈依佛教呢?

  今日,他就將其所寫的一篇文章“我爲什麼要皈依佛門”,轉交給我托《普門》雜志發表。

  陸先生很關心這次佛光山所舉辦的學術會議主題“人間佛教”,應邀參加論文的國際學者有很多位,其中唐德剛教授發表一次演說:講題“從慧深到星雲”;唐教授是一位研究曆史學者。

  今午一時,聖地亞哥中華科工會五十六人由汪慎叔先生陪同來參觀西來寺,社教處安排我在東禅樓爲他們作半小時的開示。他們不但是傑出的科學家和工程師,而且對于佛教的研究均有深入的探討,並且提出的問題均是直指法要。如問我:

  一、你推動人間佛教,做入世事業,是否曾受到其它方面的阻礙?

  二、佛教的藏經浩瀚,深入研究不易,是否能將之改善成爲人人讀誦的聖經?

  叁、大陸上的佛教,今後能有空間發展嗎?

  四、中國佛教名爲大乘,但都是小乘行爲,如何發展大乘佛教呢?

  我爲他們解答,看起來,每個人都很法喜充滿。

  一月 十四日  星期日 

  過去寺院有個傳統習慣,要炖補藥強身,因此寺衆享有“藥罐子”的不雅之名。數十年前,我眼看著寺衆飲食營養之差,大都靠著自己私造飲食滋補。當時,我私心發願,將來自己住持寺院,一定要改善叁餐的營養,只要叁餐吃得好,營養充分,就能保健,不必要每個人炖補幫助,聞西來寺有人炖補,我即問他:“你這麼年輕,就靠補藥強身,將來等你年老時,要靠什麼補品才能維持健康呢?”

  人生最重要的補品,還是要以“智能”、“慈悲”、“樂觀”、“明理”、“感恩”、“滿足”等來補助身體健康才是。

  西來寺每周日例行的禅座共修會,均由美籍羅拉法師指導,有叁十余位美國人士報名參加這項活動,而羅拉法師請我今晚七點能與大家見面,並開示及解答禅坐的疑難。大家發問非常踴躍,也非常感謝西來寺提供設備完善的場所,讓他們得以禅坐靜修,來提升內心的世界。

  其中有一位麥克先生說他看到很多來山禮佛的信徒,均捐獻香油錢,但他本身貧窮、病痛,無力捐款奉獻功德,每天在寺中吃飯,心裏感到很難過,不知能爲西來寺做些什麼貢獻才好? 

  我對他說:“奉獻有多種法門,依層次來分;出錢是初品的功德,出力是中品的功德,講好話是上品的功德,內心的尊敬和歡喜是上上品的功德。你可以隨緣說西來寺的好話,贊歎佛教的慈悲,你已布施『好話』,作了上品的功德,假如你心中對叁寶虔誠恭敬,心生法喜,那就是上上品的功德了。”

  我的話剛說完,全體美籍人士熱烈鼓掌!說到美國籍的人,寺中常常發生一些趣話。

  因爲寺中不會英語的大衆,有時見到美籍人士,經常一句口頭禅:“他們外國人。”

  偶爾美籍人士中會中國話的,像康乃爾大學的宗教系麥克雷教授,有一次聽後,笑著應道:“喂!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美國人是本地人,不是外國人啊!”

  慧開法師轉述麥克雷教授的話後,我即指示寺中大衆,今後稱美籍人士爲“本地人”或“本國人”,不可稱外國人。

  一月 十五日  星期一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哥哥從小愛讀書,但沒有讀書的環境,弟弟不愛讀書,目前,在家鄉非常受人的尊敬。

  今日與國華哥談話時,感慨地說,我們家對不起他,若有一個好環境供他安心讀書,他必然能成爲一個學者。華兄是個典型忠厚的老實人,從小愛好讀書,至今年近七十,仍手不釋卷,只因當時農村歧視讀書人,認爲百無一用是書生,所以他偷偷讀書不敢給人知道。至今,他仍不敢在人前看書看報,也不敢拿筆寫字,真是一生就是讀書而已。

  時過境遷,現今的臺灣是推行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假如大哥生在現在的臺灣,他必定是一位相當傑出的知識分子。

  猶記得四十年前我離開大陸以後,在臺灣一個佛寺中,因爲喜好讀書寫文章,當時寺中一位很愛護我的老太太達賢姑對我說:“法師!你要發心做工,不做工會沒有飯吃!”我記得很清楚,她是用臺灣話說的,那時,我正在爲一家雜志趕寫一篇文章。

  經她這麼一說,我如夢方醒。原來,寫文章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是佛門大衆不會認定這也是工作。

  因此,在以後的兩年,我每天打井水六百桶供寺裏八十人吃飯、盥洗,清早五時,拖著拉車走近十公裏的路程到市場采購菜米油鹽。每日清理環境、打掃落葉、洗掃廁所,冬去春來,我照常利用空余時間讀書寫文章,上殿、修行、禅坐、念佛,一如平常。

  我所以提倡“人間佛教”、“生活佛教”,因我從生活裏確有許多地方體驗到佛法。

  可惜,華哥沒有我的福德因緣。

  

  

《片葉片金 1990· 1· 1~1990· 1· 15》全文閱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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