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解脫。
當你徹底了解你的心性和上師的心性並無分別時,你和上師就永不分離,因爲上師與你的心性是合而爲一的,總是以它的真面目呈現。還記得我小時候看到左頓喇嘛過世的情形嗎?當他的上師應請來到他的病榻時,他說:「跟上師之間是沒有距離的。」就像左頓喇嘛一樣,當你體悟到上師和你不可分離時,心中就會生起強烈的感恩心和敬畏心,敦珠仁波切稱之爲「知見皈依」。這是從看到心性的知見而當下産生的恭敬心。
此外,蔣揚欽哲仁波切還時常在教我佛法和替我灌頂時傳示心性給我,後來,我也從其他上師接受到心性的傳示。在蔣揚欽哲仁波切圓寂之後,敦珠仁波切非常疼愛和照顧我,我當了他好幾年的翻譯員,因而開啓了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敦珠仁波切是西藏最有名的大師、神秘家、學者和作家,我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經常提到他,贊美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大師,也是蓮花生大士在這個時代的化身。因此,雖然我不曾親近過他,卻非常尊敬他。在我的上師圓寂之後,我年方二十出頭,有一天,我前往喜馬拉雅山中的卡林邦(Kalimpong)去拜見敦珠仁波切。
在我到達他的寺院時,他一位最早期的美國學生,在那兒受教,因爲沒有好翻譯來說明心性的教法,她正爲此苦惱。敦珠仁波切一看到我進來,就說:「噢!你來了。好得很!你能幫她翻譯嗎?」于是我就坐下來,開始翻譯。一坐就是一個小時,他的開示無所不談,令人贊歎。我很受感動,也獲得很多啓示,不禁潸然淚下。我知道這就是蔣揚欽哲仁波切的意思。
不久,我就請求敦珠仁波切對我開示。每天下午,我都會到他的住處,與他共度幾個小時的時光。他的個子矮小,法相莊嚴,雙手細滑,溫柔如女人。他留著長頭發,像瑜伽師般地紮了發髻;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帶著神秘的幽默感。他的聲音充滿慈悲,柔美而稍帶嘶啞。敦珠仁波切總是坐在鋪著西藏毛毯的矮凳上,我就坐在他底下。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坐在那兒的模樣,向晚的陽光,就從他背後的窗子灑了進來。
有一天,當我正在跟他學法和修行時,我有了最驚人的經驗。過去我學到的一切教法,似乎都發生在我身上,周遭的一切物質現象全部消失了,我非常興奮,喃喃地說:
「仁波切,……仁波切……發生了!」他彎下身來,充滿慈悲的臉龐令我終生難忘,他安慰我說:「沒有關系……沒有關系。不要太興奮。它終究既不是好也不是壞……」驚奇和喜悅讓我渾然忘我,但敦珠仁波切知道,雖然美好的經驗是禅修過程中很有用的裏程碑,但如果有任何執著,它們就會變成陷阱。你必須超越它們,進入比較深層而穩定的根基:他充滿智慧的話語,就將我帶到那個根基。
敦珠仁波切以他的教法,一再啓發學生體悟心性;他的話點燃真切經驗的火光。多年來,每天他都會教我心法,這種教授方法稱爲「指出」法。雖然我已經從我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學到重要的教法,在我心中播下了種子;但施肥灌溉、讓它開花的卻是敦珠仁波切。當我開始傳法時,是他的典範啓發了我。
心與心性
生和死就在心中,不在別處,這種教法至今仍具有革命性的佛教智慧。佛教認爲心是一切經驗的基礎,它創造了快樂,也創造了痛苦;創造了生,也創造了死。
心有很多層面,其中的兩個比較突出。第一是凡夫心,西藏人稱爲sem。有位上師如此下定義:「擁有分別觀念,擁有相對觀念,會執著或拒絕外物的心,就是凡夫心。基本上,它會與一個『其他』相結合,與『某種事物』相結合,有觀察者與被觀察者的對待關系。」sem是散漫的、相對的、思考的心,凡夫心只能與一個投射的、假想的外界參考點互相作用。
因此,sem就是會思考、謀劃、欲求、操縱的心;會暴怒的心;會製造和沈溺于負面情緒和思想的心;必須持續以分割、構思和凝結經驗等方式才能肯定、確認其「存在」的心。凡夫心不停在改變,也始終受到外在因素、習氣和製約行爲的影響,上師們把sem比喻爲風口的燭火,被風吹來吹去,無法穩定。
從某個角度來看,sem閃爍不定、執著、不停地幹預別人的事;它的能量都耗費在向外投射上。有時候,我把它想成墨西哥的跳豆,或在樹枝間不停跳動的猴子。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凡夫心卻有一種錯誤而遲鈍的穩定性;一種模糊而自我保護的惰性;一種習氣深重像石頭般的頑冥不靈。sem像詭計多端的政客那麼機巧,疑神疑鬼,不相信別人。蔣揚欽哲寫道:「擅玩欺騙的遊戲。」我們就是在這種混亂、迷惑、沒有規律、反覆無常的凡夫心作用下,不停地變化和死亡。
另外,我們還有心的本性,也就是心的底蘊,是永遠不受變化或死亡所觸及的。目前,它就隱藏在我們的心中,在sem中,被我們急速變化的心念和情緒所蒙蔽。就好象一陣強風可以把雲吹走,露出光芒四射的太陽和廣闊的天空,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某種啓發也可以讓我們揭開且瞥見這種心性。這些靈光一現固然有許多深度和程度,但每一種深度和程度都可以帶來某種了解、意義和自由,因爲心性就是了解的基礎。西藏語稱爲我rigpa,是指當下明智、清晰、輝煌和覺照的本覺。它可以說是知識本身的知識。
請不要誤以爲心性只有我們的心才有,事實上,它是萬事萬物的本質。我們要一再地強調,體悟心性,就是體悟萬事萬物的本質。
曆史上的聖人和神秘家,用了不同的名詞來修飾他們的開悟境界,給予不同的面目和诠釋,但基本上,他們都是在經驗根本的心性。基督教徒和猶太教徒稱爲「上帝」;印度教徒稱爲「我」、「濕婆」、「婆羅門」和「毗濕奴」;蘇菲教徒稱爲「隱藏的性質」;佛教徒則稱爲「佛性」。所有宗教的核心,都肯定有一個基本的真理,而這一生就是演化和體悟這個真理的神聖機會。
我們一提到佛陀,自然就會想到喬達摩·悉達多太子,他在公元前第六世紀開悟,也在整個亞洲傳示百萬人口修持精神之道,即現在的佛教。不過,佛陀還有一個更深遠的意義。任何人只要從愚癡中完全覺悟,並打開了他的廣大智慧寶藏,都可以稱爲佛陀。佛陀就是徹底根除痛苦和挫折的人,他已經發現了恒常不死的快樂與和平。
在這個多疑的時代裏,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種境界似乎就像幻想或夢境一般,是我們所無法企及的。我們必須牢牢記住,佛陀是一個人,與你我無異。他從來不說他是神,他只知道他有佛性——開悟的種子,而且任何人也都有佛性。佛性是每一個生命體與生俱來的權利。我常常說:「我們的佛性,就像任何一位佛的佛性那麼好。」這是佛陀在菩提迦耶開悟時帶給我們的好消息,很多人認爲這個訊息極具啓發性。他的訊息——一切衆生皆可成佛——帶給大家無窮的希望。透過修行,我們也可以開悟。如果不是如此,那麼自古至今無數開悟的人們都不可能辦到。
據說,當佛陀開悟後,他最想要做的是顯示給大家每個人都有心性,要大家完全分享他的體悟。但他也遺憾地知道,盡管他無限慈悲,我們還是很難開悟。
即使我們也像佛陀一般具有佛性,我們卻未看出來,因爲它被我們的凡夫心包得密不透風。試著觀想這裏有一只花瓶,瓶內的空間與瓶外的空間一模一樣,卻被脆弱的瓶壁所分隔了。我們的佛心被包在凡夫心的瓶壁內。當我們開悟時,就好象花瓶破成碎片,「裏面」的空間與「外面」的空間結合爲一。它們合而爲一:當下我們才發現,它們從未分離也並無二致,它們是永遠相同的。
天空與雲
因此,不管我們是哪一道的衆生,我們總有佛性,我們的佛性總是圓滿具足。我們說,即使諸佛的無邊智慧,也不能讓佛性更圓滿;而衆生在似乎無邊的混亂中,也無法汙染到他們的佛性。我們的真性可以比喻成天空,凡夫心的混亂則是雲。有時候,天空完全被雲所遮蔽了,我們擡頭往上看,很難相信除了雲之外,還有其他。但只要我們搭乘飛機,就可以發現在雲上有無垠的藍空。我們原先認爲它就是一切的雲,變得如此渺小,遠在我們底下。
我們必須如此牢記:雲不是天空,也不「屬于」天空。它們只是懸挂在那兒,以稍帶滑稽和無所歸屬的模樣經過,從來不曾弄髒天空,或在天空畫下任何記號。
那麼,這種佛性究竟在哪兒呢?它就在天空般的心性中,全然的開放、自由和無邊無際。基本上,它簡單和自然得不受汙染或腐化,純潔得甚至不能用淨或垢的觀念來形容它。當然,我們說這種心性有如天空,只是一種譬喻而已,可以幫助我們開始想象它無所不包的無邊無際,因爲佛性具有一種天空所不能擁有的性質――覺醒的光明燦爛。有道是:
佛性只是無瑕無垢的現前覺醒,
知曉一切,空無體性,渾然天成,清明圓淨。
敦珠仁波切寫道:
沒有文字可以描述它,
沒有例子可以指出它;
輪回沒有使它更壞,
涅槃沒有, , , 使它更好;
它未曾生,
也未曾死;
它未曾解脫,
也未曾迷惑;
它未曾存在,
也未曾消滅;
它毫無限製,
也不屬于任何類別。
紐舒仁波切(Nyoshul Khenpo Rinpoche)說:
深廣而甯靜,
單純而不複雜,
純淨燦爛光明,
超越思議的心;
這是諸佛的心。
其中無一物應消除,
無一物應增添,
它只是自然潔淨地看著自己。
四種錯誤
爲什麼連想象心性的深奧和殊勝,人們都會覺得那麼困難?爲什麼對許多人來說,心性顯得如此怪異,不可思議呢?佛法提到四種錯誤,讓我們無法當下就體悟心性。
1.心性太接近我們了,讓我們無法認識它,就好象我們看不到自己的臉一樣,心很難看見自己的性質。
2.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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