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心法海(上)──訪達米卡法師
張慈田 訪問 蔡毖濡、曾俊凱譯
達米卡(Ven. Dhammika)法師1951年出生于澳洲,1975年在印度出家,隨後前往斯裏蘭卡研習巴利文佛學,並在Nilambe禅修中心指導禅修。1985年前往新加坡弘法並擔任數個佛教團體的顧問。法師有著作十多本,在國際間頗受重視,如《善問善答》(Good Queation Good Answer)一書就被譯成九種語言。
◎ 學佛經過
▲請法師談談學佛的經過?
□我開始接觸佛法時,看到書店有關佛學的書籍琳琅滿目,有鈴木大拙的禅學、小乘 佛學、西藏佛學等等,當時我不曉得它們之間的差別在哪兒,就挑了一本禅學和一本西藏佛學的書來讀,讀完了這兩本書之後,我滿頭霧水,當時我根本不知道禅、密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宗派,一則說佛陀是「人」,另一則說佛陀是「阿彌陀佛」。
在我初學佛法的那段期間,佛書讀的越多,我愈感迷惑。一直到讀了《佛陀的啓示》後,我才明白原來佛教有許多不同的宗派;此後,我開始專研巴利叁藏。由我初學佛法的經驗,我深刻地體會到「阿含經是叁乘共依的聖典」這個說法很有道理,惟有對原始佛教有了基本認識之後,才能真正了解其它各種佛教宗派産生的過程進而洞悉各派教義。
▲您花了多長的時間才度過初學佛法的迷惑階段?
□我不記得確切的時間。我出家之後到斯裏蘭卡去,有一段蠻長的日子,我是個十足 的「佛書徒」(Book-Buddhist):佛書一字一句都照單全收的佛教徒。之後,我有幸認識一些禅修的佛教徒;自此,我才開始有機會將佛書上的知識活用于實修中。
▲您在斯裏蘭卡研讀巴利文期間是否也有修禅?
□沒有。因爲斯裏蘭卡佛學院不開禅修課。我當時亟欲學習禅修,因爲每個人都說禅
修好,可是卻沒有人禅修;你向他們請教禅修法,他們可以滔滔不絕地跟你談論《清淨道論》提到的四十種禅修法,可是他們全無人實修體驗。在我待的寺院是沒有 人禅修,也許在別的寺院有人禅修;不過,據我所知,大部份的佛教徒並不禅修。
▲在斯裏蘭卡您除了學習巴利文之外還做些什麼?
□在佛學院選巴利文的課程結束之後,我就到各地去參訪,到了Kandy後,有人邀我到Peradeniya大學內附設的佛學中心去看看,那個佛學中心是專爲校內對佛學及禅修有興趣的學生而設立的,每周都有一些學者到這個佛學中心授課。我參加了由這批學者合組的一個定期聚會的共修團體,在這裏我第一次遇到有禅修經驗的人;之後,共修會中有位很有錢的成員出資籌建Nilambe禅修中心。就這樣由當初12人的小型共修團體,迄今已成爲斯裏蘭卡最負盛名的在家衆禅修中心,吸引許多來自國外的佛教徒到該中心研習禅修。
▲您禅修是用什麼方法?
□一開始,我用馬哈希法師的方法練習了一段時間。後來,我覺得這些方法不夠靈巧。它們太機械化了,它們沒有考慮到人類本有的情感,而且無法使你明白各種內心狀態。有許多緬甸的法師教的方法都是如此,這是我的感覺。還有其它一些練習這些禅修法的人,也有類似的感覺。所以他們現在比較喜歡較柔軟、有彈性的方法,如一行禅師的方法。
▲您怎樣練習數息法?
□現在我在呼吸,我只要注意我的呼吸。我不一定要盤腿,我也不必告訴我自己:「噢,我不應該注意呼吸的這個部份,我應該注意那個部份。」或者「我應該數入息,看看入息和出息哪個比較長。」我不認爲你要在意這些,我認爲,你只要覺知你的呼吸。
所以,一開始你可以用一些方法來幫助你覺知,至于是什麼方法,你該把注意力放在什麼地方,那並不重要。之後,你要把這些技巧舍棄。
▲所以,注意呼吸是利用「止」來修「觀」嗎?
□我不認爲你要去分割這些東西,你只要知道這是佛陀教的,對我們心智的培育很有幫助。如果你斤斤計較這些是「止」還是「觀」,對實際的練習並沒有幫助。當然,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理論上的答案:它是包括兩者。因爲,只要你覺知到任何一種經驗,那兒就含有觀的成份。
▲借著覺知呼吸,您可以經常發現無常?
□是的,常常可以。
▲甚至于,也能發現無我?
□噢,我不確定。但在你開始去考慮無常或無我之前,你的心念就被「綁住」了,你要較注意這些經驗,較不注意那些經驗。事實上你只需要專注于呼吸就夠了。
我認爲,今天練習禅修的人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他們想直接修觀。事實上,我認爲在這之前,至少要花 5至10年的時間,來准備你的態度,准備你的思想,准備你的練習。
有些在家居士,看到一些有名的法師教人修觀,自己也就跟著修觀。事實上,他們還沒准備好,還沒練習一陣子的禅修。他們的生活方式也還沒調整好:他們有保險、有小孩、有工作、有電視、有嗜好……,而他們卻想修觀。我想,到中途只有兩種結局:一半的人回到世俗,另一半的人被推向修觀,但他們會感覺到很沈重的壓力。我常常聽到有人說:「我停止練習禅修,因爲它們帶來很重的挫折感。」
當然修觀會給他們帶來挫折感,帶來壓力,帶來迷惑,因爲他們還沒准備好。我想,比較好的做法是,先鼓勵人們練習專注于呼吸,再慢慢的帶領他們走向禅修。
我對傳統式修觀法的批評是:你拿一粒種籽,剝開它,想把一棵樹拉出來。一粒種籽可以長成一棵樹,只要方法正確,把它種在地上,耐心地等,而不是在它還沒准備好的時候把它硬拉出來。傳統式的禅修法也是如此,它太急速了,結果通常導致一大堆問題,練習的人可能變得不快樂,他們又無法出家來練習,最後他們只好放棄。這是很可惜的,只因他們還沒准備好就使他們無法從中獲益。
◎ 修慈心觀
▲您爲何幾年前才開始修習慈心觀?
□原本我讀的一些書上說:「慈心觀是給庸夫愚婦練習的方法,對根器較好的人只需練習毗婆舍那。」在傳統的上座部佛教中,慈心觀只是用來做爲修止的准備。所以你如果是個出家人,他們會告訴你可以直接體現涅槃,而不用修這些東西。這就是爲什麼一開始我沒有修習慈心觀。
▲慈心觀是調伏瞋恨的好方法?
□是的,你可以爲了調伏瞋恨而修慈心觀。但如果你只是爲了調伏自己的瞋恨而修慈心觀,那麼這就不是真正的慈心觀。我認爲,修慈心觀的正確態度應該是:我是爲了一切衆生而修慈心觀,我和衆生是一體的。所以,我們不應該只是因爲慈心觀能幫助我才修習它,我們應該是爲了培養對衆生的慈悲心而修習它。
人的心念中,情感是很重要的一部份,而《清淨道論》和一些古典的禅觀都否定情感。它們把情感看成一種你不該擁有,且必須設法消除的東西。而慈心觀教我們不必去毀滅情感,而是去轉化它,並利用這些能量來發展我們的情感。
▲在《清淨道論》中,以四個步驟來修慈心觀,您是否根據這四個步驟來修?
□我主要是依據經典。在經典中到處都提到四無量心。你知道《迦摩羅經》嗎?在裏頭,佛陀也提到四無量心。爲什麼佛陀一再提到這些呢?因爲它們很重要。但在傳統的上座部中,這些都被忽略了,而當做是初學者才需要的。它被視爲初級的禅修,但事實上不是。基本上,《清淨道論》把修行的對象分成四類:我自己,我所愛的人,沒有關系(中性)的人,我憎恨的人。這是一個很好的系統,但它少了一些比較靈活運用的細節,它只是一個粗略的大綱。如果你想找一些關于如何轉移情感方面比較有用的細節,在那裏可能找不到。
▲您修習慈心觀的過程如何?
□當你練習時,你會發現它爲你帶來喜悅及更深的認識,「自我」也會變得比較小。
所以,我認爲《清淨道論》的綱要沒有問題,但我們練習時,要能更敏銳、更清楚。
在我的練習中,我發現,只要你練習下去,你會看見你並不愛你自己,你會看到很多憎惡、罪行,而有較低的自我評價。發現這些可以幫助了解自己,並明白克服自己的重要。你也許還會發現,你並不愛一些你自己以爲愛的人,你也許愛一些人,而你並不知道。當你以中性的人爲對象來練習時,它可以幫助你察覺到一些你本來根本不會注意到的人。當你以憎惡的人爲對象來練習時也是一樣。比方說,當你想到一個憎惡的人,一開始你說:「祝福你健康快樂」;過了一會兒,你開始說:「我爲什麼要討厭他?」而你會發現你爲什麼討厭他,可能是因爲他也討厭你,或他比你好,你嫉妒他。所以,借著修慈心觀,你會發現很重要的,關于你自己的 訊息,而你就可以治愈你和憎惡的人之間不快的感覺。所以,我把它視爲一種非常重要的內觀。你看到了人我之間的問題,而且你利用情感的能量解決這個問題,這是很好的。如果認爲只有透過毗婆舍那才能得到內觀,那是錯誤的。
慈心觀還有另一個好處,那就是:它給你帶來喜悅、快樂、觀看和甯靜。毗婆舍那無法提供這些。當你喜悅時,你試著去觀「喜悅─喜悅─喜悅」試試看!可能嗎?(笑)這就是爲什麼偉大的禅觀老師通常都不太喜悅。對他們來說,喜悅是一個敵人,因爲他們害怕喜悅,他們認爲喜悅會帶來執著,所以必須遠離。
但透過慈心觀,你會了解,喜悅雖然會帶來執著,但由喜悅而得到的能量,可以轉化到一些正面的作用上。比方說,你可以不執著地將喜悅給其它人。所以,當你深入慈心觀,你會看到它包含了毗婆舍那禅觀及自我治療的止。它還包含有社會層面。在純粹的毗婆舍那禅觀中,得不到這些,那些人並不關心其它人。如果他在打坐,而別人吵到他,他就希望與外界隔絕。所以我認爲這不太好。
▲您修慈心觀是由于認爲毗婆舍那太機械化,而漏失了一些東西?
□我遇見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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