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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書▪P6

  ..續本文上一頁這些脆弱而短暫的支持之上。因此,當這些完全被拿走的時候,我們還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嗎?

   如果沒有這些我們所熟悉的支撐,我們所面對的,將只是赤裸裸的自己: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一個令我們焦躁的陌生人,我們一直都跟他生活在一起,卻從來不曾真正面對他。我們總是以無聊或瑣碎的喧鬧和行動來填滿每一個時刻,以保證我們不會單獨面對這位陌生人。

   這不就指出了我們生活方式的基本悲劇嗎?我們生活在一個虛擬的身分之下,一個神經兮兮的童話世界裏,跟《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假烏龜差不多。在激情的催眠之下,我們太過著迷于建造房子的快感,竟然把生活的房子蓋在沙上。這個世界似乎真實得讓我們可以相信,直到死亡粉碎了我們的幻想,並把我們逐出隱藏的地方爲止。因此,如果我們對更深的實相一無所知,我們會變成什麼模樣呢?

   當我們死亡的時候,萬般帶不去,尤其是我們如此鍾愛、如此盲目依賴、如此努力想活下去的肉身。而我們的心卻也不見得比我們的身可靠。只要對自己觀察幾分鍾,你將發現心就像跳蚤一般,跳來跳去。你將發現念頭會無端地冒出來。我們每一秒鍾都被混亂席卷,淪爲善變心的犧牲品。如果這就是我們唯一熟悉的心識,那麼在死亡的那一刻,如果我們還要依靠它,就是一場荒謬的賭博了。

  大騙局

  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惛惛,久憂不死。何苦

  也!其爲形也,亦遠矣!

  《莊子至樂篇》

  一個人誕生,他的煩惱跟著一起誕生。有些人活得

  越久,會變得越愚蠢,因爲他爲了逃避不可避免的

  死亡,就會變得越來越焦慮。這是多麼痛苦的事啊!

  有些人一生都在異想天開,癡人說夢,渴望能夠長

  生不老,這種觀念使得他無法活在當下。

   在我的上師圓寂之後,我有幸能夠經常親近當代一位最偉大的禅師、神秘家和瑜伽行者敦珠仁波切(Dudjom Rinpoche)。有一天,他帶著夫人坐車通過法國,一路上贊歎著旖旎的鄉間風光。他們經過粉刷豔麗和繁花爭妍的大墳場,敦珠仁波切的夫人說:「仁波切!看,西方每一樣東西都這麼整齊幹淨,甚至連他們擺放屍體的地方都一塵不染。在東方,即使是人住的房子都沒有這裏這麼幹淨啊!」

   「啊,是的!」他說:「一點也不錯。這是多麼文明的國家啊!他們蓋了這麼棒的房子給屍體住,但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也蓋了這麼棒的房子給活屍體住了!」

   每當我想起這個故事,就讓我覺得,如果人生是建立在永恒不變的錯誤信念上,將會變得多麼空洞而瑣碎啊!如果我們也是這麼過活的話,就會變得像敦珠仁波切所說的行屍走肉。

   其實,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這麼醉生夢死的,我們都是依循既有的模式活著:年輕時候,我們都在接受教育;然後,找個工作,結婚生子;我們買個房子,在事業上力爭上遊,夢想有個鄉間別墅或第二部車子。假日我們和朋友出遊,然後,我們准備退休。有些人所面臨的最大煩惱,居然是下次去哪裏度假,或耶誕節要邀請哪些客人。我們的生活單調、瑣碎、重複、浪費在芝麻綠豆的小事上,因爲我們似乎不懂得還能怎樣過日子。

   我們的生活步調如此地緊張,使我們沒有時間想到死亡。爲了擁有更多的財物,我們拼命追求享受,最後淪爲它們的奴隸,只爲掩飾我們對于無常的恐懼。我們的時間和精力消磨殆盡,只爲了維持虛假的事物。我們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成了要把每一件事情維持得安全可靠。一有變化,我們就尋找最快速的解藥,一些表面工夫或一時之計。我們的生命就如此虛度,除非有重病或災難才讓我們驚醒過來。

   我們甚至不曾爲今生花過太多的時間和思考。想想有些人經年累月地工作,等到退休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年華老去,瀕臨死亡,結果手足無措。盡管我們總是說做人要實際,但西方人所說的實際,其實是無知、自私和短視。我們的眼光淺顯到只注意今生,到頭來是大騙局,現代社會無情而毀滅性的物質主義便是由此産生的。沒有人談死亡,沒有人談來生,因爲人們認爲談死亡或談來生會妨礙世界的「進步」。

   如果,我們最希望自己活得真實並繼續活下去,爲什麼還要盲目地認爲死亡是終結呢?爲什麼不嘗試探索來生的可能性呢?如果我們真的就像我們所說的那麼務實,爲什麼不開始嚴肅地反問自己:我們的「真實」未來到底在哪兒?畢竟,很少人活過一百歲。過了那一點,就是不可言說的永恒,……。

  動的惰性

   我很喜歡一個古老的西藏故事,稱爲「賽月童子的父親」。有一個非常貧窮的人,在拼死拼活的工作之後,好不容易存了一袋子的谷物 ,非常得意。回家以後,就用繩子把袋子懸吊在屋梁上,以防老鼠和盜賊。把谷物吊好後,當天晚上就睡在袋子下守護,他的心開始馳騁了起來:「如果我能夠把谷物零售,就可以賺一筆錢。賺了錢就可以買更多的谷物,然後再賣出去,不久就可以發財,受到人人的肯定。很多女孩子就會來追我,我將討一個漂亮的老婆,不久就會有小孩……他必然是一個男孩……我們該替他取個什麼名字呢?」他看看房子的四周,目光落在小窗子上,通過小窗子他可以看到月亮升起來了。

   「多美的月亮!」他想著。「多麼吉祥的征兆!那確實是一個好名字。我要叫他『賽月』……」當他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只老鼠找到了路,爬上那袋谷物,把繩子咬斷,就在他說「賽月」這兩個字的時候,袋子從天花板掉下來,當場砸死了他。當然,「賽月」從來沒有出生過。

   我們有多少人就像故事中的那個窮人,被我所謂的「動的惰性」搞得團團轉呢?惰性自然有不同的種類:東方的惰性和西方的惰性。東方的惰性在印度表現得最爲淋漓盡致了,包括整天懶洋洋地曬太陽,無所事事,逃避任何工作或有用的活動,茶喝個沒完沒了,聽印度電影歌曲,收音機開得震天價響,和朋友瞎扯。西方的惰性則大異其趣,一輩子都忙得身不由己,沒有時間面對真正的問題。

   如果我們觀察自己的生活,就可以很清楚地發現我們一生都在忙著無關緊要的「責任」。有一位上師把它們比喻爲「夢中的家務事」。我們告訴自己,要花點時間在生命中的大事上,卻從來也找不出時間,即使是早上剛起床,就有一大堆事要做:打開窗子、鋪床、沖澡、刷牙、喂狗、喂貓、清掃昨晚留下來的垃圾、發現糖或咖啡沒了,出去采購回來、做早餐……一大堆說不完的名堂。然後,有衣服要整理、挑選、燙平,然後再摺好,還要梳頭發、化妝哩!一籌莫展,整天都是電話和小計劃,責任竟然這麼多,或者稱爲「不負責任」還比較妥當吧!

   我們的生活似乎在代替我們過日子,生活本身具有的奇異沖力,把我們帶得暈頭轉向;到最後,我們會感覺對生命一點選擇也沒有,絲毫無法作主。當然有時候我們會對這種情形感到難過,會從全身冒冷汗的噩夢醒過來,懷疑「我是怎麼過日子的?」但我們的恐懼只維持到早餐時刻,然後拎著公事包出門,一切又回到原點。

   我想到印度聖人拉瑪克裏胥那(Ramakrishna)曾對他的弟子說:「如果你把追女人或賺錢這類讓你分心的時間抽出十分之一用來修行,幾年內包管你開悟!」有一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西藏上師,名叫米潘(Mipham),被譽爲喜馬拉雅山的達文西。據說,他發明了一個鍾、一座加農炮和一架飛機。這些東西一但做好了,他就立刻毀掉,他說它們只會讓他更分心而已。

   藏語稱身體爲lü,意思是「留下來的東西」,像行李一樣。每次在我們說lü的時候,就提醒自己,我們只是旅客而已,暫時住在此生和此身,因此西藏人並不以全部時間改善外在環境,讓心分散。如果他們夠吃、夠穿、有屋住,就滿足了。如果我們像目前這樣繼續下去,埋頭苦幹追求物欲,就會讓我們失去人生的目標,六神無主。旅客住進旅館之後,如果他們神智正常的話,他們會重新裝潢房間嗎?我很歡喜貝珠仁波切(Patrul Rinpoche)這段開示:

  記得老母牛的榜樣,

  它安于睡在谷倉裏。

  你總得吃、睡、拉……

  這些是不可避免的事……

  此外,其他就不幹你的事了。

   有時候我想現代文明的最大成就,就是它大舉出售了輪回,徹底把心混亂掉了。對我來說,現代社會的一切,似乎都在讓人們偏離真相,讓真相無法成爲人生目標,甚至不相信真相確實存在。産生這些現象的文明,雖然聲稱尊崇生命,實際上是讓生命貧瘠得毫無意義可言;雖然一直不停地喊著要讓人們「幸福」,但實際上卻是阻礙通往真正喜悅的泉源。

   這種現代的輪回,滋生了焦慮和壓抑,更進而把我們套牢在「消費者的機器」裏,讓我們貪婪得一直往前冒進。現代輪回是高度組織化的、易變的和精密的;它利用宣傳從每一個角度來襲擊我們,並在我們四周建立一個幾乎無法攻破的耽溺環境。我們越想逃避,似乎就越陷入那些爲我們精心設計的陷井。誠如十八世紀西藏上師吉梅林巴(Jikmé Lingpa)所說的:「衆生被各種各樣的感覺所迷惑,因此無止盡地迷失在輪回流轉中。」

   迷惑在虛假的希望、夢想和野心當中,好象是帶給我們快樂,實際上只會帶給我們痛苦,使我們如同匍匐在無邊無際的沙漠裏,幾乎饑渴而死。而這個現代輪回所能給我們的,卻是一杯鹽水,讓我們變得更饑渴。

  面對死亡

  認識了這 一點,我們還能不聽傑西仁波切(Gyalsé Rinpoche)的話嗎?他說:

  計劃未來就像在幹枯的深淵裏釣魚;

  再怎麼努力都不能盡合汝意,

  還是放下一切計謀野心吧1

  如果你要思考些什麼的話——

  請想想你飄浮不定的死期……

   對西藏人來說,新年是一年中的主要節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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