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經》夏蓮居會本商兌
宗舜法師
在會集本系列研究之一的“《阿彌陀經》“脫文”考辨”一文中,我們主要從夏蓮居居士補入的廿一字“脫文”的來源及其內證、外證等方面,論證了“脫文”說的不成立。同日本學者一樣,高觀如先生在比較了現存于世的梵文原本和藏文譯本《阿彌陀經》之後,也總結說:
“但今藏譯本和梵本並玄奘譯本中,卻未見有和這所謂脫文相同的文句。”
而且,他認爲蓮池大師“也稱此二十一字的所謂脫文,是前人解經摻入的語句,這似乎可信。”(《中國佛教》“中國佛教經籍”之《阿彌陀經》,第叁冊第51頁)
將這段話與《考辨》一文合觀,“脫文”論似乎可以休矣。將沒有充分依據的解經注文死死認定爲“脫文”補入會集本,本身就是考訂不嚴密的做法。而黃念祖居士所作的斷章取義的引證和附會,只不過是對夏會本“先天不足”進行的徒勞無功的強辯與回護而已。
夏蓮居居士的會集本,一向是以“有美皆備,無谛不收”(梅光羲居士《無量壽經》夏會本序中語,第17頁。以下簡稱“梅序”)而著稱的,黃念祖居士更是不負責任地宣稱夏會本《阿彌陀經》“一字一句,悉本原譯;所會所集,鹹符聖心。”(見序文第93頁)果然是鸠摩羅什、玄奘兩大譯師以及逍遙園、玉華宮數百預譯者依據梵本的“集體智慧結晶”,反而比不上一個居士僅酌華言的閉門造車之作麼?答曰:非也!夏會本(包括夏會本《無量壽經》)的“超世希有”,終究不過是一個人造的神話罷了!繼考辨“脫文”之後,我們不妨再從夏會本《阿彌陀經》“刪正爲誤、刪圓爲阙、刪深爲淺、改是爲非”四個方面提出問題,與夏會本的支持者商兌。
一、刪正爲誤
極樂世界的殊勝,在于衆生縱然生于邊地疑城,也必至不退轉而最終成佛。但是,往生者卻隨功行深淺,有種種品類的差別。上上者,本身即是等覺往生(注1),下下者,則經多時蓮花方開(注2)。在秦譯本《阿彌陀經》(以下簡稱秦譯本)裏,有這麼一句話:
“極樂國土衆生生者,皆是阿鞞跋致。其中多有一生補處,其數甚多。”(9頁)
秦譯本是先講往生有情,後談菩薩弟子。唐譯本《稱贊淨土佛攝受經》(以下簡稱唐譯本)則分二段講菩薩弟子和往生有情:
“無量壽佛,常有無量菩薩弟子,一切皆是一生所系,具足種種微妙功德,其量無邊,不可稱數。”
“若諸有情生彼土者,皆不退轉,必不複墮諸險惡趣、邊地下賤、蔑戾車中,常遊諸佛清淨國土。”(均見第384頁)
然而,這一段話到了夏會本《阿彌陀經》(以下簡稱夏會本)中,則成了這個樣子:
“若諸有情生彼土者,皆是阿鞞跋致,一生補處,必不複墮諸險惡趣……”(第391頁)
我們首先要弄清“阿鞞跋致”和“一生補處”的含義。唐代窺基大師在《阿彌陀經通贊疏》(以下凡《阿彌陀經》之注疏,均省前面的經名,如此疏省稱《通贊疏》之例)中解釋說:
“阿鞞跋致或雲阿惟越致,是梵語,此雲不退轉。不退有五:一信不退,二位不退,叁證不退,四行不退,五煩惱不退,不被煩惱所退轉故。”(中卷,第676頁)
“一生補處者,補者補阙,處者處所。此等菩薩因圓十地,劫滿叁祗,盡此一生便成正覺,故雲一生補處也。”(中卷,676頁)
蕅益大師在《要解》中也說:
“阿鞞跋致,此雲不退。一位不退,入聖流,不墮凡地;二行不退,恒度生,不墮二乘地;叁念不退,心心流入薩婆若海。”(卷叁,第155頁)
“一生補處者,只一生補佛位,如彌勒、觀音等。”(卷叁,第159頁)
可見,阿鞞跋致即指位居不退的聖者,一生補處則指等覺菩薩。秦譯本此句的意思是:往生到極樂國土的有情,都是位居不退的聖者,其中有很多等覺菩薩。但從夏會本來看,則可以作以下兩種解釋:
一是:往生到極樂國土的有情,都是位居不退的聖者和等覺菩薩……
二是:往生到極樂國土的有情,都是位居不退的聖者,只經過這一生,就能補前佛之位……
這兩種解釋,都與佛經原義不合。元代性澄法師在《句解》中明確說:
“若此娑婆生彼土者,多未破惑,不論位次,如前雲五種因緣,故得不退。若到彼己,聞法入真,方可論位、行、念叁不退也。若不爾者,文雲多有一生補處,豈此土初生之人便登等覺耶?一生補處,如觀音勢至位鄰妙覺,次補佛處。無量無邊,亦顯其多也。”(第810頁)
的確,絕不可能初生之人立刻個個都登等覺之位,秦譯本的“多有”,正指不全是。這與《無量壽經》所說完全相同:除彌勒等“一生補處”菩薩往生之外,還有“諸小行菩薩及修習少功德者,不可稱計,皆當往生。”(魏譯《無量壽經》卷下,第249頁)這些人,是不能稱爲“一生補處”的。
從邏輯關系來看,一生補處菩薩一定是阿鞞跋致,而阿鞞跋致則不全是一生補處菩薩。所以阿鞞跋致是種概念,一生補處菩薩是屬概念,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屬種關系(真包含關系)。秦譯本在“皆是阿鞞跋致”之後,明確地說“其中多有一生補處”,正揭示了這種關系。夏會本刪去“其中多有”,就將他們之間的關系變成了並列關系,即“往生西方的有情都是阿鞞跋致和一生補處菩薩”,違反了邏輯學中“具有屬種關系(或種屬關系)的概念一般不能並列使用”的原則(見《普通邏輯原理》第38頁)。這種刪節,無異于說“參加法會的都是居士、女居士”一樣,是非常可笑的。
其次,“一生補處”雖然可以解釋成“只此一生即補佛處”,但在秦譯本裏,卻專指“一生補處菩薩”而言,並且古德均作此說。宋代智圓法師說:“一生補處即等覺也。”(《義疏》,第742頁)靈芝律師亦說:“一生補處即等覺菩薩。”(《義疏聞持記》卷中,第781頁)
明代大佑法師在《略解》中進一步明確地說:
“一生補處即等覺也,亦名最後身,謂次當作佛,唯馀一生,若此土彌勒者是也。”(第525頁)
蓮池大師也說:
“(疏)補處者,止此一生,次補佛位,即等覺菩薩也。”(《疏鈔》卷叁,第1186頁)
而且,“一生補處”的原義,正指有情而言。《佛光大辭典》解釋說:
“原爲“最後之輪回者”之義,謂經過此生,來生定可在世間成佛,略稱補處,即指菩薩之最高位等覺菩薩。”(一冊,第30頁)
所以,在經典中,往往在“一生補處”後加“菩薩”二字,以明其義。如《大日經》說:
“複次,秘密主,一生補處菩薩,住佛地叁昧道,離于造作,知世間相住于業地,堅住佛地。”(“具緣真言品”第二之余,第32頁)
如果硬要勉強融通,說往生者在此生中必成等覺,所以說皆是一生補處的話,那麼,往生者也當一生成佛(注3),能不能說“皆是阿鞞跋致,妙音如來”呢?如果不能的話,刪去“多有”,是明顯的違經之談。
二、刪圓爲阙
從判教上看,淨土宗爲圓頓之教。蓮池大師說:
“《華嚴》名大不思議,《淨名》諸經名小不思議,此則亦名不可思議功德故。……是則齊等《淨名》諸經,同爲《華嚴》流類。圓教全攝此經,此經分攝圓教。”(《疏鈔》卷一,第887至888頁)
蕅益大師在《要解》序中說:
“然于一切方便之中,求其至直捷、至圓頓者,莫若念佛求生淨土。”(卷一,第12頁)
“故此經信願持名,往生淨土,爲《華嚴》深奧之藏。”(卷一,第52頁)
所以,黃念祖居士特于《大乘無量壽經解》(以下簡稱《大經解》)中,廣引華嚴宗“十玄門”以明《無量壽經》“實具十玄,于是則確證本經正屬圓教,即是中本《華嚴》。”(《大經解》第52頁)
故而古德也稱《阿彌陀經》爲小本《華嚴》。《華嚴經》中圓旨,《阿彌陀經》無所不備。但是,經過夏蓮居居士的刪節,往往使圓宗玄旨,蕩然無存。
其一:《華嚴》十玄第一的“同時具足相應門”,黃念祖居士解釋說:
“《大疏》曰:“如海一滴,具百川味,”是爲此門之玄義。……又《泉池功德品》中“其水一一隨衆生意。”衆生所欲水之冷暖、緩急……各各不同。而此一水,能同時同處滿足一切衆生心意。水是一法,衆生之欲是多法。而此一水能同時相應于一一衆生之意,此正是同時具足相應之玄門也。”(《大經解》第53頁)
《阿彌陀經》所說的“八功德水”,正顯“同時具足相應門”之妙義。在秦譯本中,八功德水只有名目而無具體內容,唐譯本則明列八功德爲“一者澄淨,二者清冷,叁者甘美,四者輕軟,五者潤澤,六者安和,七者飲時除饑渴等無量過患,八者,飲已定能長養諸根四大,增益種種殊勝善根。”(第382頁)
但是,夏會本采唐譯卻刪去了第八之中“定能長養諸根四大”,僅剩下“飲已增益種種殊勝善根”(見第390頁)。從唐譯本中我們可以看出,第八種功德,是從長養色身和增益善根這兩個方面來說的。其中“諸根”,是指“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四大”指構成色法(相當于物質現象)的“地、水、火、風”四種基本原素。由于宇宙萬有都是由四大和合而成,所以,唐譯本中的“諸根”與“四大”均代指人的色身。“善根”則是指産生各種善法的根本,即“無貪、無嗔、無癡”(布施、慈悲、智慧)叁善根。
八功德水爲什麼能“長養諸根四大”呢?善導大師在《觀經四帖疏》中說:
“一者清淨潤澤,即是色入攝;二者不臭,即是香入攝;叁者輕、四者冷、五者軟,即是觸入攝;六者美,是味入攝;七者飲時調適、八者飲已無患,是法入攝。”(卷叁,第45頁)
再加上八功德水“出微妙音”的音聲說法,是聲入攝,正可“長養諸根四大”。所以,蓮池大師明確說:“又彼(舜案:指《四帖疏》)配六入,此則澄淨色入,甘美味入,至雲長養諸根,則耳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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