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而且有利于糾正世俗對佛教“有神論”的偏見。
2、“以身非是我”——對治貪、嗔、癡
人生活在世上,是不能沒有個人利益的。但是,浸淫于個人利益之中,且惡性膨脹,卻造成了世間多少悲慘、荒唐的惡果。所謂時代精神病,無非是在新時代條件下極度膨脹的貪、嗔、癡而已。明老說:“佛書上皆稱財、色、名、食、睡爲五欲。”認爲“欲”與人生密切相聯,在現實生活中是極其複雜,很有力量的。佛教強調無生、無我,也就是寡欲。欲與善惡密切的相聯。“佛學視欲雖非善法,實亦非煩惱法,而認爲它是中性的,可善可惡的。無欲,也許就沒有崇高的願望、偉大的理想了。古今中外的志士仁人,爲了維護國人、天下人的生存,往往毫不躊躇,慷慨地獻出自己的生命,求仁得仁,了無雜質,這是人類生活中的一種特異生活,是精神界的高度升華。”明老不主張對世人的欲望加以禁止,而是主張對欲望加以分析、調禦、疏導。他說:“欲,希望爲性,欲在人類生活中雜質最多,是很不容易對付的,特別是欲生。欲生,大概是生物共同的特徵,人亦不能獨異。人之所以異于其他生物的,或許是能欲生的高尚情趣,欲生的尊嚴與價值,生在人身上,無時無地不在顯示其威力。”他著重指出對欲加以引導的必要性:“在日常生活中,把思想認識擺在第一位,……對情、欲、意加以適當的調節和疏導,必須如此,總能心情舒暢,生活愉快。如果感到用事,欲望橫出,喪失了理智,有如脫缰野馬,小之必自尋苦惱,大之是會禍世害人的。”試看今日世界,什麼“性解放”、“艾滋病”,用硫酸毀面容,用電腦盜竊巨款,殺人越貨、吸毒、嫖、賭等,不正是人欲橫流,如脫缰野馬,禍及天下的“時代精神病”的寫照嗎?不正是貪、嗔、癡所致嗎?
貪、嗔、癡無非是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看成是“我”的。對此,明老進一步剖析說:身既是“我”,又是你、他;既是我們,又是你們、他們。身既與“我”相聯系,又非是我。身和世界萬法一樣,都是在過去、現在、未來中不斷流動的,既不能執身爲“我”,又不能把“我”看成是永恒不變的,。他說:“(王船山)先生在《相宗絡索》中點出“末那執八識一段靈光之體相爲自內我”,是“流轉生死的禍根”,必須“一刀斬斷”。是意書中累見,實《相宗絡索》內的關鍵問題。爲什麼?因爲第六意識,是以末那爲根而生起的,吸取了末那毒液,于是就固執身即是我,與我貪、我慢、我嗔、我癡相應,觸處形矛盾,自苦苦人。不擒賊擒王,對末那迷執,斬草除根,是不能根本解決人生問題的。”般出把第七末那識作爲汙染真如自性、生起思想、感情、意志、欲望等“我執”的禍根,認爲相宗顯標漸教,密示頓宗,是惟識秘密法門,確在卓見,明老爲獨具慧眼,認爲此是《相宗絡索》的關鍵問題。的確,對于“我”的執著,汙染真如本性,起種種貪、嗔、癡,造種種惡業,其根本即在第七末那識,也就是染汙識。人們之所以把屬于你、我、他之身執爲“我”,把名相執爲實相,惟一已之利益是圖,陷溺其中而不能自拔,就在于末那識對真如本性的汙染,執著。人們對世間萬法采取形而上學的絕對化的思想方法,明明身非是我,卻執爲我;明明五蘊皆空,卻執爲實;明明名利、地位都是相對的,卻以爲是絕對的,死死抓住不放。欲海難填,最後在現實面前難免碰得頭破血流,甚至自我毀滅,陷入生死輪回之中,永無了期。所以明老反複說:“第七末那識,執第八見分爲自內我,則是迷,則將流轉五趣生死。悟得此末那爲第八流轉根本,一刀斬斷,即將證得菩提涅槃。”這就爲後學的修證指點了迷津。
3、轉識成智——以提高理智的質量,淨化心靈
明老對惟識宗很有研究,從1929年(二十叁歲)起即究心惟識之學,十六年後,在南嶽佛學研究社,先後講過《成惟識論》1947年在《海潮音》發表過有關惟識學的學術講演稿。他在《精神的試析之二》中說:“之所以獨尊識爲心王,是要人們把思想認識擺在日常生活中的第一位,通過對客觀事物的不斷觀察研究,能夠逐漸把認識磨冶成智慧,成爲清醒明徹的認識。……佛教最終目的,就是要轉識成智。不能轉智,是無法轉染成淨、轉凡成聖的。人類的精神生活既然有理智,也有感情、有欲望,如何不斷提高理智的質量,使之對情欲具有調禦、疏導的能力,發揮自他俱利的正常作用,不致泛濫成災,自苦苦人,這應該是人類今後共同努力的一個方向。”明老認爲識爲心王,既尊識爲“王”,就要把“理智”、般若智慧放在認識的主導地位,以此調禦感情、欲望、意志,轉染成淨,轉凡成聖。實際上這也是強調對人的自我認識能力的改造和主體精神的高揚。明老說:“般山先生所撰《相宗絡索》,是在揭示人類的精神改造,不隨時間以俱朽的。書中重點,在策勵學者對自我進行徹底的改造。”明老以佛法作爲鑄造人們靈魂、淨化心靈、拯救世道的靈丹來享用。他說:“今天人類存在的一切尖銳矛盾,莫不與彼製造者精神狀態有關。治愈精神空虛、精神汙染,建設精神文明,提高人類的精神生活——擺在人類面前的首要任務,就是:明白人類的精神是什麼?”這就是說,心病靠心來治,治愈時代精神病,固態了不開物質文明建設,但根治之方,還在加強精神文明建設,還是靠提升人的精神。這是很有見地的,也有強烈的現實意義。
(叁)禅史研究別出新解
明老對禅宗史的研究論文雖不多見,但從其晚年對《禅源諸诠集都序》研究的遺作看,其學風嚴謹,充滿著禅者獨抒性靈、別出新解的活潑精神,給後學留下一分禅史研究的寶貴遺産,雖然其研究結論不是人們都能接受的,但其精神確實令人欽佩。
明老的遺作《〈禅源諸诠原都序〉是屬于禅宗的書嗎?》是應中華書局之約,在注釋《都序》過程中寫的一篇論文。其主旨是“《都序》以教證禅,是作者(宗密)想用此作爲手段,把馬祖、石頭這兩個禅宗流派納入教的軌道,而思有以製約的。”“《都序》“以教證禅”,想把禅宗納入教的軌道,這是在扼殺禅宗,改變禅宗的性質。”這個觀點不僅新穎,而且有點驚世駭俗,其根據是:1、真性是禅之本源,真性與禅的關系,是源與流的關系,宗密攻擊“今時有但目真性爲禅者,是不達理行之旨,”“批判的理由近于荒謬。”2、禅宗語錄上的文字,與經論上的文字,風格迥異,是無法合,也不必合的,而宗密借助“以教證禅”,想把馬祖、石頭兩個禅宗流派納入教的軌道,或能有所製約。3、從曆史背景看,宗密之時,禅門五家先後登上曆史舞臺,禅教矛盾十分尖銳,宗密已爲朝野尊仰,對上述禅宗兩大流派如不心悅誠服,必然會引起反感,欲有所攝服。4、宗密心胸狹隘,以自家宗習的荷澤禅作爲分別得失的標准,“難得其旨”,且前後自相矛盾。
明老對上述論點未及作深入的探討和考證,但給人們提出了如何會通禅宗真性與教禅,如何全面評價密的功過、得失,如何評價道一、石頭禅系及宗密的態度等重要的問題,是富于開拓性,啓發性的。
繼明老之後,今人方廣锠先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對《禅源緒诠集都序》及其它敦煌文獻進行了深入的研究,贊同裴休關于宗密“以如來叁種教義,印禅宗叁種法門,融瓶、盤、钗、钏爲一金,攪酥、酪、醍醐爲一味,振綱領而舉者皆順,據會要而來者同趨,“本末相扶,遠近相照,可謂畢一代時教之能事矣。”提出整理、恢複、研究宗密所編《禅藏》的重要課題,並指出宗密編輯《禅藏》的指導思想是“擺定各派的相互位置,調和它們的相互關系,”《禅藏》之所以亡佚,是亡佚于兩宋戰亂,也與它“不見容于傳統的禅宗觀點”有關。這最後一點與明真法師懷疑《都序》非禅宗之書的結論是相一致的,但比明老的研究更深入,涉及內容更廣泛,引起國內外學者的注目。
明老對宗密的研究別具新解,但並未全盤否定宗密的貢獻。他“發現《都序》還有精華”,認爲宗密所說“達摩所默傳的,不是名,而是體”的結論值得肯定,達摩傳的是什麼。這“是中國佛學研究的新課題,值得珍視的。”認爲宗密“從十個不同的側面,辯析性宗、空宗的同異,這也是中國佛學界應該認真研究的一個課題。”肯定宗密的“高僧”形象至今並未泯滅,這都是實事求是的。
明老在禅宗研究中,還闡述了“禅宗在生活中了生死”這一可貴精神,他認爲禅宗並不否認次第禅(即外道禅、凡夫禅、小乘禅、大乘禅),“而是徹見絕對即在相對之中,無差別即在差別之中,最上乘禅即在次第禅之中,不于日常生活外別求佛法,此禅宗之可貴也,此禅宗之所以爲禅宗也。”“離開日常生活,去別求佛法,即使求得了,也是醫眼空也,也是不藏龍的死水。”他肯定中國禅宗“是從繁瑣的佛教哲學,僵化的宗教儀式中沖殺出來的生力軍,今天還有她的生命力。”這些論述,都體現了禅者不墨守成規,敢于沖破傳統束縛,生動活潑的創新精神,充滿著般若智慧。
明真法師的弟子中,著名的有道安、道屏、暮茄、妙談、靈根、戒圓(1926-1995)、惟正、李克等。
《第十四章 近代傳承 六、明真心禅宗濟世》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