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爲定量――《釋量論·成量品》簡說
一
“佛爲定量”的涵義就是:佛陀是最圓滿的,我們要以佛陀的標准爲標准、以佛陀宣示的是非爲是非!
佛教最初把學問分成五類,稱爲五明――內明、醫方明、工巧明、因明、聲明。內明就是指佛教,其他四明是指非佛教,有時候也把其他四明總稱爲外明。也就是說,佛教的內涵是不大的,但到後來,佛教內涵漸漸地被擴展:“菩薩求法,當于何求?當于五明處求”[1]。中國的禅宗有“搬柴運水皆是禅”;“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一切法皆是佛法”……所有這些,就是把佛教的內涵給大大地拓展的證據。我們把拓展後的佛教稱之爲廣義的佛教。既然一切法都包括在廣義的佛教中了,因明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因明也成了佛教的一部分,那麼它就必須以佛陀爲定量,這是宗教的本質所決定的。作爲宗教信徒這樣理解是可以的,但要是作爲理論家來說,就必須得說明道理。陳那論師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整理量說,構建佛教量論(既然佛爲定量,自然得構建量論)。陳那論師構建的量論體系是以現、比二量爲統領的。不過陳那論師構建量論的工作,在他手裏終其一生也沒有最後完成,這項使命,直到法稱論師的時候,才以《成量品》爲標志,而得以完成這項使命。而量論的弘揚,在宗喀巴大師師徒手裏,被推向了頂點,然而同時,佛教量論也遇到了瓶頸,直到現在還沒有新的突破。
二
法稱論師對佛爲定量的論證是這樣進行的:
第一步,重新確定“量”的定義。
什麼是“量”呢?“量謂無欺智”[2],所謂“無欺”就是不欺騙,不欺騙自己、不欺騙別人,也不被別人欺騙。
首先是不欺騙自己。我們的這個世界,就是以自欺、欺人、被人欺爲特征的,其實我們並不是一定要“自欺(、欺人、被人欺)”,而是不由自主、身不由己,我們已經習慣了“欺”,比如晚上一擡頭看見星星,立馬就自以爲真的看到了現在的星星,這就是自欺,實際上你根本就沒有看到真的、現在的星星。現在法稱論師給“量”所下的定義中,第一條就是“無欺”。“無欺”就是正確,“排除一切錯覺、邪智和未獲得量識以前主觀想象的伺察識”(祁順來《藏傳因明學通論》頁131)。
量的定義的第二點是“顯不知義爾”[3],“顯”就是顯出、顯現,“不知義”就是你不知道的“義”,“義”就是道理、事實,合起來就是:把你不知道的事實、道理顯現出來,這一顯現出來你就知道了。符合“無欺智”、“顯不知義”者就是“量”,反之,不符合這兩點兒的就不是“量”,不是“量”就是“非量”。象顛倒、疑惑等都屬“非量”所攝。法稱論師的這說法與陳那論師對“非量”的界說是不相同的,在陳那論師的《集量論》中說非量是“若由意識結合、未得定解者即屬非量”[4]。後來到宗喀巴大師的時候,又有不一樣的地方,把顛倒、疑惑等歸爲非量之外,又加上了已決智(包括由現量引生的已決智和由比量引生的已決智)、見而未定等情況。
法稱論師給“量”所下的定義――無欺智、顯不知義,後來藏人給作了一點兒修定,加上了“新生”,比如說僧成大師在《釋量論釋》就是這樣說的[5],僧成大師就是一世達賴。現在人把僧成大師的說法與法稱論師的觀點混在一起了,象姚南強先生在其《因明學說史綱要》117頁中,這兒是《法稱因明及其後學》的第叁節《<釋量論>的因明思想》,既然是介紹《釋量論》,就不應該把僧成的《釋量論釋》的思想混雜進去。這是因爲法稱的《釋量論》確實不好讀,他把《釋量論釋》與《釋量論》一起讀的緣故,不過姚南強先生自己交代清楚了這個情況(在108頁的注中)。
第二步,說佛符合“量”的定義。
既然有了“量”的定義,那就好辦了,我們發覺確實只有佛才符合“不欺智”、“顯不知義”,也就是說,佛爲定量。佛符合“不欺智”之處就在于佛不欺诳,如《金剛經》上說的“佛是真語者、實語者……”佛符合“顯不知義”之處就在于佛開顯出了四谛、八正道等真理。法稱論師還強調了一點兒:佛之所以成爲定量,是因爲他開示了四谛等求解脫的智慧和方法,而不是因爲他無所不知,“許彼爲定量,非了知一切”[6],他無所不知,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這不是利益衆生所需要的第一要件,“此能知蟲數,于我無所需……若見遠是量,當來依鹫鳥”[7],都是這個道理。
第叁步,佛符合“量”的定義的理由是什麼呢?
本來陳那論師在《集量論略解》中是從因圓滿、果圓滿兩個角度來說,劃表如下:
意樂圓滿(菩提心)
因功德圓滿
加行圓滿(說正法)
世尊爲定量 極善殊妙
自利功德圓滿 永不退轉 (成就善逝)
果功德圓滿 無余圓滿
利他功德圓滿(度衆生,隨機說法,令離生死,
究竟涅槃)
而法稱論師的論證相對來說,複雜一些,是分成流轉門、還滅門來論述的。
一、從流轉門說佛能成定量:
意樂圓滿(悲心)
因圓滿
加行圓滿(修諸方便)
佛爲定量 善斷[8]
善逝(叁德[9]) 無我[10]
果圓滿 不退[11]
救護者(度衆生,隨機說法,令離生死,究竟涅槃)
二、從還滅門說佛能成定量:
(一),佛可以救護衆生,因爲他徹底地、毫無保留地宣說了四聖谛等教法,衆生憑這些教法,依之修習就可以解脫。(救護)
(二),佛要救護衆生,若他自己還救護不了自己,那麼救護衆生豈不是虛诳的嗎?既然佛能救度衆生,則他就得先自己圓滿。佛確實是自己已經圓滿了。
(叁),佛的自己圓滿是怎麼成就的呢?勤修諸方便!(加行)他就是修諸方便修成的。
(四),諸方便就是很多的法門,要修諸方便可不是容易的,是靠什麼力量來支撐、激勵,才使你一直不停地修呢?以悲心推動的。
這四條的(一)、(二)是果地,(叁)、(四)是因地,這就是由果找因,這叫從還滅門說佛爲定量。在這兒,姚南強先生可能是把“善逝”這個詞理解錯了,所以他在由第二到第叁過渡的時候,他說,“佛之所以達到真實、堅固、無余這叁種善逝,是以成爲救護者爲因的。[12]”其實“善逝”是佛的尊號之一,真實、堅固、無余是善逝的叁種功德、叁種特點而已,善逝只有一種,不能說叁種善逝。
總之,法稱論師對佛爲定量的論述很簡單:
首先,量的定義就是“(量謂)無欺智、顯不知義”;第二,唯有佛陀世尊才符合量的定義;第叁,爲什麼說唯有佛陀呢?因爲唯有佛陀的因、果是最圓滿的,何以這樣說?佛陀最圓滿的表現是什麼呢?其因圓滿的表現是:意樂是大悲心、加行是諸方便,其果圓滿的表現是:自己是善逝(具備叁德)、對衆生是救護。
法稱論師在論證的同時,還用了大量的篇幅來反駁外人的诘難。有破順世派的,有破行爲派[13]等。法稱論師之所以要用流轉門、還滅門來論述,也都是有針對性的,因爲有人認爲“成爲量的一切智者,只習慣于證得某些方法,並無産生一切智者的因”(即一切智者只能得到一個方法而已,也就是說,他們是把這“方法”叫定量,《入因明學階梯》中是“把串習的方法說爲大師”),只要得到這個方法,都可以成爲一切智者;也有人認爲“誰也不知道一切智者的因”,因爲你還不是一切智者,你怎麼能知道呢?對于第一種觀點,法稱論師用流轉門來說,對于第二種觀點法稱論師用還滅門來說。再比如說,爲什麼說佛世尊成爲了定量,“成爲”是什麼意思?法稱論師解釋說,“爲遮無生者,論說成爲故”[14],就是說,這是破外道的大自在天等無因而生。
叁
我們看法稱論師的論述,說實在的,從流轉門的說也好、從還滅門的說也罷,可能都說不服人,比如我們可以這樣問:有大悲心、修諸方便就是因圓滿嗎?如果這樣的話,比如鸺鶹仙人,在人家勝論派的教義中,鸺鶹仙人也是這樣的啊~~果圓滿的表現是善逝、救護,外道也是這樣認爲自己的教主的!因爲古印度的各個哲學派別,都是以解脫爲最高目標、最高真理,都表現出宗教形態,這是一樣的,這不是佛教獨有的特征。也就是說,法稱論師的這個說法實際上只能在佛教徒內部來宣揚。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釋量論》的《成量品》並擔不起“用理性來論證了信仰”這個評價,那麼,得到目前這樣高的評價就有些名不符實。要是法稱論師能夠以外道的口吻來說話,而又被佛教給說服了,那麼效果應該會更好的。雖然說法稱論師在論述的時候,也駁斥了不少外派的說法,但對根本問題始終沒有涉及。
這個問題始終沒見人提到過,可能因爲人們一直是站在佛教立場,所以才看不清這個,“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只有入得來、出得去才能更好的理解它。再者,若你一直站在佛教內部的話,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論述,因爲作爲一個佛教徒,自然是以佛世尊爲定量,根本就不用你來論證。
這也許是時間的推移,使我們與法稱論師的那個時代有了一定的距離,才産生了和他們不同的想法。如果在當時,就出現不了這樣的說法。爲什麼呢?這就是無形的力量所致。
比如,釋迦牟尼佛在世時給講六道輪回,但他去世後,關于輪回主體的問題爭論很多,難道釋迦牟尼在世的時候就沒有人思考過這個問題?當然不是,但爲什麼他在世時的人不問呢?對于那些證聖果者來說,當然是根本就不用問的,因爲他們自己也已經知道了。而那些不知道的人呢?不知道的人還是多的。經典上有這樣的情況:有人見了釋迦牟尼佛以後,“目不暫舍”。如果我們盯著一個人看而且“目不暫舍”,是不是一個“傻子”?就是說,有人見了佛以後就變“傻”了。還有一些人是:有問題也不敢問。就象老師上課,如果這個老師是一直給我們上課的老師,與同學們很熟,甚至是給同學們打成一片的,我們就可以隨時提問,甚至有些“放肆”也沒關系,而要是某一次忽然校長來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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