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自由的迷思 五、動中的禅修▪P2

  ..續本文上一頁才有一點點可能性,使我們可以對別人有用。至于幫助別人,尚嫌言之過早,這才瞥見真心助人的第一步,還需要花很多的時間將東西撿起來,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品味之後再咽下去。我們需要長時間才能將圍籬拆除:第一步是學習愛自己,與自己爲友,不再自我淩虐;第二步才是與別人溝通,建立起關系並逐漸可以幫助他們。那是需要長時間以及長程的耐心訓練來達成的。

  假如我們學會不惹人厭,然後向別人敞開自己的心胸,那我們就可以開始第叁步驟——“無我”(selfless)的幫助。通常,我們幫助人都是企待有所回報,我們可能對孩子們說:“我希望你們快樂,因此我對你們竭盡心力。”但弦外之音卻是:“我要你們快樂,是因爲我想要你們取悅我,帶給我快樂——因爲我想要快樂。”而第叁階段之無我的幫助,是真正的慈悲,不斷帶給自己快樂而做事,只爲事情需要做好。我們的反應是無我的,非自我中心的,那不是爲他們或爲我的問題——此即隨緣布施。

  我們無法就這樣跑出去練習這種慈悲,首先,我們必須學習不做令人厭惡的人。如果可以與自己爲友,如果願意接受自己,不憎恨或想隱藏自己的某些部分,然後我們就能夠開始對別人敞開:而當我們開始敞開且不必一直想保護自己的時候,那麼或許就能開始真正幫助別人。

  八正道。

  生活當中似乎會出現許多多叉路,各種叉路使我們受到誘惑:“食物、氣油與旅社,下一個出口。”當我們在高速公路上開車時,總有各式各樣的廣告看板、各種許諾招攬我們在下一個出口處右轉。我們永遠不肯就留在原地、就做我們自己,總是想去別處;我們永遠可以在下個出口右轉,即使明知自己只能留在公路上,別無選擇。我們所在之處令我們難堪,所以喜歡聽人說還有別處可去,如此,就不必感到羞愧:“我這裏有面具,你就戴上好了。”然後就可以在那個出口開下公路去,假裝不是自己,于是你“得救了”。你以爲別人將你當成另一個人——戴著面具想假裝成的那個人。

  佛法不曾做任何許諾,它不斷教導我們:就在我們所在之處做我們自己!它也教導我們循此原則如實地生活。那似乎就是我們在高速公路上的行車之道:不爲各種叉路與出口分心。當路牌上寫著:“西藏村,下一出口”;“日本村,下一出口”;“涅槃,下一出口”;“證悟,下一出口——速成班”:“狄斯奈樂園,下一出口。”假如你依著右轉,也不會出什麼差錯,你將找到路牌上所說的地方。但是,去了狄斯奈樂園或是參加了涅槃節慶之後,你必須考慮如何回到車上、如何開車回家,這表示你仍須重上高速公路,你反正逃不過。我想這恐怕正是我們基本情況的寫照——不斷地陷入這種過程之中。

  我很抱歉不能提供任何堂皇、美麗的諾言。智慧碰巧是家務事,佛陀如實地看見世界,那即是他的證悟。“佛陀” (Buddha)意爲“覺醒”,清醒著,完全地清醒——那看來即是他留給我們的訊息。他向我們宣示一條覺醒的路,包括八項要點的路,他稱之爲“八正道”(the eightfold path)。

  佛陀宣示的第一要點是“正見”(right view)。謬見(wrong view)是將事物概念化。某人朝我們走來,我們突然僵住——非但我們僵住自己,也將那來人行走的空間僵住。我們稱穿過空間走來的那個人爲“朋友”或敵人,因此那個人自然是經過固定觀念的僵化情境而來——“這是那個”或“這不是那個”此即佛陀所謂的“謬見”;那是一個概念化的觀點,而且它不完美,因爲我們未能如實地看清那情況。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有可能不使那空間僵化:那個人可以走進我與他都以本來面目見經潤滑過的情況。此一經潤滑過的情況確有可能存在,並且可創造開放的空間。

  當然,開放也可以當成一個哲學概念,但是哲學並不必然是固定的。我們也可不以潤滑的想法來看待這一情況,不以任何固定的想法看它;換句話說,哲學的態度可以是只如實地照看情境。“那走過來的人不是位朋友,因此他也不是個敵人。他只是走向我的一個人,我根本不必預先論斷他。”這就是所謂的“正見”。

  八正道的第二項是“正思”(right intention,又作正思惟、正志、正欲)。一般的意向(intention)是按照我們方才所述的過程:將那人概念性地認定之後,接著你就准備攀附他或攻擊他,有某種裝置自動爲那人預備下一張水床或一把長槍,那就是意向。意向是一思惟過程,將所思與行動連接——當你遭遇某一境況,你思考,而思考導致行動。當你時刻不忘境況與自身安全的關聯時,意向如同被咬在兩颚之間。關于苦或樂、擴展或撤退的情緒部分是其中的一颚,境況的沈重、實質部分是另一颚。境況使你不斷咀嚼你的意向,像嚼軟骨頭——意向永遠具有非邀請即攻擊的性質。

  但是佛陀教示我們的還有“正思”。要明白什麼是正思,首先必須了解佛陀所說的“正”爲何意。他完全不是指與錯誤相反的正確,他所謂的“正”,意思 是“正是”,如實而行,但不涉及何爲正確的概念。“正”是譯自梵文的samyak,意思是“完全”。“完全”毋須相對的補助,毋須透過比較來支持,它是自足的;samyak的意思是直見生命的本相,不需要拐杖。酒吧裏的客人說:“我要一杯純酒。”就不是要摻蘇打水或摻水的,只要喝純的,那即是samyak——不稀釋,不用調配,單單一杯純飲料。佛陀了悟生命可以是強有力的、美味的、積極且創造性的,他了解你毋須摻東西進去調理。生命是一杯純酒——熱剌剌的快樂,熱剌剌的痛苦,痛快淋漓,百分之百。

  “正思”是無所偏頗的事論事,你不涉入生命可能是美或可能是痛苦的成見之中,也不對生命小心翼翼。根據佛陀的教示,生命是苦,生命是樂,此即生命的“正”性——就是這般准確與直接:單純的生命不加任何摻雜,沒有必要將生命情境消弱或增強。樂如其樂,苦如其苦——這即是佛陀所言意向的究竟性質。

  八正道的第叁項是“正語”(right speech)。梵文的“語”是 vac,意爲“所言”、“字”或“語言”,代表完美的溝通,如同說“是如此”,而非“我認爲如此”;說“火很燙”,而非“我認爲火很燙”。火很燙自動地出口——直接的方式。此種溝通是真實的言語,梵文爲satya,是“屬實”之意。這時外面很黑,沒有人不同意,沒有人非要說“我覺得外面很黑”,或者“你一定得相信外面很黑”,你只須說:“外面很黑。”那是我們可用的最少而簡單的字,卻是真實的。

  八正道的第四項是“正業”(right morality 或 right discipline)。假如無人強製紀律,也無人可施以紀律,則紀律根本無存在之必要。這導入對于“正業”——完全的紀律——之了解,它並非相對于自我而存在。一般的紀律只存在于相對決定的層面:假如有一棵樹,就一定有枝幹;然而如果沒有樹,也就沒有枝幹這種東西。同樣地,如無“自我”,則“自我”的全部投射都沒有必要了。“正業”即是那種放棄的過程,將我們帶入完全的單純。

  我們都很熟悉業報類的戒律,那是爲了自我改善的戒律。我們放棄各種東西爲了使自己“更好”我們確信那樣可讓我們在有生之年有所作爲。這種戒律只是不必要地使你的生活變得複雜,而不是試著予是簡化,試著過如“仙”(rishi)般的生活。

  rishi是一梵文字,是指一直過著如實生活的人。相當的藏文是trang-song,trang意思是直接,song是正直,那是指一個不將新的複雜因素引進自己的生活裏,因此活得率真而正當的人——這是永久的戒律,究竟的戒律。我們應該簡化生活,不去搞新奇名或找些新花樣攪和在生活當中。

  第五項是“正命”(right livelihood)。佛陀所謂之正命,即是靠工作掙錢——掙美金、英磅、法郎、披索。你需要錢買食物、付房租,這不是加諸于我們的殘忍負擔,而只是很自然的事。我們不必爲了處理金錢感到難堪,也別去懊惱必須工作;你付出愈多,收獲也愈多。賺錢過活,使你接觸各種生活情境,豐富了你的人生。逃避工作通常與逃避生活的其他層面連在一起。

  排斥美國社會的物質主義並且將自己抽離的人,是不願面對自己的人;他們喜歡自我安慰地說自己是過著富哲學味的清高日子,而不承認是不願意與真實世界打交道。我們不能期待神明的幫助,如果我們信奉的教導是期待賜福,那麼我們就無法把握各種現實狀況中的機會。佛陀相信因果,譬如你生朋友們的氣,決定與他絕交,在與他大吵一架之後摔門走出房間,這時你的手指竟被門夾住了。很痛,不是嗎?那就是因果。你明白這中間有某種警告,你忽略了業報不爽,這種事時刻都會發生——這是當我們違背正命時會遭遇的事。

  第六項是“正勤”(right effort又作正精進)。梵文裏的samyagvyayama,意思是活力、耐力、努力。這與菩薩的活力原則相同,你毋須努力不懈、時刻奮力向前,只要你在生活中保持清醒、開放,你與生活情境都可能充滿創意、美麗、幽默且愉快的。這自然的開放即是正勤,相對于老式的刻苦勤奮。正勤是確切如實地看清當時的情況,愉悅地、揚著笑臉地全心參與。有些情況是我們雖然在場,但無意真正做任何承諾,而正勤必須是完全的參與。

  要産生正勤,須停下散漫、幻想的閑話,給自己停頓的空間以便參與。通常會有人在我們背後小聲地引誘我們:“靜坐固然不錯,不過去看場電影如何?靜坐很好,不過約朋友們一起聚聚怎樣?好不好?我們來看那本書好嗎?也許我們該睡覺了?要不要去買件東西?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散漫之念此起彼落,時時刻刻有各種建議——要精進還真難。或許那根本不是散念,有時是各種可能性的連續幻想:“我的敵人來了,我正在打他——我要開戰。”或“我的朋友來了,我要擁抱他、歡迎他的到來,准備好好招待他。”這樣的事,時刻不斷。“我想吃羊排——不,是羊腿、牛排、檸檬冰淇淋。我可以和朋友一起到店裏買冰淇淋回來,邊吃邊聊。我們可以去那家墨西哥館子買外賣的塔可回來,然後一面沾著醬料吃,一面談論哲學;如能就著燭光,再來點輕音樂,豈不美哉!”我們不斷夢想各式各樣的樂事,沒機會停下來,沒機會開始留出空間。是否留出空間、是否發奮努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要當機立斷,要很准確,知道如休放下散漫、空幻的閑扯。正勤——那是很美妙的事。

  下一項是“正念”(right mindfulness)。正念不單表示感知到而已,還得像是在創作一件藝術品。正念較較正勤有更寬廣的空間。如果你正在喝一杯茶,你不只對這杯茶,也對整個環境一清二楚,因此你可以信賴正在做的事而不受任何威脅;你有揮灑的空間,因此形成了可以創造的境況——空間對你而言是開放的。

  八正道的最後一項是“正定”(right samadhi),完全的吸收。“定”有如其本然的意思,也就是與一情境的空間相系,包含我們的生活情境與禅坐的情境。完全的吸收表示全然投入,徹底、圓滿,非二元相對的方式。在禅坐時,方法與你合而爲一;在生活中,則現象界也是你的一部分,因此當你禅坐時,不一定要像有別于禅坐的動作及禅坐的目的“有別的”一個人那樣地在打坐。如果你與生活情境合而爲一,則禅坐將是自動發生的事。

  

《自由的迷思 五、動中的禅修》全文閱讀結束。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