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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容亵渎的尊嚴 第叁節 學術研究的誤區(5)▪P2

  ..續本文上一頁,認爲沒有理性和科學解決不了的問題。叔本華思想對人類的貢獻,主要不在于它建立了什麼,而在于它重估了人生的價值,並且毫不猶豫地打破了理性和科學至高無上的神話。

   如果人真是生活在一個理性主義所描述的井然有序的機械世界中,一切都按著固有的規律死板地運轉,那人就只能聆聽和尊奉這個世界對人所下的命令,零件化的人的最高價值,只能體現在被動順從理性世界規律而一代接一代地犧牲。但是,一旦冰冷的理性規定失去原則意義和終極價值,一旦人和世界的主次、本末關系掉轉,那麼,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有意志的人,便有了可能發展一種自主自決的更加積極的生存方式。唯意志論的進步之處,就在這裏。

   但是,植根于西方哲學及整個西方文化的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使叔本華不可能真實悟入平等無诤的勝義實相,更不可能爲世人提供一套有效的解脫法門。因此他只能無奈地說:“意志愈是激烈,則意志自相矛盾的現象愈是明顯觸目,而痛苦也愈大。”事實上,只有空性智慧,才是人法二執、煩惱妄心的有效對治法,然而認識到這一點,對于十九世紀的西方人來說,的確不太容易。再加上不了解有情生命無始輪回的真相,所以唯意志論的鼻祖最終得出一個純悲劇性的結論,也就在所難免了。因此,西方人仍然沒有在他的幫助下,擺脫哈姆雷特式的矛盾——“活著還是死去,這的確是個問題!”

   開創精神分析學的弗洛伊德(1856~1939),進一步打破了理性主義對人類精神世界的統治。他在醫療實踐和理論研究的過程中,敲開了內心深處隱秘的“無意識”王國大門,提出人類的精神世界是由意識、前意識和無意識組成的叁重動態結構,無意識是精神活動本質的、主要的內容,而意識則如同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僅是淺層的表象部分。各種本能的沖動擁擠在無意識世界,力圖沖入意識世界,前意識則像接待室或警察,對其進行逐個審查,只有經審查合格的本能沖動才能進入意識世界,以理性思維的形式表現出來。

   弗氏還揭示出思維和存在之間的不一致性,認爲我們所意識到的往往不是真實的存在,人們常常生活在一個虛幻的、扭曲的、自欺自慰的世界裏。所謂理性,不過是無意識世界裏的原始本能沖動的合理化而已,因此許多騷亂、野蠻、甚至殘忍的原始沖動都披上了理性的外衣,理性的力量愈強,人類進攻性內驅力的危害也就可能愈大……

   總之,用無意識理論繼續破除理性的神話,讓人們不再迷信“理性統治世界”之類的傳統觀念,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的積極方面。阿德勒、榮格、弗洛姆等人繼發推動的新弗洛伊德主義,從不同角度對弗氏思想的合理成份作了發揚。

   通過上面的簡要介紹,至少可以得出以下幾點結論:

   一、西方理性主義與超自然的精神世界並非絕對互斥;

   二、理性主義本身具有嚴重的缺陷和局限性,不能簡單斷定爲探索宇宙人生奧秘的唯一和最高的方式;

   叁、西方哲學並非一直由理性主義一統天下,近、現代的非理性主義思潮值得關注;

   四、歸根結底,西方哲學並沒有對人生的意義給出令人信服的說明,而一個沒有發現意義的人生,注定是失敗的;

   ……

   根據佛教唯識宗的觀點,有情生命完整的精神世界擁有八個部分,亦即眼識、耳識至阿賴耶識的八個識;外部世界皆是有情內在心識的幻現,所以不存在實有外境;前七識亦源于第八阿賴耶識;理性思維不過是第六意識的明晰活動,僅屬于精神世界的一個淺層部位;究竟解脫需以悟入八個識(特別是阿賴耶識)的不生滅本性爲前提……

   如此深刻、系統的論述,不僅在理性主義中,而且在非理性主義中也找不到。雖然非理性主義在很大程度上打破了理性(第六意識)的絕對統治局面,並對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意義進行了重估,但其所用工具,仍未能超離意識分別之外。要深入挺進奇妙的精神世界,這顯然是不夠的。也就是說,僅僅通過意識心來探索超意識的精神世界的奧秘,存在著先天局限性。物質工具和儀器日新月異,但更爲關鍵的內在工具卻亘古不變,這難道不是個問題嗎?要知道,意識分別心在佛教中是被稱爲“輪回之根”並當作斷除的對象的,拾起人家遲早要丟掉的東西沾沾自喜耀武揚威,恐怕不太體面吧!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不知“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癡”的一切流派和時代的西方哲學家、思想家,都是我們佛教徒所應憐憫的對象。

   比如精神分析學,盡管它在揭示人的精神世界方面較舊的觀念有了很大突破,但顯而易見,無論是在理論的嚴密性還是對實踐的指導性上,它都無法和佛教相提並論。事實上,非理性主義學說大多具有相當程度的猜測性和隨意性,在探索的深度上也有所不足。相比之下,如果說佛教是世界上最先進、最系統的心理學和精神哲學,應該是毫不過份的。

   心理醫師主要從病理角度來認識精神活動並給予治療,在這方面他們發展了豐富的經驗,現代社會也對其從事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而佛教則主要著眼于積極開發精神世界的巨大潛能,以從根本上全面提升生命的質量和價值。或者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謂佛教是根治衆生無明煩惱痼疾的良醫妙藥,其顯著的療效有目共睹。所從事的事業如此相似,但爲何一者廣受歡迎和敬重,一者卻倍受曲解和诋毀呢?這公平嗎?

   也許是因爲佛教的“治療”和“開發”太過徹底、太過神奇了(比如說,在兩千多年前就重估了人和世界的本末、主次關系,打破了對時空、自然力等“頑固地堅持著的幻覺”的原始崇拜,提供了極具可操作性的解脫法門),故此遠遠超出了世人基于日常經驗和學科知識而形成的心理承受力上限。然而,徹底和神奇竟然成了罪過,這畢竟是和現代社會的開放型文化生態相沖突的。

   人們沒有完全套用物質學科上的透明度和普適性,以及定量分析實驗等,去刁難叔本華的唯意志論哲學,也沒有嚴格地用這些標准去要求精神分析學或心理治療學,那又爲何要對同樣立足于精神層面的佛教說叁道四呢?如此紮眼的“雙重標准”,恐怕也不是現代文明社會所允許和提倡的吧!

   即便從世間學術講,把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物理學或心理學、理性主義或非理性主義等某一領域內的規律和觀念機械移植到與之相對的另一領域中使用,也會被人笑話。那麼,完全用世間二元對立的僵化觀念,來裁定致力于徹底解凍心、物束縛的超世間的佛教,難道沒有不妥之處嗎?

   再仔細打量一下理性——第六意識的“傑作”。

   從根本上講,理性主義所持的樂觀態度建立在對如下事實的漠然無視之上,即零件化的人對一個日益精密而枯竭的冷冰冰的機械世界的永恒被動隨轉。盡管用認識規律、運用法則等漂亮詞句,可以起到一定的自欺自慰效果,但從迷夢中醒來的理智卻必定發現,所謂的主觀能動性、積極參與只不過是對外在的、冰冷的機械世界更高形式的馴服而已,人和世界機器永不能“打成一片”。既然人是最核心的哲學命題,那麼人與世界的這種二元對立的矛盾關系,就成了庸俗唯理論和庸俗唯物論者永難掙脫的噩夢。

   有一種十分流行的“還原論”認爲,只有物理過程是實在的,其它一切過程都可以而且應該還原到物理的水平上。例如,什麼叫生氣呢?照還原論的說法,生氣無非是指這樣一些物理現象:某人臉上的毛細血管變粗了,臉的顔色變紅了,心跳的頻率加快了,語音的分貝值提高了,呼吸急促了……對于良辰美景、大小事件,亦無不可做此般分析。但這種純粹的科學和理性原則,真能滿足人類健康精神生活的全部需要嗎?顯然不行。有人曾經感歎道:不論在什麼場合,想要掃興煞風景的話,就給它一個科學的注解!這說明在現實生活中,科學和理性也有討人嫌的時候。熟悉科技史的人都知道,不少發明、創造的關鍵突破口,往往不是嚴密的邏輯思維打開的,而是得益于靈光一現的所謂“直覺”。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士從科學直覺中,認識到了人類超理性的精神世界的神奇和重要。愛因斯坦算得上一個頂講理性的人了,可他的小提琴拉得同樣精彩。此外,許多大畫家、大音樂家、大詩人等進行藝術創作時,也常常把舍棄有意識的造作放在重要位置上,盡量讓自己沈浸在自由的原始生命沖動中,這樣好的作品才能夠産生。“李白鬥酒詩百篇”,“張旭叁杯草聖傳”,大概說的就是這回事吧!

   因此,如果絕對迷醉于理性思辨的作用,不僅不能給人類帶來永恒的快樂和幸福,反而有使人性庸俗化的危險。現代人煩躁、麻木、自私、空虛、絕望等負面情緒的泛濫,不能不說和這種庸俗化有著莫大關系。當世界無非是一些強子、電子等的冷漠運動,自己的整個生命,也無非是幾十千克的碳水化合物,再加上若幹毫伏的神經電脈沖傳遞和荷爾蒙在毫克數量級上的波動的時候,一個人還能有點什麼想頭呢?

   進一步分析還可會發現,理性思維具有深層的固有缺陷,這使它在終極層面上表現出無能和無義。譬如,意識分別心慣于耽執唯一正確的結論(執相而求),當它肯定某一點時,就等于同時否定了其他無窮種可能。佛教因明學也講到,一位補特伽羅的相續中不可能同時生起兩種以上的分別識。全面認知事物真相的能力,不能不因這種頑固的排他性而深受影響。《金剛經》雲:“爾所國土中所有衆生若幹種心,如來悉知。”這般無余照見盡所有法的智慧境界,顯然就不是機械執相的有漏分別心所能奢及的。對于現空雙運的勝義法界,凡夫分別心更易産生狹隘偏墮:或者耽執實有的顯現法,對空性畏而遠之;或者偏愛一個“空”字,與顯現法勢不兩立。問題還不止于此,根本見解的偏謬,往往還會給驕狂愚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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