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努力,都不是無關重要的。再者,這個實體更是印度教徒在梵天,佛教徒在涅槃,中國人在天或道中所尋求的。”
保羅
蒂利希(1886—1965)在《文化神學》中講出如下名言:“宗教,就該詞最寬泛、最基本的意義而論,就是終極的關切”、“宗教是整個人類精神的底層”。他認爲,所謂的科學旨在說明宇宙的結構與聯系,所用方法是試驗的與計量的。就一個科學的陳述而言,其真理性在于對實在的結構法則加以准確描述,而且這種描述要經得起實驗的反複證實。所以說,凡科學真理均是有待深化、有待改變的,因爲人對實在的把握與表述是無止境的。上述不確定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科學對宗教的發言權。蒂利希特別強調,科學真理與宗教真理不屬于同一“意域”:“科學並無權力幹預信仰,信仰也無權幹預科學。一個意域是不能幹預另一個意域的。”(《信仰之動力》)
耶稣複活等宗教故事,自然也受到現代曆史學家的“考證”和質疑。蒂利希則通過對曆史真理與宗教真理的論述,進行了深入辨析。
執20世紀新正統神學之牛耳卡爾
巴特認爲,宗教必須與世界對話,理應在一定程度上對外開放,但過于開放,以致把迎合當今社會及其觀念作爲首要關切,那就不能不說是一大失誤了。若把神學比作是一幢有門窗的建築,上述失誤的後果首先在于:從統統打開的門窗湧入了太多的思想刺激,致使建築物裏的人幾乎沒有時間或熱心來做自己的事情了。這就無怪乎自由派神學家(19世紀神學主流)爲什麼在理解基督教真理上沒有建樹。其次,由于外來風氣大受歡迎,可自由刮進來,神學建築裏本應敞開的一扇扇門卻被猛地關上了。因而在自由派神學那裏,關系到如何理解基督教的一系列重大問題,要麼被分解和簡化,要麼被置之不理、丟在腦後。最後,一系列錯誤突如其來,而且是神學在家門裏的過失。問題的嚴重性在于,這些過失不僅早已得到認可,而且還享有生存權甚至權威性。這就使神學對其基本關切的自明性喪失了信心。巴特感歎道:“(對自由派神學家來說,)值得尊重的教義學才會是可靠的護教論,這一點並沒有記在他們的腦子裏。假如他們自己沒有把19世紀的人看得太認真,那個時代的人倒有可能把神學家看得更認真。就連這種神學的傑出代表人物也一直沒能克服上述局限,盡管他們可稱爲面對世界的典範。這是19世紀神學的關鍵問題所在。”(《19世紀的福音神學》)
“如果想爲基督教信仰提供“堅實的”基礎,可實際上這種嘗試會不會抽掉了其真正的基礎呢?19世紀神學沒有提出過這些問題。因此,有人就奇怪了,是否那些最能代表19世紀神學的發言人並非一流的哲學家,而只不過是二流的神學家。這或許能從更深的層次來說明他們傳教工作的失誤。首先按“異教徒”的觀點,以使他們認同基督教事業,難道這種爲基督教贏得“異教徒”的方式可行嗎?這種做法能打動“異教徒”嗎?難道要像毒蛇一樣精明,非得先像斑鸠那樣愚蠢嗎?”(同上)
自由派神學的方法論原則就特征而言是人本主義的;而人本主義是文藝複興以來西方社會的流行思想。巴特認爲,正是這樣一種強烈的人本主義傾向導致了整個19世紀宗教思維的平庸、貧困乃至危害。他直言不諱地說,既然是宗教,當然就應該是“神本主義”的,唯因如此,才可給人類帶來希望和救度,並由此體現出自身的價值。所以在巴特眼中,“理性”並非單純作爲人的一種認知能力而被排斥、而與信仰無涉,更值得深思的一面在于:“理性”是作爲一種隸屬于庸俗的人本主義或人類中心論的方法論傾向來加以否定的。
觀察基督教人士的護教言行,不等于完全認同他們的觀點,更不意味著接受了他們的信仰。看看我們佛教的了義和勝妙,再看看深陷科學和理性重圍的西方宗教的不妥協態度,我們很容易知道自己該怎樣去做。
上述觀點和言論,對于反思明治時代以來中、日佛教界的問題,認清純學術性佛教研究的本面和危害,有很大的借鑒意義。從中我們進一步確信,貌似親切溫馨的打著解放人性旗號的近代人本主義思潮,實際恰恰是以扼殺人性的自在升華和究竟解脫爲代價的。在一切都向平庸的現實看齊、一切都以人的現實欲望爲轉移的大氣候下,永恒和終極的意義早已在無形中黯然失色。在歡呼庸俗和暫時的欲望得到全面滿足的同時,有多少人想過,這背後有更加高貴的東西受到了冷落和亵渎呢?所以在某種意義上,說人本主義是一劑沈溺平庸和私欲的麻醉劑,是一塊遮斷永恒和高尚的蒙眼布,並不過分。事實也證明,人本主義、庸俗唯物論、庸俗唯理論、近代科學的崛起,以及物質享樂主義、自我中心觀念、人類社會的道德淪喪,是並行不悖的。
放眼歐洲曆史,人本主義對于打破中世紀的封建桎梏,爭取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自由,的確發揮過積極作用。但是,人類需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畢竟不全都是中世紀式的。既如此,帶有強烈時代針對性和曆史局限性的人本主義思潮,又怎能永遠占據主導地位呢?世間的事物,大抵需要一分爲二地對待,對于中世紀的基督教是這樣,對于文藝複興和啓蒙運動也應該是這樣。我們很難說,現代人的自我中心和道德淪喪,是和後二者全然無幹的。
對于一個煩惱重重的凡夫人而言,如果他的頭上還存在著更高的價值標准(不論是基督教的上帝,還是儒家的天地君親師等),其私欲煩惱大致尚能受到一定的製約,不會完全失控。但是,假如這些傳統的道德約束力一一撤去,個人的利益和自由成了名正言順至高無上的究竟目的,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既然再沒什麼值得仰視和顧慮的,既然自己現有的根、識、經驗就是最高的標准,既然除了具體的現實利益之外再無所求,那人們還有什麼不敢去想的,什麼不敢去做的呢?說得好聽點,人本主義解放的是人類的思想和行動自由,說得更真切些,它所解放的正是衆生的無明妄心和我執煩惱!一個丟掉了道德信仰的人,真正是世間最可怕的動物。人類社會之所以腐化、墮落一至于斯,最根本的原因就在這裏。
如果把近現代的科技發展、商業競爭、戰爭謀略等最能體現“理性風采”的行爲,和它們背後的利益驅動結合起來,我們將十分清晰地看見人本主義所引發的兩大特征——理性思辨和現實欲望——是如何密切配合有機統一的。作爲人類引以爲豪的一種特殊能力,理性思辨自然受到人本主義者的高度強調,但它畢竟敵不過人性中根深蒂固的我執煩惱,特別是在這些煩惱被大量合法化的情況下,理性更是常常淪爲現實欲望的附庸。爲什麼理性總是驅散不了邪惡,爲什麼隨著科技的發展,人類社會的危機感、不信任感卻越來越強烈,若對長期盛行的人本主義思想進行深刻反省,或許能找到症結所在。
人類最可怕的敵人,其實並不是中世紀式的外來束縛,而是無始以來就潛藏在每個人心中的無明煩惱。與這些內在的敵人進行搏鬥,比起和任何外在勢力相抗爭,都重要得多。而近現代的西洋文明,恰恰找錯了主攻方向,不但輕易放過了這些最具破壞性的險惡敵人,反而對其縱容遷就、頂禮膜拜,故此已將人類引入歧途。把現實中的人的利益、欲望和能力放在第一位,實際已經很隱秘地否定了人類的心智狀態和道德修養獲得質變的升華和解脫的可能。所以究實而論,在迎合資産階級利益追求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人本主義等庸俗思想左右下,人類所失去的,實際比所得到的要多得多。
絕對迷信凡夫有限的根、識能力(當然包括理性思辨)和竭力追逐現實利益,這兩大特征強烈提示人們,人本主義和順世外道之間存在著非同尋常的關系。而衆所周知,即便在外道中,順世外道也曆來是被視爲最極低劣的學說而受到鄙夷的。但恰恰就是這種卑劣的與順世外道同流的人本主義思想,從文藝複興以來席卷歐美世界乃至全球,尤其受到了印順等佛教學術研究者們的狂熱推崇。難道還有比這更能說明末世濁惡的例子嗎?
法稱論師在《釋量論成量品第二》中,通過十分嚴密的推理,成立了佛陀是真正的量士夫、佛所宣說的四谛法是最高真理。而人本主義、順世外道對凡夫人的有限心智能力的絕對迷信,有什麼根據呢?毫無疑問,除了“想當然”叁個字以外,什麼理由也拿不出來。但奇怪的是,就是這種極端庸俗、卑劣的思想,在科學、理性、文明等花環裝飾下,竟然成了現代社會的主流文化!這樣,人類社會到底是在進步還是退步,就很讓人納悶了!
宗教的價值和尊嚴,必須體現在對平凡世間的超越上。盡管當前人類精神修養出現了大幅度滑坡,但我們並不相信,光是物理方程式、數字化生活、GDP的快速增長就能滿足人類的全部需要。被動地向世間暫時的學術觀念、價值標准看齊,實際是非常短視的行爲。只有高瞻遠矚地搶占戰略製高點,表現出主動引領人類精神需求方向的磅礴氣概,才能讓世人認識到宗教的固有價值和特殊意義,爲宗教贏得尊敬和榮譽。一個宗教,如果與世俗潮流沆瀣一氣,無原則地隨順現實社會和凡夫習氣,這就是其滅亡的前兆!正因爲對這個根本點缺乏認識,19世紀歐洲自由派神學家才受到了後人的激烈批評;在東方,中國的印順等人則緊隨著日本佛教學術研究者後面趾高氣揚地犯著同樣性質的錯誤。如果自由派神學家和人本主義思想需要對“整個19世紀基督教思維的平庸、貧困乃至危害”負責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印順的“人間佛教”及其人本主義思想同樣需要對中國佛教的實質性衰落負相當大的責任!
由于不存在割裂性的偶像崇拜,所以人本、神本之別,在佛教中其實並不特別重要。只要秉持大乘傳統教義(特別是光明如來藏思想),廣弘“心佛衆生,叁無差別”的了義正見,我們並不會面臨和基督教一樣的困難。但是,在一套極端庸俗、狹隘的思想指導下,印順等人卻偏偏以抛棄和矮化佛教傳統精神爲代價,無有原則地迎合世俗潮流,從而使廣大佛子遭受嚴重誤導,如來聖教蒙受巨大的屈辱和損失!大乘實相正見的廢弛不用說了,種種皮相的表演、作秀也不用說了,在完全以人的現實利益爲最高原則的思想左右下,許多大違佛教精神的行爲也逐漸公開化。比如說,有些“人間佛教”信徒就明確支持利用小鼠等動物進行醫學實驗,認爲沒什麼慚愧或不妥之處。爲什麼呢?道理很簡單,因爲人的利益是至高無上的,只要對人有利,那麼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犧牲。照這種觀念發展下去,佛教的未來可謂不堪設想!
在當年日本731部隊的眼裏,那些被用來做實驗的人,大概就和動物沒多大差別吧!由此,一個嚴肅的問題擺到人們面前:如果完全從人的個體或集體利益出發,那麼人和動物、人和魔鬼之間,還會存在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嗎?
《第四章 不容亵渎的尊嚴 第叁節 學術研究的誤區(6)》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