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輯見地的辨別問題,就是智慧解脫了。
“又,一作業一受果時,與一切我處無別故,應名一切所作所受。”他說再說、假定,一個人造業、做事情,作業就是做事情,一個人受果報,接受了這個成果,那麼同一切處的共同的這個我沒有什麼分別,是同體。那麼在觀念邏輯上我們也要修正自己講話了,這叫做“一切所作所受”,不能夠說由“我”所作所受。這是講到邏輯思想觀念上也不同。
“若謂作受各有所屬,無斯過者,理亦不然。”假定你認爲所作(作爲、一切行爲)、所受的“各有所屬”,每個有每個的範圍,你有你的範圍、我有我的範圍;“無斯過者”,他說沒有剛才你所講的那些亂七八糟亂辯,他說那些道理不成立;那麼好了,現在我承認你現在講的道理,道理對了嗎?“理亦不然”,你的還是不通。爲什麼呢?
“業果及身與諸我合,屬此非彼,不應理故。”任何一個人的所作所爲,“作”就是業,一切行爲就是業,所作的這個力量;果,所受的成果,就是果報。業果,所作的業、所得的果報,以及我的身體。其實我們的身體,有個同學問,很妙,聽唯識聽了那麼久,莫明其妙,寫一個文字上提出來問:“種子生現行,現行生種子”不通啊!他說想不通。那麼現在做了、將來帶走,他中間善惡果報道理都沒有搞清楚,因緣複雜的道理沒有搞清楚,只曉得現在做了就會是未來,那現在造了業了,未來種子還是造業——你還沒有資格造業哩!造惡業還沒有資格。所以這個中間道理非常大。我們唯識在“因緣”部分很辛苦地講了幾個月,已經說明了,可是還是……這就是北方人講話,滿街貼告示(貼布告),還有不認識字的人呢!你盡管說,說了還是不懂,沒有辦法。
所以“業果及身”(我們這個身體),就是過去的業因所累積的果報來的,所謂“種子生現行”,才有我們現在的個性,才有我們的做法;每一個個性不同、思想不同,身體的健康狀況也不同,乃至人生境界遭遇都不同,就是過去種子所帶來的業報不同。因此依你現在不同的個性、生理所作所爲所累積起來,變成他生(就是講來生、他生來世),這個果報遭遇又不同。這個種子現行隨時在變。但是它有個規律地在變,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有個規律地在變,並不是天地一樣的固定。
所以“業果及身與諸我合,屬此非彼”,在于這個,不在于那個,所以你那個邏輯上是不合理的。
“一解脫時一切應解脫,所修證法一切我合故。”所以你所提出來本體是相同,那麼我們共同雇傭一個人來修持、修行,一個人修持得了解脫啊,那麼大家就好了——這是不合理的。“所修證法一切我合故。”我們普通有一句話,“公修公得,婆修婆得。”所以修道,父子都沒有辦法相傳,兄弟也沒有辦法幫助,個人修持自己來。不過你講這個,民間呢,你說這些話好玄哦!世界上有幾種人想法也很多,你看我們很多人想法,信佛的人到廟上去:“唉呀,阿彌陀佛啊!我出一點錢、多少功德,你替我爸爸消個災!”自己也不去修,他爸爸也不去修,好像出了錢,就是說你修好了,他就得解脫了,對不對?古代也很多嘛,你說我們宋朝那個濟顛和尚,他得道了,他是代表誰出家的啊?代表秦桧出家的。秦桧想他代表他出家,曉得自己造業多了:你來出家,我來供養你,你替我修!好像自己可以免了罪了。窺基法師好像說是代表唐太宗出家的,說:我也想出家,當了皇帝沒有時間。找尉遲公的侄子,那個上將尉遲公跟唐太宗倆很好,他說叫你的侄子出家吧,代表我好了!代表皇帝出家。這個可能嗎?他修來也不是你的!可是人類有這樣多的思想。所以有時候還是說“好好好!”我們家的孩子多了,像西藏人,送一個出家,替大家消消罪——有這種事嗎?沒有這種事的啊!各人自己本身造的業。所以修持是自己的。
“中亦非理。” 他說在中間也不合理。“所以者何?我體常住,不應隨身而有舒卷。既有舒卷,如橐籥風,應非常住。”他說在中間,這個生命在身心(身、物)兩個的中間,他說也不合理的。“所以者何?”什麼理由呢?“我體常住”,既然說我的那個生命本體永遠存在的話,常在虛空,無所不在,他不應該跟到這個肉身變大變小的。“卷”就是卷起來,“舒”就是展開。他說不應該去卷攏來、也不應該去展開;既然有卷舒,也可以卷得攏來、也可以展得開,就像那個拉風箱;現在人沒有看到拉風箱了,大概鄉下還看得到吧,那個吹風的手一拉,“踢!踏!踢!踏!”那個空氣就流通的,“如橐籥風”,就是風箱那個風一樣,像我們鼻子這個風有呼吸、有往來,有往來就不會是常住,不會永遠地、永恒地存在。
“又,我隨身應可分析,如何可執我體一耶?故彼所言,如童豎戲。”
再說,認爲本體這個我普遍存在,認爲我們生來肉體以後這個我縮小了,現在裝到這個肉體裏頭。既然在我們肉體裏頭可以分析得出來,我們割一塊肉下來分析分析、找找那個“我”看?假使我們開刀割一塊肉下來,那個肉擺在這裏,那個上面就沒得我了!那個上面用水一泡,它也不曉得痛了,同我不相幹了。可是那個裏頭有沒有我?就是普通我們講,一個蚯蚓、一條蛇把它一刀很快地剁成叁截,它叁截都在跳,這個蚯蚓的“我”究竟在哪一截上?在哪一頭上?當我們割一塊肉,馬上一割下來,它肉的細胞自己還在跳動,可見我們那個我還在那一塊肉上也分到在跳。是我在跳嗎?還是肉在跳呢?肉跳是什麼東西跳?所以這個裏頭,你要搞清楚啊!“如何可執我體一耶?”他說你認爲一切衆生這個“我”是同體、是一個東西,這種理論不成立。他說這樣的理論,認爲道是如此,“如童豎戲”,等于小孩子在說笑話、小孩子說神話故事,他說沒有道理。
這是講前面第一種,批駁“知我體常周遍,量同虛空”這一段。
後來的,“後(後面兩種)亦非理。”“所以者何?”什麼道理呢?“我量至小如一極微,如何能令大身遍動?”認爲我們有個生命的靈魂,現在變成我的肉體裝進來以後,這個靈魂體質很小,當然很小(的話)怎麼樣能指揮我們這麼大一個身體,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指甲、每一個地方都能夠動?這個如果要雄辯的話,亂辯辯理論,現代人一定可以辯——我們很大的機器只要最小一個電子微波就可以動了,同一個道理一樣——他一定會這樣辯起來的,呵!
“若謂雖小而速巡身如旋火輪,似遍動者,則所執我非一非常,諸有往來非常一故。”這個拿現在人講,等于是一樣。他說你講那個最小的東西,這個靈魂、這個我最小,現在在我肉體裏頭,他說那麼小的東西怎麼發動那麼大的作用?拿現在人辯,假定我們作論辯、隨便論辯,當然可以啊!最大的機器人,只要一點微波電一通過來,它就全體動了嘛,對不對?可是要注意了,那個微波電的本身有生滅呢?當我們把這個電源一開、指頭一按的時候,這個機器人整個動了;可是一開那一刹那那個電源已經放射完了;連續上來,接下去再動。所以那個生滅連續的那個畢竟不是我。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呢?(我們先休息一下。)
這個“我”,《成唯識論》“我”與“無我”之間是最重要的。
“又所執我”,一般人所認爲是“我”,歸納起來,剛才講的本體的“我”的問題,拿西方哲學的觀念來講,討論本體的“大我”問題。現在開始討論生命的人這個“我”的問題,同宗教哲學所謂講“神”這個“我”的問題。
那麼這個部分,說“又所執我複有叁種。”這已經牽涉到佛學佛教本身的範圍。哪叁種呢?“一者即蘊。”蘊就是五蘊:色、受、想、行、識。我們學佛《心經》經常念:“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這叫五蘊,也叫五陰,就是我們生理、心理的歸納。“色”就是我們身體,地水火風這個肉體;“受”,就是有感覺的、有反應的,我們醫學所謂講就是神經反應,反應這個東西都是受陰,生理心理的感受;“想”是思想;“行”就是動能;“識”就是神,精神意識這個東西。他說一種認爲“即蘊”這個五蘊本身就是我,我所變出來的。生命在哪裏?就在我這個五蘊裏頭,包括心理、生理兩方面,也等于說精神世界、物理世界兩個力量、精神物理兩個東西組合攏來。
“二者離蘊。”相反的,第二種認爲是離蘊,這個五蘊裏頭非我、是假我。所以我們修行打坐修禅定,是跳出了、所謂“跳出叁界外、不在五行中”。這個五行,這個中國道家所講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就等于佛家講的五蘊,有相通之處。所以“跳出叁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找到那個真的我。所謂“離蘊”,離開這個五蘊,那個才是真我。
這兩派的理論屬于釋迦牟尼佛的弟子們學派,就是佛過世以後所演變出來,這個屬于敬量部同經部的主張,有佛的經典遺留下來。這兩部的佛的弟子們,這兩部裏頭的學派,一個認爲“即蘊”就是我、五蘊就是我;一個認爲“離蘊”,所以要修持要離開蘊,就是我。
第叁種,也是佛的弟子們,佛過世以後一兩百年,所謂“犢子部”,認爲“五蘊非即非離”,認爲這個我同五蘊的關系,不是一個,我是我;“五蘊”現在這個生命肉體身,這個是這個;但是“非離”,沒有分開;“非即”,你說這個肉體就是我嗎?這個肉體不一定是我,所以“非即”。“非離”,但是現在離開這個肉體五蘊以外,你還找不出一個我。——這是犢子部的看法。
那麼作《成唯識論》的作者世親菩薩,是離開佛過世以後有七百年,所以對于這一些學派們也有所批駁。他提出批駁的理論:“初即蘊我”。第一點,他們這些學派認爲五蘊就是我,“理其不然。”在邏輯道理上辨證沒有清楚。
“我應如蘊,非常一故。”,那麼假使說這五蘊就是我的話,這個生理、心理兩部分就是我的本身的話,好了,那麼我們這個“我”啊,就像生理心理一樣,你說這個究竟住于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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