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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與死-佛教輪回說 第一章 靈魂和輪回觀念的産生

  《生與死——佛教輪回說》

  陳兵教授 著

  第一章 靈魂和輪回觀念的産生

   文明人自信:人是天地間唯一有自我意識,能認識自己的生物,正是這一特殊禀賦,使人具有超越自然的可能性,判然自別于進化程度低于自己的動物界。人類學家和哲學史家認爲,靈魂、心身問題,是原始先民最先思考的哲學問題,它先于人與自然、主體與客體的關系等問題而提出。大概從人類有了理性思維的余暇,把自己從動物界區分出來的時候起,人自身存在的根本問題——人從哪裏來?爲什麼要死?死後有無續存?——便開始困擾先民們混沌初開的心靈。關于自身生死問題的思考,醞釀出了原始人死後生命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靈魂”不死的信仰。據考古發現的物證,這種信仰流傳的時間,最早可上溯到約十萬年前。在歐洲、土耳其發現的舊石器時代中期的尼安德特人墓葬遺迹中,死者有石器隨葬,屍體周圍有花束、紅色碎石片,表明當時人已有人死後繼續存在,或者認爲死亡是遷往另一幸福世界的喜慶之事的信仰,而且成爲社會群體的共同觀念和習俗。處于舊石器時代晚期,距今約一萬八千年前的中國人老祖宗——山頂洞人,埋葬死人已有一定規矩:死者身旁撒有赤鐵礦粉粒,隨葬品除燧石、石器等生活用具外,還有石珠、穿孔獸牙等裝飾品。紅色,象征血和火,以紅色赤鐵礦粉粒灑在屍體旁,可能是表示希望死者永生的祝願,隨葬器具,則分明表示供死者靈魂使用。到了仰韶文化時代,葬儀進一步複雜化,陝西華縣元君廟墓中發現的童屍,盛放于特製陶甕內,口上蓋陶盆缽,其底部鑽有小孔,考古學家認爲是供死者靈魂出入之用。這種風俗在雲南某些少數民族中尚有遺留。據人類學家的研究,地球上現存的尚處于原始社會的後進民族,幾乎都有靈魂不死的信仰和相應的葬儀。先進民族中,也多殘存著上古原始的靈魂觀念和有關葬儀的殘迹。這說明,死而不亡或靈魂不死,是人類智慧初開期對于生死之謎的普遍的、共同的解答。

   第一節 靈魂觀念産生的淵源

   對自身生死之謎的破解予以首先關注,全人類的遠祖們幾乎不約而同地信奉靈魂不死,這一現象,應從人類本性,人類本性需求與生存現實的矛盾中,去尋找其淵源,這大概可從以下四個方面進行考察。

   一、本能性的求生欲望和死亡恐懼

   貪生怕死,幾乎是所有動物普遍共具的天性,從豬犬等被屠宰時的嚎叫掙紮,人們大概不難體味出它們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眷戀。即使低等到小爬蟲,也有逃避傷害、保護自家身命的本能,動物是否具有思考生死問題的意識,人不得而知,情智和意識高于動物,而尚具類同于哺乳動物之軀體的人類,其源出動物性本能的貪生怕死天性,與發達的感情、理性相聯結,自然表現得比動物更爲鮮明、突出,從比猩猩智商略高的兒童身上,常可發現貪生畏死天性的流露:當大人嚇唬:“不聽話就打死你!”“掉下去會摔死的!”兒童會表現出極大恐怖。到了自我意識成熟,理性便會不可避免地投入到死亡現實的思考,從他人的死聯想到自己將後的死,由死而思索生活的價值和意義。人類大概在成長的少年時代,便發現了自身存在的悖論和根本矛盾:人既是具有可超越自然的理性、創造能力的小小神祗,又是無可奈何地屬于自然的有血肉之軀的蟲蛆,幾十年生命匆匆結束後,一具臭屍終歸會變成蛆蟲口中食。正如貝克爾《反抗死亡》一書中所說:“人的確是分裂的:他知道自己天生麗質,在自然界出類拔萃,然而遲早總要回歸幾英尺的地下,在黑暗中默默無聲地腐爛和永遠地消失。處于這樣的困境而又不得不在這種困境中生存下去是可怕的。”

   還有,人既具有認識萬物的智能,卻無力認識自身生死的底蘊,不知生從何來,死身體何去。自己何時死亡,死後如何,對誰也是個黑謎。這無疑是對人這個智慧生物的無情嘲弄。

   古今中外的一代代人,從平頭百姓、野老村夫到叱咤風雲的英雄、不可一世的皇帝,從多愁善感的文人墨客到深沈敏睿的哲人智士,當面對人生短暫、誰也不免一死的現實時,無不感歎噓唏,形之于色,發之于聲。感歎人生苦短、百年如夢,是古今中外的詩文中最常見的永恒主題。“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飄塵”,“臥龍躍馬終黃土”,“死去元知萬事空”,此類詩句,傳誦千古,引起多少人心弦的共振。就連孔老夫子那樣積極用世、不語怪力亂神的“至聖先師”,當面對流逝不返的河水聯想到死亡現實時,也不免感歎:“逝者如斯夫!”就連曹操那樣的亂世英雄,也留下了感歎死亡悲劇的不朽詩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古今中外的不少哲人,都曾指出死亡恐懼是人類普遍存在的永恒的、基本的焦慮,它永遠盤踞在人們的精神活動中。美國現代心理學之父威廉·詹姆斯稱死亡爲潛伏在人各種幸福歡樂的虛飾之後的“深藏的蛀蟲”,所有的人,無論他承認與否,都必然對這“深藏的蛀蟲”懷有直覺。從面對危險時的不安全感,到怕死、怕屍體、怕墓地、怕鬼的心理,每個人不難體察自己意識深處盤踞的對死亡的本能性畏懼。

   然而,人類終歸是具有理智、有能力對抗自然壓迫的小小神祗,大概從初民開始思考死亡問題起,人們就開始了不樂意接受的死亡現實的抗爭。製造出一種肉體雖死而靈魂不死之說來安慰自己,便成爲認識能力和與自然作鬥爭的能力低下,無法用其它現實途徑抵禦死亡威脅的原始人抵抗死亡的有效手段。後來,隨人類生産力、認識能力的逐漸提高,發明了多種多樣反抗死亡的手段,諸如:永生于天國的宗教信仰,立功立德立言的不朽、留名于身後的不朽、精神不朽,長生不死的追求、自然主義的達觀生死態度、享樂主義的逃避策略、動物性的家族綿延,乃至當代流行的“潇灑走一回”等,方法雖然各異,反抗死亡威脅的實質是一。西方一些人類學家、心理學家,認爲人類的一切文化活動,其實質都是爲逃避死亡的宿命,都是用以戰勝死亡威脅的抗爭。從某種角度來看,這話講得是有道理的。

   二、戀親感情和同類相憐

   眷戀血親,同類相憐,是較高等的動物也具有天性。筆者曾記得幼時家中一頭耕牛死了,在剝皮割肉時,其夥伴在牛欄中悲鳴不已,淚湧眼眶。在新疆農場接受“再教育”,幾度見宰殺淘汰牛時,全場牛群悲鳴終日。據農民講,那是因爲它們嗅到同類被殺的血腥味,故而悲鳴。意識和情感高出動物界一層,被稱爲社會動物、感情動物的人類,戀親和同類相憫之情,更爲濃厚豐富。親朋亡故,爲人生最大的不幸和痛苦,幼年喪母,中年喪妻,尤爲苦中之苦,凡人值此,莫不哀恸悲啼,“有淚不輕彈”的鐵腸男兒,遇此也難禁苦淚漣漣。誠如《佛說無常經》的偈子所說:“父母及妻子,兄弟並眷屬,目觀生死隔,雲何不愁歎!”

   親人和他人之死,極易觸發自己亦將必死的考慮,對必死命運的抗拒精神,自然會産生死而不亡、靈魂永生的憧憬。據載,佛祖釋迦牟尼出家求道的契機之一,便是因少年時遊觀都城四門,于西門看到送葬人群,因而觸發了自己亦將必死的思考,終于下決心探求戰勝死亡之道。筆者記得少年時期開始對死亡問題的考慮,乃出于由鄰人之死觸發的對鍾愛自己的祖母終將死去的憂慮,由此而聯想到自己的必死,進而引向對人生的意義的思考。這大概是常人普遍經過的思想曆程吧。

   叁、特異現象的啓示

   一類與靈魂、死後續存有關的特異現象,如記憶前世、靈魂脫體。見鬼、交通鬼神、附體、瀕死和死而複生的經驗等,據近今心靈學的研究,是超越地域和文化形態而普遍存在的現象,古代各民族都有關于此類現象有的傳說和記載,說明這類現象不但今天有,在遠古也曾有。而且,邏輯思維尚未發達的古人,其直覺能力和潛在特異功能大概要比今人發達,接觸此類現象的機會要比今人多。在那交通鬼神的巫術盛行的社會裏,這類現象的傳播和加工,大概要比現代社會順利得多,很容易口口相傳,盡人皆知,助長靈魂不死觀念的樹立和流傳。就此而言,先民們的靈魂不死觀念,尚不可僅看作是出于抗拒死亡的需要而主觀虛構,很可能有其特異體驗的根據。

   四、夢的啓發

   夢,被不少學者是認爲是原始人産生靈魂觀念的最重要契機。恩格斯關于這個問題的名言被廣泛引證:“在遠古時代,人們還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體構造,並且受夢中景象的影響,于是就産生一種觀念:他們的思維和感覺不是他們身體的活動,而是一種獨特的、寓于這身體之中而在人死亡之時就離開身體的靈魂的活動。(《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219)

   在夢中,人們往往遊曆如常,碰到見過、未見過的人物境事,經受歡樂、痛苦、恐怖,如同醒時無異,而醒後發現身體躺著未動。這自然會啓發人思考身心關系,容易把身心二元化,設想身體中住有靈魂,做夢是靈魂離開肉體出去遊曆;靈魂既然離開肉體獨自己活動,那麼肉體死後靈魂繼續生存,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這大概是原始人中較爲普遍的思路,如雲南地區的景頗族人,便普遍認爲睡眠意味著靈魂離開肉體,夢是遊離的靈魂之遭遇。有的原始民族忌諱突然叫醒熟睡的人,認爲那樣做會把他的靈魂嚇跑,難以返回肉體。

   另外,夢見死去的親人、熟人,也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可能是親人的靈魂來托夢,證明親人雖死,靈魂猶存。這種情況在現代人中,尚相當普遍,筆者便多次碰到熟人述說這種夢境,詢問是否是親人的靈魂來托夢,在原始人中,這種情況當更爲普遍,夢見亡故之人,他們肯定會確認是自己的靈魂會晤了亡故者的靈魂。

   總之,靈魂不死的觀念,在理性思維尚未成熟的原始人那裏,是以深潛于人性深處的貪生畏死天性所決定的死亡焦慮爲根本,受抗拒死亡意欲的驅動,在思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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