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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在電腦上讀金剛經》(顧偉康)▪P16

  ..續本文上一頁經論之意,更作偈論。廣興疑問,以釋此經,凡有八十偈,及作長行論釋,複以此論,轉教金剛仙論師等,此金剛仙,轉教無盡意,無盡意複轉教聖濟,聖濟轉教菩提留支,疊相傳授,以至于今,始二百年許,未曾斷絕故。」【12】《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論》

  但窺基大師在其《金剛般若經贊述》中,以不容置辯的口氣說:

  「然南地有金剛仙釋,科此論總爲十二分者,但是此方凡情,浪作圖度,不可依據也。」

  「金剛仙所造,即謂南地吳人,非真聖教也,此或十一卷或十叁卷成也」。【19】《金剛般若經贊述》

  窺基沒有說他的根據,但奇怪的是,千余年來,《金剛經》論注號稱八百多家,卻沒有一個人正面響應此說,也沒有一個人直接反駁此見!

  其實,《金剛仙論》之僞托乃是一目了然之事。

  證據之一,《金剛仙論》中屢屢出現如下句子:

  「般若者,乃是西國正音,此魏翻雲慧明。」

  「波羅蜜者,魏雲到彼岸。」

  「經者舊人相傳訓之曰常,依西國正本,雲修多羅,若翻其名者,外國雲修多羅,此方翻之爲本。」

  太清楚了,作者是「此方」魏代華人!

  證據之二,《金剛仙論》中有「正辨經體」謂:

  「序、正、流通義如常辨。」

  那位自號「金剛仙」的作者,又露出馬腳來了!按,將佛經分爲「序、正、流通」之通式,不是印度傳統,而是中國人的發明。

  吉藏《仁王疏》:「然諸佛說經,本無章段。始自道安法師,分此經爲叁段。第一序說,第二正說,第叁流通說。」

  宗密《盂蘭盆經疏》:「解本文分叁,一序分,二正宗分,叁流通分。以叁分之興,彌天(道安)高判,冥符西域,古今同遵。」

  所以,印度古德是不可能知道「序、正、流通」叁分之說,更不可能熟悉到「義如常辨」的地步。

  但還是有一問題搞不清楚--據我的考據,那位「金剛仙」應是(北地)魏人,而窺基卻說是「南地吳人」,不知是怎麼一會事,就是苦于找不到證據。

  最後,讀者一定會問:既然《金剛仙論》是華人僞托,在「《金剛經》專集」中,爲什麼你們還是將《金剛仙論》放在印度古德所著之「經論」類中?

  理由很簡單,《金剛仙論》一直被認爲是印度古德的作品,其對曆史的作用,乃是以印度經論的存在方式而發揮的。例如與窺基同代的昙曠,在其《金剛般若經旨贊》中,就非常明智地解釋自己的立場:

  「金剛仙記,會一實于有空,功德施論生二智于真俗。各申雅趣,共釋茲文,雖曰異端,鹹階至妙,若不會融諸說,何以委贊幽宗耶?」【23】《金剛般若經旨贊》

  我們尚未到指其爲「異端」的地步,當然更多地肯定其曆史地位。

  十叁、關于慧能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口訣》

  中唐以還,經五代而宋明,禅宗之勢日盛,以致《金剛經》之論注,以禅釋經,成爲一主流,而慧能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口訣》,也脫穎而出,受到注家的特別重視。

  但我對此《口訣》是否慧能大師所說,總有疑問。

  應當承認,我曾細讀《口訣》全文,找不出什麼「破綻」,無論是思想,還是用語,都頗與慧能之《壇經》相合。

  按,慧能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口訣》,與明清以還禅家注《金剛經》(如《金剛經宗通》、《金剛經如是解》等)之充滿公案機鋒,在風格上完全不同,是符合曆史事實的。早期禅宗不說公案,不鬥機鋒,達摩禅以《楞伽》印心;東山禅引入《文殊般若》;托名慧能,荷澤神會又是《金剛》印心,又是《壇經》印心。至于現在人們所熟悉的那種不讀經、不坐禅、廣說公案、「以心傳心」的「禅宗」,乃是慧能叁、四傳之後的,石頭宗和洪州宗門下衍出的「五家七宗」--「南禅」是也!(詳參閱拙著《禅宗六變》,叁民書局出版。)所以,屬慧能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口訣》,絕不可能出現公案機鋒。

  既然如此,何疑之有?

  第一,任何傳記中沒有關于慧能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口訣》的記載,這是令人起疑源頭。

  第二,《壇經》中五祖弘忍付法慧能,《金剛》印心的故事,也是晚出。凡可靠的史籍中(如道宣之《續高僧傳》、玄赜之《楞伽人法志》、淨覺之《楞伽師資記》),均無提及慧能時代奉《金剛》者。真正大力提倡《金剛》者,荷澤神會是也!開元二十叁年(735,距慧能逝世已二十余年),唐玄宗親注《金剛般若》,「诏頒天下,普令宣講」,當時神會正與神秀之北宗爭奪「正統」,故緊跟聖上,乃是第一要務,于是六祖慧能得法的故事中,便有了《金剛》印心的情節。(詳參閱印順導師《中國禅宗史》)所以慧能注《金剛經》的可能,實在不大。

  第叁,《壇經》之主體,應是慧能講,經其弟子記錄而流傳下來的。以之與《口訣》比較,思想、用語是相符的,但風格上總有點合不上拍。慧能絕對是主張「活讀書」的,這一點,自達摩入華,一反「合國盛弘講授」之風,就是禅宗的老傳統。請看《壇經》: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後,當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略說經中義理。」師曰:「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本無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經,以何爲宗?」達曰:「學人根性暗鈍,從來但依文誦念,豈知宗趣!」師曰:「吾不識文字,汝試取經誦一遍,吾當爲汝解說。」法達即高聲念經,至「譬喻品」。師曰:「止!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爲宗。縱說多種譬喻,亦無越于此。何者因緣?經雲:『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于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

  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耶?」師曰:「經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爲迷悟在人,損益由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聽吾偈曰:『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誦經久不明,與義作仇家。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無俱不計,長禦白牛車。」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法華,乃被法華轉。」

  請看!慧能之于經書,從來就是主張一路向上,直達本旨,轉經而不被經轉的。這是所謂的「經誦叁千部,曹溪一句亡」。怎能想象,據說不識字(至少文化程度很底)的慧能和尚會一字一句地去注解《金剛經》。

  第四,《口訣》末有宋元豐七年(1084)六月十日天臺羅適所撰「後序」,說他得到此本《口訣》的經過:

  「適少觀《壇經》,聞六祖由此經見性,疑必有所演說,未之見也。及知曹州濟陰,于邢君固處得《六祖口訣》一本,觀其言簡辭直,明白利斷,使人易曉而不惑,喜不自勝。

  ……

  適遂欲以六祖《金剛經口訣》,镂板流傳,以開發此數方學者佛性,然以文多脫誤,因廣求別本刊校,十年間凡得八本,惟杭、越、建、陝四本文多同,因得刊正謬句。」

  在禅宗已經席卷中華,成爲佛教第一大宗的形勢下,慧能逝世叁百年後,《六祖口訣》先是「未之見也」;後是得「一本」,但「文多脫誤」;最後才是「十年間凡得八本」--與當時六祖《壇經》之廣布相比,怎能不令人疑!

  事實是,當時已有人疑:

  「或者以六祖不識字,疑《口訣》非六祖所作,譬夫《大藏經》,豈是世尊自作耶?亦聽法者之所傳也。或六祖言之,而弟子傳之,吾不得而知也,苟因《口訣》可以見經,何疑其不識字也!」

  羅適這段話,口氣之軟,要末他就是作僞者,要末他也不信《口訣》是六祖所說。

  十四、略說《金剛經》論注之曆史沿革

  煩瑣的古印度經論

  走向世界的佛教,卻在其出生地衰亡了,原因之一,即是古印度的文化特色--極其細膩深刻的思辨,被推向極端,變得不勝煩瑣。

  佛法精深,但不免噜嗦,對于後者,古代的高僧大德是不可能承認的,或者是視而不見、避而不談,南懷瑾先生說了大實話:

  如果用我們中文來說就很簡單:「六合虛空,可思量不?」東南西北上下叫做六合,「六合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一句話就完了嘛!可是印度話分兩句,兩句還是鸠摩羅什法師簡化的翻譯,如照老式翻譯就是「于意雲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于意雲何。南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于意雲何。西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六百卷的大般若經就是那麼說下去的。所以看大般若經六百卷,那真是我的菩薩我的媽呀!【61】《金剛經說什麼》

  入華之後,中國人之論注疏通,也有愈來愈繁之勢,湯用彤先生在其傳世之作《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中,借湛然之口,批評道:「唯見文句紛繁,章段重疊」--

  「梁光宅寺法雲法師《法華經疏》現存……共八卷。其釋甚詳細,取與道生之二卷疏相較,繁簡懸殊,具見注疏前後之不同。至若科判,則亦時愈後者分愈密。《金剛般若經》文本少,而相傳梁昭明太子分爲叁十二分(明宗泐注解謂其破碎),即魏菩提流支亦分爲十二(吉藏疏謂其穿鑿)。」

  但筆者所謂之「煩瑣」,不是如前引二家之指外在的「繁」--如《大般若經》之重複,如佛典注疏之愈來愈細密,在篇幅上是「繁」了,但理解上卻並不困難。我之所謂,是內在的「煩瑣」--文字不多,但若要真正理解,卻得大非周折。

  印度佛典之「煩瑣」,于「《金剛經》專集」中列爲「經論」的數篇之中,即能窺得一斑。以編號爲第九、第十的兩篇《金剛般若論》(無著造、笈多譯)爲例--兩篇實是同一文章的不同版本,故同收入《大藏經》No. 1510,前者爲宋元版,後者爲明版。後者比前者稍簡略,並且加入了魏菩提流支的譯文以貫穿全文。(我猜想此舉的理由,就是原文實在太難懂。)--兩篇篇幅不大,文字也都能讀得下去,但就是難懂!原因,在于那遍布全文的名相事數。

  所謂「名相」,指的是佛教專門術語。就中觀學派而言,「毗昙」、「成實」之學的意羲即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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