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第十叁章 臨濟法門(四)——臨濟宗再次分流 四、明本與看話禅

  四、明本與看話禅

  明本(1263-1323),號中峰,杭州錢塘人,俗姓孫。少有異志,喜唱梵呗,十五歲立志出家,持戒甚嚴,夜讀佛經犯困,以首觸柱自警。後閱《傳燈錄》至“明知生是不生之理,爲什麼卻被生死之所流轉?”頓發疑情。聞高峰原妙居天目山獅子岩立死關以待參學,明本前往參叩。高峰一見即知爲大器。二十四歲那年明本誦《金剛經》至“擔荷如來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恍然開解,內外典籍,皆通達其意趣。但高峰告誡他“識量依通,雖于義趣通經,終非悟也。”于是從原妙落發、受具足戒,並隨侍十年,畫則工役,夜則參禅,盡得原妙禅法旨要,原妙對明本亦深表推重,曾親書真贊贈明本:“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視,獨許不肖兒,見得半邊鼻。”原妙逝世後,明本遊方各地,先後經曆皖山、廬山、金陵、鎮江、少林寺等地,並于廬州弁山和平江雁蕩山結庵傳禅。至治二年(1322),宣政院請他主持徑山,不應命,而結庵于中佳山,次年即圓寂,其臨終書偈曰:“我有一句,分付大衆。更問如何,無本可據”。明本以其禅行道望,羸得“江南古佛”的贊譽,元朝廷也屢加賜號褒揚,元統二年(!335)即明本寂後十二年,元帝敕封“普應國師”尊號。在當時只有藏族大喇嘛被尊爲國師者,明本以漢族禅師身份受封,實屬“曠世恩世。”

  (一)對當時叢刊林諸種弊端的批語

  明本雖學有師承,但又不囿師說,自在原妙座下開悟,一通百通,辨才無礙,學識淵博。其談禅論道,皆發自胸襟,汪洋恣肆,雄論滔滔,不見崖

  涘。

  明本首先探討了禅到底是什麼這一根本問題。明本分析了曆史上諸種種的理論和實踐“

  或有以枯形死態、冥心壁觀之謂禅,或有以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之謂禅,或謂微塵法界、明暗色空、動植纖洪、飛搖蠢蠕,當機不昧、睹體全真之謂禅,或有撥開萬象、透過色聲、坐斷有無、水立凡聖之爲禅,或有向四大五蘊中認個昭昭靈靈、聞見覺知之謂禅,或有放下身心、休歇萬事、一念不動、六情不搖之謂禅,或有以臨濟一喝、德山一棒、靈山拈花、少林得髓、繁興大用、舉必全真之謂禅,或有以德山托缽、雲門話墮、趙州勘婆、洞山叁頓棒等謂之“向上一關、末後一句”,扭轉面皮、露出牙爪、活路生機、不容近傍者之謂禅。……略而言之,如上所見,並是情存取舍,意涉所依,有爲機關,墮爲窠臼。

  在明本看來,無論是喚作如來禅、祖師禅、平實禅、杜撰禅、文字禅、海蠡禅、外道禅、聲聞禅、凡夫禅、五味禅、棒喝禅、道者禅、葛藤禅,還是所謂“胳略機境、不受差排”之向上禅,皆是閑名雜字,由知見解會中來,與了脫生死之本分事沒有交涉,所以皆無真實的意蘊和實際的效用。

  那到底什麼是禅,或者說什麼是明本所理解的禅呢?

  禅爲何物?乃吾心之名也。心何物也?即吾禅之體也。達摩西來,只說直指人心,初無所謂禅,蓋于直指之下有所悟入,于即悟之間,主賓問答、得牛還馬、遂目之爲禅。然禅非學問而能也,非偶爾而會也,乃于自心悟處,凡語默動靜,不期禅而禅矣。其不期禅而禅,正當禅時,明知自心不待顯而顯矣。是知禅不離心,心不離禅,惟禅與心異名同體。

  將禅與心的關系理解爲體與用的關系,這是明本的獨創。既然心爲禅之體,所謂參禅悟禅,就只能是在心地下功夫。心地若明,則語默動靜皆是禅,心地未明,沒有切實的修行與真實的證量,則說祖師禅也不是,說如來禅也不是。明本正是基于對禅即心的理解,對當時禅林的諸種弊端進行了批駁。

  明本認爲當時參禅者有兩大誤區。一是陷于知見窠臼,對古人悟道因緣百般索解,于言句上生解,于開口處承當。豈不知古人開口處如大火聚,是不可湊泊,不得思量蔔度的;其二是錯會古人“平常心是道”、“無心是道”的開示,或破律儀犯禁戒,任性而爲,或鑽古紙堆中不得出,或忘形死心,停機息念以資狂慧。總之,雖稱參悟,但因不于心地下功夫,與生死根本無絲毫交涉,故非愚即狂。而那些領衆修法的所謂師家,大多不具作家手眼,自身即不能窮本窮源,其教人自然也是以盲引盲,只欲學人速得知解,“暖熱門庭”,即將古人剩語拿來講解,全不顧學人腳跟未穩,心地未明,學人不識好惡,墮入窠臼,本欲覓師解沾去縛,不意重添一重枷鎖。

  明本所指谪的上述弊端,在當時叢林對公案闡釋方面表現得最明顯。師徒不發真心,揣按不行處,喚作向上機,坐脫立亡,喚作末後句。”差牽排會,強以爲解,並作爲究竟極則,口傳耳授。豈不知所有這些機緣語句,皆是古德悟後本份之談,非有寶意,不可作禅道會,也不可作佛法會。學人若親到那步天地,不待索解而自然會意,不到那分天地,雖曲說巧辨,畢竟與古德本意隔若天壤。

  以公案诠釋作爲助道因緣,始于雪窦的頌古,完成于圓悟的評唱。圓悟的代表性著作《碧岩錄》曾影響一代禅風,直到金元之際的北方曹洞宗依然以公案诠釋爲參禅的主要方式。但此書對古德公案程式化、規範化的诠釋,也帶來很我弊端,使學人不思進取,只于書中尋言摘句呈口利,欺已欺人。故宗杲將其師的這部著作當衆焚燒,留下一則可與“丹霞燒木佛”相對參的公案。

  明本雖對參公案的作法極爲鄙視,但他對宗杲的驚世駭俗之舉也不以爲然。明本認爲人人本具之如來智慧德相,即是一生參不盡之現成公案,這一公案既與語言文字無交涉,則萬千公案、萬千頌解出而不能加之,焚《碧岩集》、杜學人口,又焉能損之?

  無邊衆生,各各腳跟下有一則現成公案,靈山四十九年诠注不出,達摩萬裏西來,指點不破,至若德山、臨濟摸索不著,此又豈雪窦能頌而圓悟能判者哉?縱使《碧岩集》有百千萬卷,于他現成公案上一何加損焉?昔妙喜不窮此理而碎其板、大似禁石女之勿生兒也。

  在明本看來,無論是古人公案還是近人頌解,都是順應群機之方便施設,善用者爲療疾之藥,不善用者則翻成毒藥,關鍵是學人參究生死之心真切不真切,若真正有志于究明已事,則必不會依文解義,自能扣已而參。至于《碧岩集》之有無,則實不足論。

  明本反對死參公案,尤其反對從文字诠釋的角度鑽研公案,但並不一概並棄公案,而主張從發起疑情的角度利用公案,他要求學人:“但遇著古今因緣,都不要將心領會,只消舉起一個,頓在面前,發起決要了生死之正志,壁立萬仞,與之久遠參去。”明本這裏所說的“舉起一個,頓在面前”,也就是參話頭,不過他對參話頭的看法與宗杲、原妙等皆有不同。

  (二)看話禅的地位

  明本將看話禅放入整個禅宗史中來考察,認爲看話頭也只是引人入道的方便,並沒有絕對的意義,且不說靈山會上迦葉無言承旨,達摩東來無心可傳,單就《傳燈傳》千百古德又有幾個是靠做工夫、參禅頭而得悟的呢?

  參禅悟道首先必須發疑情。往聖古德,直接就“生從何來,死往何去”而起疑,“疑之不已,自然心路絕、情妄消、知解泯、能所忘,不覺忽然相應,便是疑情破底時節也。”並不曾看公案、參話頭、坐蒲團、做模樣,只是于生死大事真切用功,以悟爲期,無少懈怠。但後世學人參學不明門徑,只將古人機緣語句認作佛法,認作禅道,誤入知解羅綱,墮于識見窠臼,只求多知多聞,不知所知頭撇在學人面前,認人放舍身心、不起一念,只向此話頭上蓦直參去。些番參究,非爲明佛法,也非爲悟禅道,更不爲增知見,只爲生死大事未明、本分事未了。參來參去,參到話頭破處,生死大事也一時俱了,所以參話頭與了生死是互爲表裏的,非離生死之外別有話頭可參。

  正因爲參話頭只是究明生死大事的方便手段,所以做工夫、參話頭並不能代表六度萬行一切善法。如坐禅,明本反對蒲團枯坐,但卻主張與明心相結合的坐禅,甚至認爲:“非禅不坐,非坐不禅;惟禅惟坐,而坐而禅。禅乃坐之異名,坐乃禅之別稱。”這裏的“坐”非兀兀枯坐,而是指“一念不動”;“禅”也不是二乘外道所說的四禅八定,而是指“萬法歸源”、明心見性。

  又如持戒,明本特別強調修心必先持戒。明本引古德語曰:“戒爲基址,道爲屋廬。二者若無,一身安寄?”明本還曆數禅門大德重戒重律的嘉言懿行,特別爲其師原妙令人燃指受戒之事辯護。當時有一類禅師標榜“一行叁昧”、“一相平等”,不守戒律,放蕩無羁,以致提什麼“抱妻罵釋迦,醉酒打彌勒,俱成一行叁昧”的荒唐主張。明本指出,所謂“一行叁昧”、“一相平等”皆是悟後境界,是有嚴肅的佛理內含的。如果沒有切實的修行功夫和境界,沒有證得平等性智,妄言“一行叁昧”、“一相平等”,就是造大口業,若依此而胡作非爲,則閻羅殿中鋼钗鐵棒正爲此輩而設。

  (叁)參哪種話頭?

  明本對參話頭的流傳有一段說明:

  有一等初根愚鈍,見說參禅須看話頭、起大疑情,方頓悟入,于是硬剝剝地叁十年、二十年,靠取個所參底話頭,首尾一貫,不肯放舍。久之,情妄頓消,盡然開悟。後來凡遇學人請益,必欲令人看話頭、起疑情、做工夫。似此等師家爲人,雖曰難以進入,卻始終不壤人根性。

  由此可見,話頭是修行者偶然撞著,大多是學人的個體經驗,並不具有普遍的意義。明本接著又說:

  自有宗門以來,雖曰直指人心,其涉入門戶,千途萬轍,各各不同。蓋師家據一個直指之理,各人根性及自家悟入之由不同,所以誘引不同。原其至理究竟之處,一皆了脫死生大事爲期,余無可爲者。

  據此,似乎並不存在人人必須執持的話頭。學人要哪種話題,要根據各人的根性及時節因緣。明本在說法開示中,時而舉揚“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請“單以生死無常爲重,提起這僧問底話頭道“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行而參,坐而參,莫問閑忙靜鬧,拼得此一生與之抵捱,捱到不奈何處,和尚話頭一時忘卻,方知叁世佛、曆代祖、天下善知識,盡是認…

《第十叁章 臨濟法門(四)——臨濟宗再次分流 四、明本與看話禅》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