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問題能難得住他,誰知到這裏卻被一個老婆婆問倒了。他幹瞪眼答不出話來,老婆婆就指示他去參問附近的龍潭崇信禅師。
德山到了龍潭禅師那裏,一進門就說:“早就向往龍潭,誰知到了龍潭,潭也不見,龍也不現。”龍潭和尚從屏風後走出來,說:“你已經親自到了龍潭了。”諸位,“潭也不見,龍也不現”怎麼會是“親到龍潭”呢?這就是接引他。《金剛經》雲:“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假如見潭、見龍,那就著相了。不見潭、不見龍,正好離相而見本性。再者,我們的佛性本來就是離相的啊,“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龍潭禅師是一語雙關!但周金剛當時心粗,沒有當下契入,只是依禮貌頂禮而退。到了晚上,德山入室參問,他善講《金剛經》,講了很多《金剛經》的義理,龍潭禅師只是唯唯噢噢應付。天已經很晚了,龍潭和尚說:“夜已深,你下去休息吧。”德山就道個珍重,揭簾而出。他一看外面很黑,伸手不見五指,便又退回,說:“外面黑。”龍潭禅師就卷了個紙卷當蠟燭,點著了遞給德山。德山剛接到手裏,龍潭禅師卻“撲”地一下把火吹滅了。德山豁然大悟,立即向龍潭禅師禮拜。“吹燭”怎麼就能悟道?這裏面有什麼道理?若諸位在這裏透不過,回去好好參一參。龍潭和尚說:“你見了個什麼,便禮拜?”德山回答說:“從今以後,我再不懷疑天下老和尚說的話!”
第二天,龍潭禅師上堂雲:“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自老婆婆始,早已兩棒叁棒了也!)。他時異日,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德山把《青龍疏鈔》堆在法堂前,舉著火炬說:“窮諸玄辯,若一毫置于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于巨壑。”從這種詞語裏,可以看出德山禅師的文彩,那《青龍疏鈔》一定寫得“天花亂墜,地湧金蓮”。太虛、巨壑(大海)比喻佛性,玄辯就是玄妙的思辯,樞機比喻聰明智慧。窮盡了玄妙的思辯,也只像一根毫毛放在太空裏;竭盡了世間的聰明才智,只好比一滴水投入大海。佛性就是如此廣大無邊。德山禅師竟把他瀝盡心血寫成的《青龍疏鈔》付之一炬。“吹燭悟道”之後,德山禅師聽說沩山的道風很高,座下有一千五百人,便要“作家相見”,來參沩山。
沩山靈佑禅師,是沩仰宗的創始人,乃百丈禅師的法子,馬祖禅師的法孫。百丈禅師座下有一司馬頭陀,善觀地理,他告訴百丈禅師,湖南境內有一山,名曰大沩,風水很好,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識所居之處。當時,靈佑禅師在百丈那裏作典座,百丈禅師就遣典座去住大沩山。沩山山勢險峻,渺無人迹,靈佑禅師與猿猱爲伍,采橡栗充饑,一住就是六七年,卻無人上山。靈佑禅師想:我住這裏,本是爲了利益學人,今無人往來,何必在這兒作自了漢?便離開草庵,准備下山到別處去。走到山口,看見許多狼蟲虎豹攔住去路,靈佑禅師說:“你們不用攔我。我若與此山有緣,你們就各自散去;我若無緣,你們不用動,我向前走,任你們吃。”話剛說完,狼蟲虎豹就四散而去,沩山禅師便又回庵。又過了不到一年,懶安上座領了十多位僧人,從百丈禅師那裏來,輔助沩山禅師。此後山下居民逐漸知道了,就幫著修建寺院。學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不但地方官支援,就連宰相裴休也曾上山問法,很快就成了一千五百衆的大道場。
德山到了沩山,挾複子于法堂上。複子是僧人行腳用的包裹,挾複子就是拿著包裹。他連包裹也不解開,背著包裹就上法堂了。從東過西,從西過東。他來回走動,要做什麼?禅者風範,一舉一動都在說法,不一定非要說話才是說法。顧視雲:“無!無!”顧視就是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沒有!沒有!你們法堂上什麼都沒有,就連我走來走去都沒有,他這是表示徹底悟道了。說完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出法堂而去。雪窦禅師在這裏著語“勘破了也”,勘破就是看透了你的行藏。諸位,是德山看透沩山,是沩山看透德山,還是雪窦看透了他們倆?你們說說看,你們能不能也看透雪窦?凡是下語,都有尾巴,雪窦在這裏已是草叢裏露身了也!真見道人,一法不立、一絲不挂、赤裸裸、淨灑灑,方與自性相應。你若是有個“看透”在,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沩山禅師是大手筆宗師,坐著不動,也不管他,看他有什麼伎倆!這就是“官不容針”之處,在這裏有一點點伎倆,就是“半青半黃”,有一點東西也不徹。法戰的第一個回合,德山吃了個敗仗。
德山至門首,卻雲:“也不得草草。”便具威儀,再入相見。沩山坐次,德山提起坐具雲:“和尚。”沩山擬取拂子,德山便喝,拂袖而出。(雪窦著語雲:勘破了也。)德山背卻法堂,著草鞋便行。
德山走到門口,卻說:“也不得草草。”不能這樣馬馬虎虎,吃了敗仗就走啊,他還要回去翻翻本。具威儀就是具有行爲規範,要有禮貌啊。沩山是一山的祖師,客人來了,要向祖師磕頭禮拜的。坐具,是僧人專用的、有一定規格的方布。打坐時鋪著,禮拜時作拜墊。沩山在法堂上坐著,德山按規矩禮拜完了,提起坐具,說:“和尚。”德山要用語言挑動沩山,使沩山有所舉動,他要引人下水。沩山就要去拿拂子,拂子就是拂塵,要拿拂塵打他。你來翻本,用語言挑逗,要引人下水,就該吃打。德山便喝,德山好快啊!你想拿拂塵打我,我先喝你,不等你打,拂袖而出。喝也有喝的道理:你還有這個在呀!還要拿拂子啊!這就是主人和客人的轉換。作家相見,應機轉換,不然就死在邊上了。雪窦禅師在這裏又著語“勘破了也”,諸位,這又是誰勘破誰呢?德山背對著法堂,穿上草鞋就走了。法戰的第二個回合,德山討到了便宜。沩山落敗了麼?沩山是大作家,他自有出身之路。
沩山至晚問首座:“適來新到在什麼處?”首座雲:“當時背卻法堂,著草鞋出去也。”沩山雲:“此子已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雪窦著語雲:雪上加霜!)
沩山並不忙,緩緩地到了晚上才問首座:“剛才新來的那個人在什麼地方啊?”首座說:“當時就背對著法堂,穿上草鞋走了。”沩山說:“這個人以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沩山話裏有刺:你見我取拂塵,急忙就喝;討了便宜,匆匆就走啊,狐狸尾巴早露出來了。這就像“靈龜曳尾”,掃去了足迹,又留下掃迹。沩山禅師是大作家,不慌不忙地到了晚上,抓住這狐狸尾巴輕輕一提,就打完了這場法戰的第叁個回合,圓了這個公案。以後德山禅師手提大棒,孤峰據坐,呵佛罵祖,打風打雨,也沒有跳出沩山禅師這句不疾不徐的話。所以雪窦在此著語:“雪上加霜。”
下面是雪窦禅師爲這則公案寫的頌:
一勘破,二勘破,雪上加霜曾險墮。
這則公案可分叁段:一勘破、二勘破、雪上加霜。
“一勘破”,是指德山無風叁尺浪、平地起骨堆,要與沩山“作家相見”,挑起一場法戰,交流交流心得。怎奈沩山禅師穩坐釣魚臺,不爲他所動,德山不得不敗陣而歸。當年南泉山下有一庵主,別人告訴他:“近日南泉和尚在山上聚衆說法,你怎麼不去拜見他啊?”庵主說:“別說是南泉和尚,就是千佛出世,我也不去。”看來他已經很有把握了,能不爲一切境界所動。南泉禅師聽到了這件事,就派他的弟子趙州禅師去勘一勘真假。趙州見了庵主便禮拜,庵主看也不看。趙州又從東過西、從西過東(頗似德山),庵主還是看也不看。趙州沒辦法了,把門上的簾子拽下來,說:“草賊大敗!”意思是說:你打了敗仗,你不敢講話。庵主還是不理他。趙州徹底沒轍,只好狼狽而去(這與德山的第一個回合大敗而歸,何其相似)。趙州敗陣回山,將此事告訴南泉,南泉說:“我從來疑著這漢。”他要親自去勘一勘(也要翻本)。第二天,南泉禅師帶著沙彌,提了一壺茶,拿了叁只碗,來到庵裏,往地上一放,便說:“昨日的,昨日的。”庵主說:“昨日的,是什麼?”(庵主上鈎了也。這與德山挑逗沩山取拂塵,又何其相似)南泉拍了拍沙彌的背,說:“賺我來,賺我來。”拂袖便回。
“二勘破”,是指德山不甘落敗,還要回去翻本,禮拜了,叫一聲“和尚”,挑逗沩山拿拂子打他,仗著年輕,眼明嘴快,腳也利索,喝一聲便走,討得了便宜,勝了第二個回合。得意不可再往,便背向法堂,穿上草鞋,匆匆下山去了。好險哪!要不是眼明、嘴快、腳也快,拂子就打在身上了。這就是雪窦頌裏的“曾險墮”。雪窦禅師是叁段一氣頌來,把“曾險墮”放在句後,既脈絡清楚,念起來又朗朗上口。可見雪窦禅師不但見地透徹,而且文才不俗。
“雪上加霜”,是指沩山禅師極其穩健,不慌不忙,賊過後再張弓,也能准准中的。緩緩地到了晚上才問首座,穩穩地對著大衆評論德山。要不是他一千五百人的善知識,怎能有如此手段?沩山禅師豈是泛泛,他創立了沩仰宗,是大手筆的開宗祖師。德山禅師能從這裏討得便宜,已經是很難得了。
飛騎將軍入虜庭,再得完全能幾個?
飛騎將軍,是指漢武帝時代的“飛將軍李廣”。李廣武藝高強,勇猛善戰,尤精騎射。有一次,他帶著人馬巡邏,巡到山麓,遙望有一只猛虎在草叢中蹲著。他急忙張弓搭箭,向老虎射去。他有百步穿楊的絕技,箭不虛發,當然射中。誰知走近草叢,仔細一瞧,並不是虎,而是一塊大石頭。箭透石中,羽露石外,用手拔箭,竟拔不出來。李廣頗覺奇怪,再射這塊石頭,一點也射不進去了。心力不可思議,就像鸠摩羅什舉鼎一樣。鸠摩羅什小的時候,跟他母親去寺裏拜佛,看見一個大鐵鼎,他過去一舉就舉起來了。舉過後,他覺得奇怪,心想:我小小年紀,怎麼能舉起這麼重的鐵鼎呢?再舉,就舉不動了。心一起分別,力量就不足了。若沒有這分別心,神通就發現了,舉鼎射石,都不在話下,嗖!一箭就能射進石頭裏去。
虜庭,是指匈奴的地盤。入虜庭,就是深入到匈奴的占領區。有一次,李廣奉命出雁門關抵抗匈奴。匈奴的首領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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