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心世界的煩惱,但是無法使所有衆生都得到清淨,淨土的關鍵在于“衆生淨”。只有讓更多的人從事“淨土之行”,我們的淨土才能成就。
但是,我們必須看到佛教作爲一種宗教,在中國社會其實是一種“弱勢群體”,出家人更是社會的“另類”,從古到今都是如此。我們佛教界只能呼籲更多的佛教徒參加佛教事業,對于非佛教徒來說,我們是缺乏號召力的,環保事業也是如此。佛法的教化,從來都是通過感動、勸導的方法,無法用強製力量來實行佛陀的教義。所以這樣,我們就能理解“心靈環保”與“預約人間淨土”,所以證嚴法師才會把“不說謊”、“生氣時念佛”、“開車時不要趕路、搶路”、“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等純屬內在心靈修養的德目,當作是環保的德目。這其實是通過佛教徒本身的努力,將更多的個體生命組成一種群體生命,從而才會因“衆生淨”而得到“佛土淨”。只有將我們的目光,從經典移到現實社會,才會很好地理解教義與實踐的差異。
2、尊重生命
“國土淨”是離不開“衆生淨”的,所以真正的國土淨至少有兩種內涵:一、在器世間,使一切存在優美而有秩序的共存中,充滿生意的和諧;二、在自他關系中,得解脫自在,更能實現和樂清淨的人生理想于世間。如果把它轉化成生態學的涵義,則是:一、維護生態系的完整性與良好的運作狀態;二、建立和維持一個能夠健全運作的社會。那麼,國土淨的最切合實際的行動,莫過于能夠使生態系充滿活力與使社會永續長存。
當然,要實現國土的清淨,必須先使衆生得到清淨。所以,佛教提出“尊重生命”。從生態學來說,這裏的生命應該包括一切生物界,即植物與動物。在這方面,我們提出無情有性、一切衆生皆有佛性、慈悲叁個理念。
(1)輪回、佛性、慈悲深層生態學已經指出,現代生態的危機根源于人類中心主義,因此消除人類中心主義是生態學發展的前提,也是環境倫理學的基本原則。人類在摧毀其他動物及自然的完整,同樣危害到所有人類生命的健康。
而佛法雖然主張以人爲本,但是能統攝宇宙內一切有情。人雖然是宇宙生命的中心,但是人作爲一種生命形態並不是固定的。生命形態的轉化,讓人類看到自己生命的無常態,任何生命形態都有可能是自己的過去或未來。這就是生命緣起理論所透露出來的智慧,從這一層面來說,我們完全沒有理由對其他生命形態采取一種傲慢、殘暴的態度。
同時,佛法還同時作爲生命的尊嚴,這就是“一切衆生皆有佛性”。在成佛的道路上,不但人具有這種最高的權利,其他生命形態的衆生同樣具有,這是充分肯定生命的尊嚴。生命的尊嚴之所以至高無上,是因爲所有的生命都包含著極其珍貴的至寶——佛性。生命沒有等價物,生命中潛藏著無上的佛性,這是一種無限生命力的實際存在。所以,《法華經》中的“常不輕菩薩”正因爲到領悟這一點,才會對一切衆生加以禮拜。這就是說,任何生命都有構成作爲生命的尊嚴性的根本,了解到這一點,就是用尊敬的心情來對待其他生命。
從“一切衆生皆有佛性”的生命尊嚴加以提升,佛法提倡“慈悲”,這就是消除自我中心主義以及利己主義的精神。“慈悲”簡單地說就是“與樂拔苦”。拔苦是建立在“同苦”的基礎上,也就是去感受對方的痛苦,感同身受,來根除這種痛苦;“與樂”就是給予其他生命的“生之快樂”,這種樂是從生命深處湧現出的純潔、強有力的快樂。
任何生命都是貪生怕死的,都希望擁有“生之快樂”。同樣,人需要維持生命,其他生命形態的生命也是如此。而我們人類卻建立在其他生命的痛苦之上。佛陀正是看到這一點,從生命的尊嚴處提出佛教徒要戒殺、放生。所以,《梵網經》中說:“若佛子,以慈心故,行放生業,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無不從之受生,故六道衆生,皆是我父母。而殺而食者,即殺我父母,亦殺我故身,一切地水是我先身,一切火風是我本體,故常行放生。”這種對生命的充分尊敬,正是我們佛教對生態的最大貢獻。
(2)無情有性生態是生命體系與非生命體系構成的,二者不是相互對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的,它們是融合而不可分的整體。這就是“依正不二”的思想,所以我們的宇宙是一個複雜的生命網,這個網格是各部分有序運轉的有機體,從而結合成和諧與完整的一體,以達成對生命存在的目的。因此,對非生命體系的掠奪、幹擾、破壞,都會使支持生命存在的結構解體,都是違反生命網的原則。
對于非生命體系,佛教不但從這種緣起理論來給予相當的關注,而且還提出“無情有性”對非生命體系進行提升到生命的尊嚴。主要是唐代天臺宗的湛然法師遵循天臺一念叁千的性具思想,提出佛性圓融、體遍的特點。這就是說在衆生煩惱妄染心體上,本具有正因佛性,能了解其非內外、遍虛空的特性,即不隔于無情。同時,湛然法師還認爲法性即佛性,因此佛性不是有情所專有。法性即佛性而隨緣,真如亦佛性的異名,故說真如隨緣即佛性隨緣,佛性是法佛性,而法佛與真如“體一名異”。這樣,如草木等無情也具有佛性。
所謂“一佛成道,觀見法界,草木國土,悉皆成佛”,如此的佛性觀,不但使人類對無情世界的草木國土不再以萬物之靈的征服者自居,更使人對有情世界的其它衆生平等視之,而將自然界視爲“生命共同體”。
人不是生命共同體的主人,而是生命共同體的守護者,人的尊嚴就體現在這種守護之中。守護意味著對自然萬物的慈悲爲懷及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人的尊嚴正是從慈悲與和諧中湧流而出的。
叁、中國佛教界在環保操作上的盲點
雖然,偉大的佛陀及祖師大德已經爲佛教界在環保問題上提供了足夠的思想資源,而且也爲我們做出優秀的榜樣。可是,我們這些子孫們並沒有善會、理解佛言祖語。但是,在整個世界都在呼喊重視環保的時候,佛教界似乎也極力喊出我們自己的聲音。但是,我們佛教界又爲環保做了哪些工作呢?去栽一些樹,都是民工已經挖好坑,然後我們這些高僧大德前往把樹扶正,澆上水,然後我們向媒體宣傳:我們佛教界重視環保,植樹多少根。有些寺院提倡信徒們只燒“叁根香”,說這是環保;或者說佛教提倡素食、戒殺、放生,是對環保的重大貢獻。
這是幾幅生動的畫面,卻正是我們佛教界的真實反映,這說明佛教界正在困境中,無法真正面對時代主題。中國佛教界在思想與行動對環保都缺乏足夠的重視,在環保操作上存在著許多盲點。這些盲點,並不是說這是佛教界的錯誤,而是缺乏善巧的理解與足夠的行動。
1、缺乏環保意識
這其實不但是我們佛教界的缺點,也是整個中國社會的問題。但是,佛教界應該走在社會的前面,爲環保發展提供清醒的頭腦,這樣就會從更高的要求來反觀我們佛教。中國佛教從“文革”後,忙著修廟、塑像、開光,忙得不亦樂乎;其次,發現沒有人才,于是便大力發展教育,大小寺院又忙著辦佛學院;然後,覺得發展文化事業重要,大家便又開始辦各種雜志……。其實,佛教界挺忙的,高僧大德都是“明星”級的人物,需要在各種場合露臉、講話。于是,在這種“忙”中,我們佛教界喪失了對時代敏感的反應力,缺乏對時代的關注,對時代的焦點、主題總是無法做出即時、正確、有效的反應。
這當然有曆史與現實的因素,因爲佛教畢竟有佛教自己的事業,但是關注社會、關注人生也是我們的事業,所謂“弘法是家務”,就是要求我們能夠起一種教化社會的作用。其中,曆史的因素是因爲我們受到一些觀念的阻礙,如苦行、來世、忍辱等觀念。
苦行是每一種宗教所必須的,也是追求精神超越的重要手段。但是,佛法提倡中道修行,而且認爲苦行只是修行的一種法門,不是適用于所有人。但是,人對于不能達到的東西有一種天生的向往,中國佛教界對“苦行”也是如此,往往用“苦行”來要求修行者。這樣,我們可以住破房子、穿破衣服,根本不用去建設“人間淨土”,不用去管這個世界的生存死亡。但是,苦行者可能全世界最好的生態環保者,但是不能用來規範所有的佛教徒,更不要說社會了。
來世的觀念是我們缺乏時代意識的主要原因。當我們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來世,那麼現實的生命便無足輕重了。現實的世界,無論好與壞,都不是來世者所關心的對象。往生來世的淨土,是需要在今生今世積累福德資糧,這就是“不可以少善德因緣得生彼國”。只有“莊嚴淨土”,才能“往生淨土”。
而忍辱的錯誤理解,則導致我們對現實的世界産生一種消極的反應。我們稱此世界爲“娑婆世界”,爲什麼呢?我們衆生生活在其中,樂之不知痛苦,堪忍自己的痛苦。這樣,城市上空煙霧迷漫,江海湖泊中生物減少甚至滅亡,森林的大量砍伐,草原的沙漠化,全球性的“溫室效應”,以及核輻射所産生的汙染,我們都能安之、樂之,從而障礙了我們對環保産生一種積極的反應。
對佛法觀念的錯誤理解,引導我們消極地漠視現實社會,所以很自然便會缺乏環保意識。
2、缺乏真正、有效的行動
雖然,臺灣佛教界的“心靈環保”和“預約人間淨土”遭到一些批評,但是其效果之明顯、影響之大,是令人贊歎的。而我們大陸佛教界又做出哪些呢?那些表層化的作法,只能說明對待環保問題的困惑與無奈,真是有點“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從理論建設來說,我們佛教界缺乏對佛教生態學建設的重視,如何從古老佛教中找出一些有利證據,來論證佛教生態環保的優良傳統。其次,如何將這些古老佛法進行現代化闡釋,結合現代的生態學與環境倫理學的理論,使社會大衆能夠很自然地接受這些古老的智慧,從而樹立良好的生態價值觀與世界觀。最後,如何將佛法的解脫與環境保護結合起來,將生態保護提升到佛法的理想體系中,將那些已有良好的傳統進行改造,使之能夠符合生態環保的要求。
從實踐來說,最主要的是如何將佛教的“放生”變成一種環保的放生。本來,放生是一種慈悲心的表現,“以平等慈故,普及一切”,而是隨時隨地解救有生命危險的衆生。而現在的放生,已經成爲一種功德的交換,主要是爲了救贖個人的業障、疾病或積累功德等。放生由慈悲心的流露轉變一種目的論,片面追求放生的量與功德。如許多放生者,喜歡海龜,因爲它是一種“靈物”,但是它價格高而且不容易購得,但是放生者卻偏要去買。或者,放水産、鳥類等衆生,因爲這些東西比較符合經濟利益,功德可以用數量來計算嗎?至于,將淡水魚放到海中,或者把大海的魚放到淡水溪流,是否可以,則完全不管。另外,寺院放生時,將大批的鳥類、魚等從很遠的市場運到寺院,然後念一大堆經咒,這樣就會不少的鳥、魚首先被“超度”了,然後再運到放生地點,其中之損傷符合放生的本意嗎?
從生態學來說,是要建設一個清淨的國土,這與“人間淨土”的理想是相同的。而從寺院建設來說,雖然很多寺院修得金碧輝煌,但是其采光、結構、舒適等問題,令住在寺院中的出家人及信徒、遊客,很難感到一種清淨、幽雅的氣氛。而從汙染源來說,燒香、燒冥紙是最大的汙染,尤其是一些在城市中的寺院。雖然很多寺院采取“燒叁支香”的作法,但是仍然有許多寺院依然是“黑煙熏天”。
中國佛教在環保的道路上可以還沒有起步,需要更多的人來關注這個問題,尤其是佛教界的高僧大德,其振臂一呼,天下回應,豈不令人快哉!何須小僧唠叨!
2002年4月11日于南京大學哲學系
《中國佛教生態學的理念及其操作盲點》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